过了几日余叔打听得嵋山的翰墨书院说是不错,正碰上开春招收新学子,想着离家也不远我便决定让沂凤去这家书院就读。这一日告了个假替沂凤收拾了些随身的细软,便一路打听着亲自送他过去了。
去了一看,这书院环境还不错,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倒也是个读书的清静地儿。这沧銎国大户人家一般是自己请了有名望的先生在府上教导子女,而家境差的一般也没有就学的条件,家境过得去或是殷实些的人家的孩子多在书院就读,所以这家书院的学风倒还不错,学子之间也友爱和睦的相处很是融洽。沂凤本不太愿意去书院,不过看了这里倒还乐意,我也就放心了。
替他交了一应杂费,又交待他要好生用功,便准备回去了。沂凤自听了先生说一月只能回家一次后就一直闷闷地不吭气儿,见我要走眼眶红红的跟在身后送我,那模样我看了也怪难受的,为了让他宽心,我再三保证一有时间定会上山看他,这才听了我的劝解依依不舍地转身回书院去了。
想想也是,这孩子一直飘零在外居无定所的,小小年纪受的冷眼多过温情,好不容易碰上个待他好的人又有了个家自是不愿离开的,现在又不能在那个家里长待呆下去,心里哪有不难受的。
一路想着沂凤的事不觉来到渡口的茶铺,近两月来也是发生太多的事所以许久不曾光顾了,这次碰巧路过正赶上打理茶铺的毛老爹从嵋山担水回来,见了我老远就招呼:“可不是夏姑娘么,这许久也不曾见了过得可好,内子也老在念叨你同玉儿姑娘姐俩呢,快进来坐坐罢!”说着又冲铺子里扬声唤道:“老婆子,夏姑娘来了,快起灶烧些刚担回来的新鲜山泉给姑娘泡壶好茶。”
“夏姑娘来了么,快快请进罢!可是听到老太婆的念叨赶巧就来了。”毛老爹的老伴李大娘一掀厚重的粗麻门帘儿,说话间就来到我身边,满是老茧的手捉了我就往茅草搭建的茶铺里带。许久不见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还是那么硬朗精神。心里暧暧的,笑笑便由着她牵了手进去。
说起这间茶铺跟李大娘夫妻倒是跟我还有些渊源。原来店铺生意还好那阵,得了空闲到处打探寻访高人,一天路过这渡口时正好口渴得不行,见了这间供来往走卒商贩打尖等渡的茶铺,便想也没想就一头扎了进来,花了一文钱换来一大壶茶,因为口渴连着牛饮了两碗,饮完之后始觉这茶清新中带着甘甜,不觉奇了,待揭开壶盖一股特有的清香,慢慢散发出来弥漫于鼻间,令人精神一振,再细看这茶叶制作的却非常粗糙,大大小小的叶片,本就很不好看,冲泡后更是起起伏伏,没有任何形态,不像一些上好的茶叶,不仅茶叶有形有状,即使茶叶泡开后也会保持一定的形态。这样一来我就更奇了,缠着看铺子的大娘问这茶叶的来由,想着夏大人也喜喝茶,还想跟大娘买些回去送了他。
不想我这么一问倒惹得大娘跟茶铺里打尖的行人一顿好笑,大娘看我被笑得发窘便好心地解围道:“姑娘,来我这里喝茶的都是些走卒商贩,平日里也没见过如姑娘般富贵的公子小姐光顾,这茶自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好茶,都是我家老伴自个在嵋山采的野茶,所以不是什么值钱的稀罕物,姑娘要是喜欢老婆子呆会就给你包上一些尽管拿去罢。”
最终还是花了少许几文钱从大娘处买了些回去,不过冲泡之后总觉不如在茶铺里喝的甘甜,后来琢磨着许是大娘的茶用的是嵋山的山泉冲泡的缘故。后又带着玉儿、雪儿隔三岔五的去了多次,大娘跟毛老爹见我们没有一般大户人家小姐的架子,忙活之余偶尔也同我们闲话些家常,一来二去的大家相熟起来了彼此之间也就没了那份生分,到最后倒成了我们常去白喝白拿了,拿得多了自也不好意思,再去时间或也给二老带些糕点小食什么的。
只是最近几月来因发生太多的事,自顾不暇的自再没那品茶的心情了,想是玉儿姐妹也自从回祖籍省亲后也没来过,难怪大娘跟老爹念叨。
大娘起灶烧了些新鲜的山泉,泡了壶茶,又张罗了一些田间地头自个种的花生瓜子招呼我。因天气还很凉爽,铺子的生意很是清淡没几个客人,二老又陪着闲聊了会家常的,不觉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平常没什么客人的小店突然多了些进来避雨的行人,那场面也就热闹起来,大娘跟老爹便丢下我去张罗生意了,大家相熟多时也没那些不必要的客套。
自打跟齐磊订下十年之约后我每天都是以男装示人,一则是我整天在外面行走这着了男装到底要方便些,另一个原因说起来就比较丢脸,那就是我只会梳男子那种简单的髻。如今身处这乡野小店,来往的多是些不拘小节的走卒商贩,所以在这里我反而更放松自在,也就更没了平日的顾忌,便将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支在凳上,斜了身子在竹篱窗前,感觉许久不曾如此放松过了。
小店里弥漫着野茶特有的清香,窗外不知名的植物才长出的新叶被雨水冲洗过后更显清翠,看着雨水顺着茅草搭建的屋檐跟水晶珠帘似的垂挂下来,再无声地遁入地下,不由看得痴了。心里暗叹,只有远离了那些红尘俗事才能感受到这浓浓的春意呀!
我已想不起自来这时空后有多久不曾如此放松自己了。长吁了口气,原来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笑意就这么不经意地爬上脸颊,伸长了手接着窗外的雨水,感受那份凉意也借此沉淀一下自己日渐浮躁的心。
“爷,这铺子虽然简陋倒还干净,还是先进去避一避吧。”帘子掀了又放之后就听到外面响起小心请示的声音。
“唔,这春上的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避避也好。”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略为沉吟随即允道。
我不由在心里暗自猜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光临了,碰上这种天气若是没带雨具看到能避雨的地儿当然是先进去避雨的了,还要顾虑简陋与否?干净与否?心里不由好笑,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讲究。
又听得有人打了帘子一行众人进来的声音,店里其他人客都不禁倒抽了口气安静下来。不由好奇真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凤眼、剑眉、黑眸、高鼻的男子立在小店中央,身着一袭白衫,简单的颜色却是上好的丝绸,硬是让他穿出一份贵气来,身形高大却不威猛,深沉儒雅地往那一站还真如鹤立鸡群般的引人注目。身后站着四个内着短打外袭土色长袍的壮汉,相较之下更衬得那男子的五官精致得过份了些。
好看倒是好看,只是总觉得男子要是少了份霸气,就显得阴柔有余阳刚不足了。打量过后自个在心里小小地评价了一下,便又将目光收回来拢了心神,闭上双目准备假寐片刻不再理会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