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进展迟缓;甚至停滞不前,预示着开封城死期将至。于是,种种不祥的预兆便蒸腾起来,使刘茂恩心乱如麻,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就这样束手就擒?不能啊!
刘茂恩开始向蒋介石呼救。刘茂恩如诉如泣、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已经完全彻底的代表了开封城被动挨打、孤立无援的境遇。救救刘茂恩吧!救刘茂恩就是救开封,救开封就是救豫东,救豫东便是救总统的面子啊!
蒋介石一咬牙,便坐上“美龄号”专机亲飞郑州、西安、徐州等战略要地督阵。他首先严令刘茂恩、李仲辛等务必宰部与共军血战,务必与古城共存亡,务必固守待援,不突围,不逃跑,做一个吸盘,吸住共军主力。镇住开封一支孤军之后,他又下死令勒逼各路援兵,舍死向前,不到开封,誓不罢休,不对围城共军来个反包围、大剿杀,死不瞑目,誓不为人……
20日,一架专机飞临浓烟滚滚的开封上空。只见飞机围着开封外城,盘旋了一圈又一圈,不用说,这是蒋总统不辞辛劳,亲临战阵了。有人做过统计,在三年解放战争期间,蒋介石几乎乘专机飞遍了全中国所有大中型城市和所有大中型战场。当真是去一处丢一处,走一场败一场,最后只剩下一个台湾岛,他便把自己发配过去了。但据说他到了那座孤岛之后便再也没坐过飞机……
且说蒋介石亲飞汴梁,背负青天朝下看,终于看清了危在旦夕的开封,垂死挣扎的开封和万箭攒心的开封,看到了从四面八方向城池攻击的解放军将士,蒋介石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喃喃自语道:“我和他们拼了……我和他们拼了……我和他们拼了……”
“东海”、“黄海”、“渤海”是国民党军三大机群,由空军司令王叔铭直接指挥。
这天,他们接到总统命令,火速飞赴开封上空,全力轰炸正在向城区冲杀的解放军,不惜把开封炸成一座火城。
于是,就在蒋介石临风陨泪之后,开封城便迎来了空前绝后的一场大火。成千吨炸药燃烧起的火光把天与地烧得通红通红,开封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加上成千上万的无辜市民,悉数化为灰烬。古迹化为废墟,城墙成了火墙,工厂、商店、医院、校园……连同里里外外的生灵,尽在熊熊烈火中哭天喊地,狼奔豕逃,一团团焦臭之气扶摇直上九霄。一座城便是一座屠宰场,一条街便是一具焚尸炉,随你吏民百姓,无处遁逃。
在整个天翻地覆的轰炸过程中,最惨的数河南女子师范学校的师生,700余人,被炸死炸伤400还多。少数幸存者,也终因伤残而痛不欲生。
20日这天,王叔铭的战机还轰炸了一处千古名胜——大相国寺。知道鲁智深的人,谁不知道北宋大相国寺,读过《水浒传》的人,谁不知道800年前东京汴梁城这座千年古刹。
“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敕额字分明,两下金刚形势猛。五间大殿,龙鳞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龟背磨砖花嵌缝。钟楼耸立,经阁巍峨。竿高峻接青云,宝塔依稀侵碧汉。
木鱼横挂,云板高悬。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幢幡不断,观音殿接祖师堂;宝盖相连水,陆会通罗汉院。时时护法诸天降,岁岁降魔至尊来。”
以上便是施耐庵笔下的鲁智深眼里的大相国寺。那时节鲁智深刚刚闹了佛门胜地五台山,千里迢迢,来投奔大相国寺安身立命,一进开封城门,便被寺院风光给吸住了,禁不得连声赞叹:端的好一座大刹……
这刹始建于北齐,唐睿宗时才改称此名,北宋时,寺庙成为全国佛事中心,辖64禅庄律院,占地500余亩,殿字宏大,金碧辉映,因宋徽宗常来祈祷、巡幸、恭谢,所以又称“皇家寺”。
500年过去了,古刹不倒!
800年过去了,相国寺依旧屹立在红尘之外。
谁知在鲁智深过世一千年的这一天,它被一个名叫蒋介石的浙江籍新科“总统”给炸烂了,炸飞了,炸成一团冲天烈火,那烈火好比倒地的老君炉,浓烟滚滚,烈焰腾腾,烧得塔上飞鸟从天而降,烧得寺内老鼠满地乱窜,烧得如来佛祖化作铜汁铁水!
寺院燃烧之时,蒋介石并不敢多看一眼,他当然知道他今天做下的是一件遣臭万年的事情,恐怕连子孙后代也要遭人唾骂,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无价国宝呢!
于是他以手掩面,无可奈何地说:
“告诉王叔铭,开封名胜,要避开,不要玉石俱焚。”
侍从知道,蒋总统这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解脱自己。高空轰炸一座中小型城市,每昼夜平均倾泻20吨炸药,还要避开城区名胜?这不是痴人说梦、掩耳盗铃吗?说一说,推卸责任,给人留个并非屠夫的印象,也就是了!侍从答应一声便给空军传令去了——确切地说是给总统捞面子去了。
相比之下,刘茂恩可是个放得开的人物,流氓便流氓,恶棍就恶棍,只要保住地盘,保住饭碗,保住老婆孩子,他刘茂恩不怕千夫指、万人骂!也不怕扒祖坟!
他说:“只要堵住‘共匪’,死多少人都行,烧哪儿都可以,烧些个破砖烂瓦怕什么!”
相国寺大火上天的时候,刘茂恩刚逃进省政府,准备凭险死守。当他发现省府周围还有几所学校的时候,勃然大怒,恶狠狠地大叫大嚷:
“那几个学堂,留着干什么,给我烧,全烧光,烧成一片白地,我看‘共匪’还怎么接近省府。”
刘茂恩的二太太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知道烧学堂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她紧抱着刘茂恩的胳膊一声声哀告道:“老爷你积德,老爷你积德呀!都烧光了要遭报应的!你看天老爷的面上吧……”
刘茂恩一把甩开二太太,用枪指着她那如花似玉的杏脸桃腮,大喝道:“他娘的臭娘们,你懂什么,我刘家兄弟就是杀人放火才有了今天,我怕报应我早死了,我烧学堂是小样,我还要烧全城呢!你看着吧!”
刘茂恩一声令下,果然便有成千上万名国民党军官兵,抱着一桶桶汽油、煤油,一捆捆芦柴、木柴往城内城外的商业区、居民区和机关文化区狂奔,把又一场大火烧上了万里云空……
开封百姓就像忘不了一场恶梦一样,永远也忘不了1948年6月那一场一场的大火:天是火,地是火,人是火,飞禽走兽也是火,就是砖砖瓦瓦也成了一团团的火,万事万物都被烧红了……有合家十口被烧成一团白骨的,有母亲与胎儿双双烧成灰烬的,也有80岁老太太手举孙儿被烧成雕塑状的,更有百十口人活活烧死在一口地窖中……
剩下的那些烧得半死的男女老少则满街乱窜,哀号盈天,开封府与炼狱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
一座开封府,千年风流梦。说起来,开封在历史上曾四次遭劫,其一是金灭北宋,金兵屠城。不说金银财宝、文物图章,便是霹花门窗、玲珑山石也不曾放过,甚至连宫殿柱子上镀的黄金也刮了个一干二净。其二是明末李白成兵困开封,明军决黄河堤坝倒灌义军。谁知人没淹着,大水倒进了开封城,把全城化做一片汪洋。第三次便是1937年,蒋介石炸开开封正北的黄河花园口,使开封又成泽国。最近的这回就是这位刘茂恩了,蒋介石是水,刘茂恩是火,水火无情,把开封给坑了个死去活来……
“他妈的蒋介石,刘茂恩,”陈士榘大骂道,“简直就是两条疯狗啊!”
唐亮一把抢过电话,大声喝道:“我命令各纵,一边攻击前进,一边组织力量教人救火,减轻开封人民的伤亡……”
各纵接到命令,一面加强攻击力量,击毙纵火敌人,一面冒着轰炸与扫射,大力抢救在火海中苦苦挣扎的群众。三纵在自己的占领区内大量向城外疏散群众,把大家转移到安全地带。八纵紧急调动后备部队,帮助群众构筑防空工事,抢救受伤的百姓。各战区的干部战土不遗余力地救火灭火,有效地保护了部分居民区和部分文物古迹。
百姓们说:“解放军是仁义之师啊!刘茂恩是四脚畜牲啊!他多少年吃开封,喝开封,临了还要烧开封啊!满城百姓,千年古城,都叫他当燃料点把火烧了”百姓的血泪就是动员令,把陈唐大军的士气一鼓千丈:谁不是百姓生来百姓养,面对着人性灭绝的一窝牲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陈士榘命令各纵突击部队:拿下省政府,生擒刘茂恩,先把这个老纵火犯拖出来交给开封父老,千刀万剐,以平民愤!
全军上下,人人奋勇当先,一路路人马穿过火海,穿过火网,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生死场,从四面八方杀进了省政府。省政府大院的核心工事被摧毁了,大礼堂里的弹药库中弹起火了,几个保安团覆亡殆尽……
看着火神一样的勇士们身披彩虹,从天而降,省府的手脚开始抖动了,意志开始动摇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大家“轰”的一声,弃甲投戈,顿做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