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会复制,但可以相似。
韩瑞丰本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难免有些迷信,而大孙子韩家宝的对象又是县城的老师,这让他的内心极其恐惧!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确实有迷信的成分,但是,在迷信的背后绝对有合理的成分!
不一样的人,却有可能有相同的命运,因为他们走上了差不多的路,更何况是亲门近支!
因此,韩瑞丰的恐惧和胡思乱想也绝非多余!
太阳渐渐西下,天边晚霞悠然升起。
饺子,韭菜鸡蛋和大葱肉馅的饺子。以往过年才吃上一顿饺子,而如今已是家常便饭!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但韩瑞丰今个却破例没有喝酒,刚刚拿起筷子,又放了下来,恰好此时,韩家宝手里拎着一瓶好酒,哼着小调,满面春风来走了进来。
“爷爷,我妈让我找你来,今个孙子高兴,正好跟你喝两盅。”韩家宝笑嘻嘻说道。
“家宝,快上炕,我给你们爷俩再添点下酒菜。”七婶赶忙下地说道。
韩瑞丰见到孙子十分开心,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声说道:“好!”
不大一会,七婶便端上了三盘小菜,油炸花生米,黄瓜拌豆皮,凉拌西红柿。
七婶吃了十来个饺子,欠身说道:“你们爷俩慢慢喝,我上街啦大白去了。”
三杯酒下肚,爷孙俩个便打开了话匣子。
“家宝,我听你妈说,下午你去约会了,是不是真的?”韩瑞丰沉声问道。
韩家宝微微点了点头,红着脸说道:“爷爷,我知道你对我的事挺着急的,不是我不想早点告诉你,而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家宝,你说我能不着急吗?我有三个儿子,然而就你一个孙子!我们老韩家的香火,爷爷可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韩瑞丰感觉十分伤感,情不自禁自饮了一盅。
大儿子韩少安两口子很会养活,一儿一女;老三韩少平夫妻俩都是正式工,非农业的城里人,严格遵守国家规定,只能要一个,还是个女孩;而老二韩少宁就别提了!
“别急,爷爷,很快就让你如愿以偿,报上重孙子!”韩家宝美滋滋说道。
“家宝,你这个对象是哪的人,干啥的?”韩瑞丰放下了酒盅,忍不住问道。
“县城的,教书的,改天我把她带来,让您老把把关。”韩家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其实,韩瑞丰心里明镜的,但还是想亲耳听到。
“你们家门槛都快被保媒的踢烂了,为啥还自己找呢!找哪的不好,非要县城的!找干啥的不行,咋就挑个当老师的!家宝,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讲讲!”韩瑞丰阴着脸气呼呼说道。
韩家宝嘬了一口酒,心平气和的说道:“韩家庄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我的心愿也了了,而为了下一代更好的成长,或早或晚,也得在县城买房,在城里生活,找个城里的媳妇,当然就是首选。也许是缘分,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在劳模会上,我们俩个相视,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聊的非常投机,慢慢的,就好起来了,她不仅有文化,而且有气质,另外,长的还有点像我妈……”
韩瑞丰看着孙子双眼脉脉含情,显然孙子非常中意,即便自己心里有一百个反对的理由,此时也无法说出口!更何况只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
家宝走了,喝好了,喝美了,带着爷爷的“政治任务”和谆谆教导走了。
他走后,韩瑞丰才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家宝平平安安,无事就好。
今年夏天,雨水又不少,和十几年的夏天十分相似!
不知何时,窗外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顺着房檐滴滴嗒嗒,韩瑞丰的心更缩紧了!
雨越下越大,前街后巷已汇涓成河。
发河了!村南山前的小河水更是暴涨!
雨下了整整一夜,韩瑞丰也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怕一睡着,醒来可能听到……
雨再大,总有停的时候。
清晨,雨水洗涤过处,满地枯枝碎叶。
韩瑞丰拨通了孙子家宝的电话,电话是儿媳苏若水接的,当听到家宝睡的跟死猪一样,他的心才稍微安宁了一点。
时至中午,河水才慢慢消退,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清澈。
下午风和日丽,七婶趁机在河边洗了一大盆衣服。
次日上午,韩瑞丰穿上干干净净“的确良”衬衣,在宽敞的大街上转悠,心里感到十分温馨。可不知咋的,走着走着,他总感觉上身有些刺挠。由于在大街广众之下,也没有好意思脱下来察看察看,恰在此时,一帮子人正在韩瑞富家门口啦大白,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最近闲的没事,又干起了儿时捞鱼摸虾的勾当,可是我发觉咱们庄的小河里,水也不太清了,鱼也少的可怜!大家有没有觉得奇怪?”二狗子皱着眉头,大声说道。
“我也感觉鱼确实少了,还变小了,而且连泥古钻都少见了,是不是今年雨水太多,老是发大水,把鱼都给冲跑了!”韩瑞富接茬说道。
“死鱼随波逐流,活鱼逆流而上。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我小时候,以往发大水过后,都会把村西大河里的大鱼招摆到咱们小河沟来。”王大炮微微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
有人说王大炮扯蛋,也有人赞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如今,整个矿山和选矿都是雇佣的南方人,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美上天了!孙孝孜规定,只要是韩家庄人,早上到矿上报个到,就算是出班了。报完到后,地里没有活计的,就到街上扯闲篇。
韩瑞丰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心里暗笑:这些人真是闲得无聊,闷的发慌,简直是蛋疼!他刚想说两句,不过,突然发觉身上还是痒痒,便快步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他赶忙脱下衬衣,先是将前胸和后背对着镜子仔细端看,没有发现不明飞行物,也没有外伤,又将衬衣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从榜柜中拿出了另外一件衬衣,随即穿上,感觉舒服了不少。
他紧锁双眉,暗自蹊跷。
难道是衬衣有问题,可这件衬衣,跟随了自己十多年了!从来也没有让自己刺挠过!
究竟是因为啥刺挠,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晚上,七婶也抓挠起了胳膊。韩瑞丰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泛起了琢磨。
“我说,你属孙猴子的,没事老抓挠个啥?”韩瑞丰笑着问道。
“痒痒啊!快给抓抓后背,忒刺挠!”七婶非常无奈的说道。
韩瑞丰一边抓痒,一边不假思索的问道:“你是不是上山了?我早跟你说过,山里的树上有毛毛虫,被咬到就够受的!”
“别扯蛋了!现在咱们庄哪有几棵树了,都让采矿的给伐倒了,哪来的毛毛虫!”七婶极其不耐烦的说道。
韩瑞丰心里顿时一惊:是啊,山上已是千苍百孔,漫天黄土,哪来的树啊!
“今个,你穿哪件衣裳出去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衣裳咋滴啦,那是我昨个刚洗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七婶十分肯定的说道。
韩瑞丰啥也不再说,只是默默的抓挠!
这一晚他又没有睡好!
夏天的太阳总是起得早,而且热得快!
天刚放光,他便来到了小河边,感到陌生又熟悉。
他已好久没有来了!现在日子过的极其舒坦,吃喝不愁,出行不忧,活不多,累不着,还有丰富多彩的娱乐节目。
他仍然记得!就算化成骨灰,也不会忘记!那还是很久以前,每到夜晚,一感到疲惫,就会来到河边泡脚,任由小鱼捉他脚上的老茧。
他是在河边长大的,变老的,河里的一鱼一虾,河岸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
二十年前,小河清澈见底,河边淳朴俊俏的少妇们谈笑着洗衣服,河里乖巧聪明的孩子们在戏水捉鱼,河岸壮实年轻的小伙子在卖力的刨着耕地,快乐的小河欢笑的奔腾着。
此时,他站在河边,仔细端详着小河。
河水依然“欢快”的奔腾,但已不再清澈见底!而有些发灰,很像水泥的颜色;此外,河里绿油油的水草明显渐少!
早晨的空气总是最新鲜!他俯身贴近水面,凑近脸蛋用力一闻,潮湿中夹杂着刺鼻的味道!他接连翻了好几块大石头,原先里面“藏猫猫”的鱼儿一条也没有“如约”现身!他索性伸手抓了一把水底,不是滋泥,而是沙子!淡淡的黄色!
“二狗子说的不是笑话,他们更不是闲得蛋疼!”韩瑞丰神色非常庄重。
一阵清风吹过,河面泛起了涟漪,韩瑞丰的身子又是一震,感到小河“哗哗”的流水声好像在呜咽!
“为什么会这样?哪里来的这种沙子?难道是上天对韩家庄的警示?”他在心底连问了三个为什么!
他独自一人徘徊在河边,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