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已跃出东山,却没有消融冷风。
风冷,韩少宁的心更冷!
毋庸置疑,陈永贵靠采矿发家致富,出人头地,然而,金矿石不像普通石头随处可见,而是可遇而不可求;还有,当他看到山无毛发,百孔千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再加上陈老头的话犹在耳边,隐约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韩少宁快步走出陈家岭,刚到村口不久,就过来一辆班车。
他坐在车上,双眼无神,毫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群山已无青松翠柏,而是遍地坑井,满眼黄土。滑落的山石堆积起来,山前的河道也变得狭窄,河水更是污浊不堪。突然,他的内心感到阵阵刺痛,犹如刀割一般。
“罢了罢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烧饼卖馄饨吧!”快到韩家庄时,韩少宁似乎真的想通了。
那天中午,韩瑞丰一家五口欢欢喜喜吃了个团圆饭。
放下本来就是一种解脱;一味的执着,只会像捆仙绳一样,将自己越捆越紧。
正月过后,韩少宁烧饼铺的买卖十分兴隆。
草长莺飞,转眼已是三月。春暖花开,原本就是多情的季节。
午后,韩少宁老早就收拾了锅灶,关上了店门,搭上了一辆开往县里的班车。
夕阳西下,伴着最后一丝余晖,韩少宁坐车回到了韩家庄。
他在县城百货大楼里东瞅西瞧,绕了小半天,一点也没有感到厌倦和疲惫,此刻,走在村间小路,脚步仍是无比轻快,嘴里还哼着小调,直奔二狗子家门口。
“汪、汪汪、汪汪汪!”韩少宁蹲在二狗子家西墙根,学着狗叫。
时候不大,二狗子披着褂子就跑了出来,看到韩少宁,一下把他拉到僻静之处。
“别叫了!我早就听出是你了!”二狗子绷着脸的说道。
“你咋听出来的?”韩少宁有些不服气。
“你还不知道吧!这附近就三秃子家里有条狗,上个月不知吃了谁们家的老鼠药,没过两天,四腿一蹬就嗝屁了!况且都你这叫声,连我妈都说了,不好好做人,学什么狗叫!既然不是狗,还敢在我们家门口乱叫,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你了!”二狗子乐呵呵的解释。
“死的好!真是恶狗有恶报!也算它识相,自己偷吃了老鼠药,否则的话……”韩少宁气呼呼的说道。
“否则怎样……”二狗子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扒光了它的毛,吃尽它的肉,喝没它的血……”韩少宁恶狠狠的说道。
“得了吧你!它不就是在苏大叔腿上留了点纪念吗!你至于这样恨它吗!何况人家还不一定是你老丈人呢!”二狗子替狗抱打不平。
夜色已黑!韩少宁的脸却又红又烫!
二狗子把话说完,心里感觉有些不得劲,赶忙转移话题:“你不老老实实在镇上卖烧饼,偷偷摸摸跑回家来干嘛?”
“狗子,说点正经的,晚上吃饭了没?我刚从县城回来,还没有吃呢!要不,咱哥俩去小卖部整点吃的!”韩少宁讪讪回道。
“中!”二狗子答应的非常爽快。
晚上,二狗子喝的是棒子面稀粥,吃的是萝卜疙瘩咸菜,一点都不禁饿,换句话说,肚子里的三碗粥撒两泡尿就会荡然无存。对于韩少宁的提议,他欣然接受。
韩少宁给了二狗子五十块钱,告诉他都买啥,自己却躲在了隐蔽的墙角。
不大一会,二狗子手里拎着个大袋子,从小卖部里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墙角说道:“出来吧,咱哥俩还是去老地方!”。
“那地方还能呆吗?”韩少宁走出了阴影,皱着眉头小声反问。
“放心吧!我没事就在那住两宿!”二狗子说完,甩开大步,奔向河边,韩少宁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但还是紧跟其后。
夜色之下,小河已褪去了寒冬的外衣,在夜色之中自由奔腾,欢快的演奏着春日的旋律。整日忙于生意的韩少宁,站在小桥之上,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干嘛?想投河自尽?河水太浅,淹不死人!”小桥南岸的二狗子斜着眼睛嚷嚷。
韩少宁赶忙走过桥,呵呵一笑,拍着三狗子肩膀说道:“就算想死,那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河中游南岸,松山脚底处,有一间用黄土泥和石头砌筑的茅屋,是二狗子爷爷留给二狗的唯一财产。
二狗子从腰间熟练的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穿过窗户地,径直走进东屋,随手打开了墙头的电灯。
小屋地下有个血红色的榜柜,上面除了一小块镜子,啥也没有;炕上铺着凉席,枕头被褥倒是一应俱全;炕头摆放着一本故事书,书皮上面画着三个妖冶的女人,衣服一个比一个穿的少,旁白写着“小寡妇”、“狐仙报恩”、“一代绝妓”。
“狗子!几日不见,长本事了啊!这屋收拾的有点像那么回事了!比上次我来时干净多了!”韩少宁对着书皮,不住点赞。
二狗子从屋外拎起个小方桌,放在了炕上,将袋子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道:“我爸说了,这茅屋是老祖宗留下的,值钱的很,现在传给我了,留我结婚娶媳妇用!你说我能不好好拾掇一下吗!”
“大狗叔真是这么说的吗?就这背阴的草窝,哪门家的姑娘敢跟你在这睡觉!”韩少宁一边翻着故事书,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
二狗子看到韩少宁翻看故事书,赶忙放下手中的鹌鹑蛋罐头,一把抢过了故事书,塞到了被褥底下。
“看啥看!赶紧过来喝酒!”二狗子的脸红的像天边的彩霞,急急忙忙说道。
韩少宁哦了一声,似乎还沉浸在书中。
一袋油炸花生米,一桶带鱼肉罐头,一瓶鹌鹑蛋罐头,两根火腿肠,两瓶扁二,四个罐啤,把小方桌摆的满满当当,一点余缝都没有!
“这是找回来的零钱!”二狗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大把零钱,递到韩少宁面前。
韩少宁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又点了点零钱,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挨老猴子糊弄了,这点东西加上零钱,应该还差三块!”
“他没有找错,是我……是我。。还买了包烟!”二狗子吞吞吐吐说着,从上衣里侧掏出了一盒三塔香烟,轻轻放在了罐啤上面。
二狗子耷拉着脑袋,脸红的跟猴屁股差不多,双手老老实实的安放在胸前,等待着韩少宁审判。
韩少宁看着二狗子的囧样,也不说话,心里想笑嘴上又不好意笑。
二狗子做了亏心事,也不敢抬头。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最终,韩少宁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你就说老猴子找差了,不就行了!放心吧,就凭咱俩这关系,咋也比一包三塔值钱,来,喝酒!哥敬你!”
韩少宁说完,把烟塞到了二狗子手里。
二狗子眼圈砖红,不知道说啥好,举起扁二,干了一大口。
两人儿时就是玩伴,竟在一块放屁崩坑撒尿活泥;上学更像一个人,就知道上课睡觉,给女生传小纸条,放学掏鸟窝盗耗子洞,根本不入学习那道经;辍学以后,哥俩还在土坡之上,燃起三根香,跪下学刘关张,对月起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哥俩吃吃喝喝,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桌上的东西已去了一大半。
“少宁,你今个出手挺阔绰,有道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看来心情不错,有啥欢喜事说来听听?”扁二下肚,二狗子脑袋一热,不由自主的问道。
韩少宁捏起一个鹌鹑蛋,放到三狗子嘴边,微微一笑:“鹌鹑蛋还堵不住你嘴吗?”
二狗子也不客气,一口吞进嘴里,使劲吧唧,不住点头:“好吃,真香!”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狗子,这故事书挺带劲,在哪弄来的!”韩少宁故意岔开了话题:“月圆之夜,小桥岸边,一只小狐狸变成了大美女,站在床前,凝视很久,最终衣裳寸寸滑落,钻进了熟睡男人的被窝……你给我讲讲狐仙报恩的故事,好不好?”
韩少宁上学虽不用功,但记性不赖,看了两眼故事简介,就记住了八九不离十。
“打人不打脸,揭人别揭短,你就别死攥着人家尾巴不撒手了!”二狗子语气十分刚硬。
韩少宁微微一怔,转而赔笑:“狗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实际上,我也想看看狐仙是怎样报恩的。”
二狗子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韩少宁愣问。
“你在城镇都待了一年多,应该见过绿肥红瘦,如此看来,还是和我一样,仍是个毛头小子,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女人!三级半的故事情节,都能挑起你的原始愿望,你说好笑不好笑!”二狗子十分得意的说道。
韩少宁俊脸羞红,恰似盛开的玫瑰。
原始的欲望,年轻的饥渴,就是出于本能的需要。
二狗子看到韩少宁窘样,也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说道:“故事我就不讲了,书,我借给你,自己看。”
“多谢!”韩少宁眼圈微红。
“啦点正儿八经的!你天生脑袋瓜子好使,可惜我也不笨,你就说说,天黑了才回来,偷偷摸摸找我,又是好吃好喝的伺候,此为啥事吧?”二狗子放下了酒罐,直直的盯着韩少宁。
一起光屁股长大,谁肉上哪个部位长个疙瘩都很清楚!
四罐啤酒,还剩下最后两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