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谢氏所有成年的男子都被南宫坼下令腰斩,女眷则充入官妓。陈郡谢氏大约就从此从大泽的历史上消失了。
陈郡谢氏一案,众人皆道,是南宫坼处置的最严重的一案。血腥之气在京城上空飘荡着,所有的人都觉得世事变化无常,因此那段时间,整个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的。
我一直都想不通,以南宫坼之后的处事风格来看,即使是新官上任,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大氏族下做出这样的处置。然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陈郡谢氏竟然是他的亲族!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恨,让他对他的族人提起了屠刀?
“夫君大人,你跟萝儿说的太多了!”
他笑的很无奈带着十二分的苦涩:“你是我的夫人,我不怕你知道。我的身世,根本不怕任何人知道。只是旁人若是知道了,会怎样想了,我大概会是世人眼里嗜血的魔头了。那年陈郡谢氏的案子本来不用定的这么重的,是我执意如此。萝儿,有时候仇恨会让人做出一些让人诧异的事的,你说是吗?”
我怀抱着手炉,混身却还是冰凉的。
“从来没有人知道夫君你是陈郡谢氏出身。我们都不知道。”
“是呢!谁说我是陈郡谢氏的人,没有谢氏的人会认我,他们也压根都不知道,将他们置于死地的人,是当初被他们赶出家门的人。”
我低下头来,他这样的神情,是恨极了谢氏的。六年前,也有一个少年是这样的神情,他哭倒在未央宫冰凉的金砖地面上。那一天,他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他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位上跌了下来,成为了寄人篱下的幼君,我和他,就像两只被人从巢里丢下来的雏鸟,努力的想飞回鸟巢,赶走那可恶的鸠。几千个漫长的日子,我们相依着取暖,似乎都快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全部了,终觉也是互相背离了。
我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听着南宫坼说着他的故事。风光如他,也是有不为人知的痛。
“我的母亲是歌妓。”他停了停,只这一句话,就已经令他说不下去了。
“坼,你不要再说了,我懂了。”母亲的身份就足以昭示他们母子的结局,有个做歌妓的母亲,别说是在那样的大士族,就是在****小户也是不得安生的。
“不,你不懂。母亲的悲剧不是因为他是歌妓,只是因为父亲一定要要他。父亲死后,我们母子怎能在谢府里立足?可是,即使母亲再不好,瑶儿她始终是谢家的骨肉,他们也做得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坼,你有个妹妹?”
“是呢!有个妹妹,可是早就被他们弄死了,母亲被卖给了一个姓胡的商人。瑶儿做了替嫁,去了吴国,不过半年就被折磨死了,他们始终不认我,父亲的丧礼都没过,我就被他们赶了出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便是大族的修养?”
“士族们看着风光,其实背地里尽是些污秽。”我神情厌恶,到觉得他可怜可悲,如今,连母亲都不在了。
他收拾了面上的表情。手指抚过琴弦道:“他们看不起母亲倒是另一回事,只是,做出之后的这些事,就让我不能轻易的饶了他们。所以陈郡谢氏,我是必叫他们灭族!”
我心下了然低头道;“我不能对你说什么,毕竟连我自己在仇恨面前都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然而母亲既然已去,我们说到底还是因该祭祀的,明天萝儿就去吩咐下人,只是这牌位怎么写?”
“母亲叫南宫凝思。”
“好,萝儿知道了。”我向手炉里添了一些炭,起身来想跟南宫坼说该是歇息的时间了。
然而,向他身前一看,他方才所弹之琴的琴面上却是早被鲜血****了。血从琴上滴了下来,乍看之下甚是吓人。
我抓起他的手,咬牙道:“哪里来的血?你的手,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他毫不在乎的打开我的手,随声道:“你素日懒怠弹琴,连琴弦锈掉了都不知道,被它伤着了自是难免的事!”
“南宫坼,你把我当三岁的孩子么?琴弦划的,会有这么多的血!”
我不由分说的端来血替他清洗,手上的血被洗净后,伤口露了出来,确实是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难而,就是那么一个小口子,到现在都还在向外渗着血,一点都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我捂着他的手,他的体温似乎比平常人低许多。
“夫君大人,萝儿要得罪了。”疑惑之余我极快的扣住他的手腕,探听了他的脉象。
他没想到我会有这一举动,大力的甩开我的手,然而,我却已诊视清楚。不由地浮出一个冷冷的笑。
“夫君大人的脉像着实是特别,怕是除了纳尔泽济的医师,没有人会知道你患了什么病,夫君大人你娶萝儿时怎么没有告诉萝儿,萝儿随时有守寡的可能啊,难怪呢!难怪你不再带兵,难怪你畏冷异于常人。”
他把受伤的手背了过去,淡漠的说:“夫人你在说什么,坼听不明白!”
“你快把手拿出来!你想死,我还不想让你现在就死!这伤口,你不好好处理也是会致命的!纳尔泽济的圣山你也敢闯,活该这样!”
我骂过之后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的小屉子,拣了一味“海棠醉”出来,用茶水化开。为他清洗伤口。再扣开骨镯上的第四颗红宝石用里面的“甘香”敷在他受伤的手指上。
做完之后就见着他的血慢慢的止住了,于是甩开他的手道:“夫君大人,真是胆色过人,闯我纳尔泽济的圣山时就没想到寒毒侵体的后果吗?这样的伤?你告诉我,谁能帮你止血!就是我,你若伤到要害之处,我也没有治好你的把握!”
南宫坼看着自己已被治好的手笑的有些听天由命:“若是小伤口,血流些时间便好了,若是在不幸伤到要害,也是坼的命!夫人这样担心坼?”
“担心?是呢?你若死了,我岂不是未开局已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