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先锋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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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再相见

第十三章

“祭酒大人,太学那边,好像有点吵闹呢?”一袭雪纺般的轻衣,秀美无瑕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老祭酒看在眼中,却如坐针毡,魏吴的使节团中报上来的名单,可没有这尊大佛呀,这位突然出现的倾国美女,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都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紧张,大冬天里,汗出如浆的祭酒,面对言笑晏晏的清纯美女,老祭酒真不敢把家丑就这么无遮无掩地抖露出来。

“公主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您还是先去宜宾殿休息一下吧,那边喧闹之处不过是我太学学子当街论道,有感而发罢了。”老祭酒话说完就觉得有点腿抽筋,这尼玛自己编瞎话都变得不对劲了,刚才还在说全太学学子都已经聚集在校场,列茉莉阵欢迎使节团呢,现在这番瞎话说出来他觉得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这位突然多出来的吴国公主,好像是相信了,“也罢,本宫倒是不要紧,但是沿途救了个人,一路上都处于昏迷之中,这么着吧,丁舟,韩贤,你们去帮着把那位抬到我房间里吧!”

吴国公主身后跟着的两个官服男子,两人都身着紫色蟒袍,栩栩如生的双头蟒,秀金描丝,一目了然的华贵。左侧那个长得非常白净的——这简直让全天下女子都要妒忌的白脸男子急忙一步抢上,说道:“公主万万不可啊,这人来历不明,恐有祸患!”

“丁舟,你想多了,那少年一直昏迷着,显然是受创极重的,需要我无时不刻地针灸才有可能醒转,再说了,他血脉滞涩,以他现在的状况,一身武艺也都散光了,放心吧,他是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的。”白衣少女的语调柔和,婉转动听,纵使一把年纪的老祭酒,都感觉入耳便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哈哈,公主说的是,公主殿下医术了得,又是宅心仁厚,路遇困厄,自然便是出手相救的!哈哈,额,嘿嘿!”另一边,明显和东吴一派红色为主底的队形不同,清一色蓝色铠甲的仪仗队,在冬日懒散的斜阳下,依旧折射着耀目夺人光彩的森冷矛尖斧锋。队列卫士的冷酷,蓝晶铁面罩下一双双机械冷血漠视生命的眸子,完全展示了当今天下第一强国——北魏的强势——哪怕在敌国世仇的心脏,他们依旧足够强势!

魏国队列前方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嘴角噙着笑,但是话说出来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人附和他,尤其是他拍马屁的主角,这位清丽绝色的少女不过是淡淡一笑。男子马屁没拍好,一张白玉般的俊脸瞬间涨成酱紫色。吴国那一干人中,对比于丁舟显得有点瘦削的韩贤,一向自诩为智计丰富,眼瞧着魏国人对自己的公主似乎便有着别样的想法,顿时就心中就有点阴翳了。

“这位想是张征西之子,张鞘张兄吧?”韩贤出列,直视着脸上一半酱紫一半涨红还未褪去的张鞘,韩贤有意要折辱一下,“听闻张兄向来喜欢极好的排场,排场之大哪怕是我等困居三吴之地的夷民蛮族也是如雷贯耳啊!”

张鞘一时不清楚这韩贤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别人向你表达仰慕之情你再傲娇也得来句,“好说好说”吧?张鞘虽然继承了当年征西大将军张郃的血统与爵位,可惜并没有继承乃祖的智慧与胸襟,当即双手一拱,阴恻恻地道,“哪里哪里,总是比一些南越猴子来的强一些。”

吴国中心地处江南,从开国之初便和当地土著各种越族人战斗,几成世仇,而之后南越政权也有不同程度的被东吴分化投降,吴国千古一帝,大帝孙权为了表彰奖励这些向北归的南越族民,便择其中优秀美俊者与麾下功臣子弟婚配联姻,以示恩宠,也是更加进一步分化南越的手段,可是东吴士族之间参杂了南越夷族的血脉,深以为耻,奈何是大帝孙权的政策,晚年孙权又十分刚愎,超一流的功臣丞相陆逊都郁闷而卒,其余臣子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免为接受。张鞘张口便直指韩家的隐痛,韩家先祖韩当御越战绩彪炳,自然也是当初无奈承受联姻的人选。

在场的不管韩贤丁舟,还是吴公主一流的人物,从小便是在政治的阴影中一点点成长的,这话中意有所指的一些忌讳,他们均是倏忽便一目了然,丁舟本来就有些志大才疏,胸口一股傲气直撞脸颊,顿时就变了色,吴公主深沉而不萦于怀,仅是双眉陡然一蹙。反倒是当事者韩贤也是语气就那么一窒。可是马上他那粉白的双颊又是慢慢绽开了,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把描金铁木骨的锦帛折扇,“唰”地那么一抖,淡青色的锦帛迎着大冷天里呼啸的寒风,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台下不少的太学女生们抑制不住地花痴了……

“我们自然比不上张兄的排场了,据说张兄出行,必定八骏开道,十六男女童当街……而更让人艳羡不已的是,张兄车队居然还有三马车的莺莺燕燕,沿途每到一城,各地的秦楼楚馆均是仿佛洗劫了似的,张兄精力也是绝佳呐,夜夜笙歌,不绝于耳……这些富贵奢靡的排场,小弟确实学都学不来的!”

韩贤语调起伏,高调之处亦然放声说出,明褒实贬,狠狠地刺了张鞘一通,偏生这又是确实的事情,把这个富家王侯子弟的奢华,好色的面目赤裸裸地抖露在众人眼前。

吴公主闻言同样又是一蹙眉,于是张鞘的心便好像被腊月的三尺冰凌狠狠地扎了一下,由内而外地哆嗦了一阵。

“你……你……你……”张鞘面色逐渐涨红,倒是“你”了个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相对于方才含笑而立,卓尔不群中轻摇折扇的韩贤,高下立判,台下太学们的美女们花痴更甚一步。

“大冬天摇着扇子,这是在作死吗?”冷冰冰,硬梆梆的话从校场旁边的小路上悠悠地传了过来,轻柔淡定,偏偏又是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台上众人立马就是一呆,原本装的很拽,一副淡定的表情,更因为方才狠挫了一大情敌,而就仿佛是斗胜了的公鸡,骄傲地伸长着脖颈,肆意地接受这台下女生们的瞩目——可是此时就像是走在马路上都被晴天霹雳狠狠地炸了一下,本来潇洒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被这样直接了当的讽刺,韩贤哪怕是再有涵养,也禁不住气往上撞。

校场北门口,两个院的学生姗姗来迟,校场南门口,刚从潜武殿闭关出来的最后一波生员同样姗姗来迟……南北,三双眼睛,六道目光,猝不及防地交织在一起。

很多年之后,在友人向他垂询当初场景感受的时候,赵平微微一笑,“感谢那手足无措般的匆匆对视,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一个人的身影就这么突然地穿透了我的眼瞳,深印在我脑海深处,经我这一生,仿佛擦都擦不掉,抹都抹不除……虽然,恐怕那时候我还并不清楚。”

“你是谁?哪个院的?”台上的祭酒看着魏国吴国的王孙公子哥们喧嚣吵闹,倒是不好直言插嘴,在这种正式场合——起码是半正式的场合,祭酒作为太学的首脑,实在是没有那个可以插手到两个势力圈子的能力,往大里说,这是两国纷争,就算要插手也起码是蜀国的官方层次,祭酒这样的九成文治,一成官场的职位,确实不够格。而往小里面说,这显而易见的就是两个小圈子争风吃醋的的破事,他更没有理由插手……所以一直尴尬地保持着沉默,赵平这么突然一句不阴不阳的讽刺,倒是总算给他找到了台阶。

恋恋不舍地从对面抽回自己的目光,赵平也不由得心中一跳,沙场百战,生与死和血与火的锤炼,早就一点点地把他的心锻造如铁,可是在接触到对面那绽放在背阴着冬日斜阳下的娇靥,他忍不住还是那么心中悸动,原先在走来的路上,他想要做的什么,几乎完全做好了腹稿,可笑的是,对面那个白衫少女哪怕一个直视的浅笑,便干脆地瓦解了他的心防——同时崩溃了他的思路……

“是的,我终于回来了,在尸山血骨中,挣扎着回到了你的身边,没有午夜梦回中,大脑深处你留下的烙印,我如何能够吞下这许多苦痛?拨开云雾终于能够相见的时候,我彷徨了,所以我避开了——直到强猛的酒精麻醉了我的意识,我才终于又奢望地短时间悄悄地握紧了你。如此真实,真实得让我想要迈开这一步了。。。”

白衫的凰公主,红衫的谯艳,整个锦官都为之倾倒的娇美,俏生生地站在校场北门,掩映在一众气宇轩昂的潜武殿强者中,却仍然无法遮蔽她们的绝美。凰公主迎着赵平射来的目光,浅笑,谯艳则在这时候蓦然地心尖一酸,因为她有些黯然地发现,她似乎没办法将自己的目光横插在其中。

“兰麝院的吗?怎么到现在才来!不知道规矩,没听到我之前的下达的谕令吗?”刚被左右魏吴两个圈子彻彻底底无视的猥琐老头,总算是找到了发泄源头,嘴角的口水简直堪比失传的诸葛连弩,站的离他近一点的张鞘简直快要忍不住拿袖子起来遮挡了。

赵平有点心烦,他觉得自己刚才能够进入和凰公主双目对视的状态就被当场破坏了,心里面极是不舒服。

不由得就是冷冷地一哼,在边关兵营待了六七年时间,饱尝人间辛酸,从一个待罪小兵,凭借战功,一点点地积累回到锦官,少年心中城府之深,远超常人,然而可惜了,有些事情哪怕城府再深千尺也是无法遮蔽的。

“您的谕令就是命令你的学卫士随便抓人关小黑屋吗?您的谕令就是在外国使节面前也要贻笑大方吗?我不知道您的谕令还包不包括动用私刑,违制组建准军事力量呢?”

赵平实在是气恼了,自己师傅便是上一代太学祭酒,他本身对于祭酒这个职位充满了崇敬,内心深处也有着对新一代祭酒的期盼,可是沙场百战之后回到锦官太学,再接触到这新一位的祭酒,表面上慈祥和蔼,实地里龌龊不堪,姑且自己刚回到锦官,振武军的原本系统早在当年兵变之时被摧毁,即使天谛阁也在大难之后潜伏了很久很久,所以自己手上并没有信得过的力量——他倒是完全信得过武泰皇帝,可是人心叵测,振武军遗泽还有爷爷父亲交给自己的一些东西太过重要,他不得不防。于是这个从战场百死无生般走回锦官的少年,回来得是那么得低调,在太学这个常常风起云涌的地方,又总是那么内敛,普通得总像是茫茫戈壁中的一粒沙。

然而总有些事情是出乎他意料的,他再怎么缜密,都没办法等到天谛阁完全壮大起来,然后从容淡定地走向前台了,只是他没有料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小子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污蔑太学祭酒,朝中高官,你可晓得是罪行?”祭酒雪白的胡子一抖,脖颈也是向上一昂,显得极是傲气,他想要做出一副藐视这个学生的姿态,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朝后背起来的右手,不经意地抖了抖——却的的确确地被赵平捕捉到了。祭酒的心态很是糟糕,在魏吴使节团面前被自己的学生数落,甚至是直插要害,他辩驳也不是,不辩驳也不是,所以下意识争了两句之后便想要作出一副“少年你总是胡说八道,但是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见识”的姿态。

“孟旭!”赵平嘴角噙着意思微笑,头也不转,身后一个彪形大汉穿着獬豸服,一手一个提着两个被反绑了双手,嘴巴被不知道哪来的毛巾堵着的人。

“你想干什么?太学的司业大人和学卫士你们居然敢绑了?你们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得真是精准,欺师灭祖?但是色胆包天的师长,不要也罢!还有这些助纣为虐的学卫士,是不是你们的私兵,你——比我清楚的多!”赵平陡然语气转厉,森冷的目光骤然射出,在场能够视力企及的其实很多都是有一身业艺的强者,但是依旧不由地心中一震,“这少年好深重的杀气!”

“你不是要证据吗?我给你证据!”赵平嘴角慢慢地弯起来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白衣少女忍不住啐了一口,心尖儿就是莫名的一酥麻,赵平遗传着先祖的容颜,一般时候慵懒颓丧,说的过一点都有些呆滞失神,常人完全看不到他时不时地双目中流转,仿佛流星般一瞬即逝的锐芒。兵争七年,从骨髓中洗涤了当初锋芒必露的少年,他比常人更加懂得怎么隐忍,怎么内敛,怎么把心腔中的抱负潜藏着才能适时一击!

他绝对很帅,从容貌来说已经鲜有同龄人可以与之媲***年从军,少时为将的经历,平添了他沉毅果敢的气质,此时他首先展露出这一份发自内心的讥笑——哪怕是讥笑,台下却像是风吹麦浪般地被狠狠地蹂躏了一番,还是罕见的大台风那种……

于是乎,台下数不清的少女们不自觉的便开始了心的沉沦。

“兰麝院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帅哥?”

“这是兰麝院的?兰麝院是在风铃院对面吗?你在兰麝院有朋友吗?”

“对对对,我记得他的,我有个手帕交同我讲过的。”

“这个男孩好像是前几个月刚从涪陵关大营回锦官的军部推荐特优生员!”

“怪不得,怪不得能有这样的气质呀!”

…………

少女们正是怀春时节,叽叽喳喳般的议论差点崩溃了原本还算齐整的茉莉阵。远在校场另外一侧门口的白衣少女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地,莫名其妙地,心尖微微一疼,一种难言的心酸由此蔓延。

有些残存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仿佛像是从根须部位,被深深地挖掘起来,那种刀刺针扎的伤痛感,让娇嫩的少女,连呼吸都这么艰难!

…………

“平哥哥,这……这些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真的吗?”记忆深处,那个从小就璀璨的女孩子,没有人会质疑她幼年时的骄傲,以及未来必定的耀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她懂事以后便由着她绝不输于再厉害天才的大脑所支配,总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地趋向于完美,可是此时她的仓皇和熏红的眼眶,表示着她心中的焦虑。

少年蜷缩在角落,陡然见到少女时刻便仿佛在溺水边缘顺手捞到的最后一块浮木,他平伸出去的右手想要擦拭去绝美容颜上不和谐的两行泪痕,然而在听到这句质疑的时候,少年敏感脆弱的自尊被使劲地刺了一下,手……便是再也伸不出去了,其实仅仅可以舒展指节便能够够到的冰肌,在这一刻真的咫尺天涯了。

“公主殿下,连您都不信赵家了吗?”少年觉得从自己唇舌中吐露的话,一字字地冰寒,少女觉得每一个字都更深一分的刺伤灵魂。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少女仓皇解释。

然而深陷在疯狂中的少年,蓦然间一片血色弥漫在双眸,“我顺平公府赵家历代忠心耿耿,昏君不辨是非,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可怜我祖父我父亲两代人一生付诸于边疆兵事,却换来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吗???你居然会认为赵家真的造反了,可能吗?赵家如果需要造反和需要等到这一天?祖父大人什么时候出征不是手握天下兵权?真的要颠覆你们刘氏江山需要这么做作吗?!”

“那不是先皇还在世吗?”少女被吓坏了,不知怎么的,这句划过大脑却不是本心的辩言却脱口而出,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少年瞬间额上青筋暴突,血管中燃烧的怒火使得他看上去极为狰狞。

“平哥哥,你……你别这样!”少女见过少年调皮捣蛋的模样,也见过少年专心致志的模样,更是见过他嘴角微微一笑,兼备了温良恭俭让的如玉君子模样,可是却从没见过他如此暴怒如此极端……她吓坏了,夺门而逃,却不知道屋内的少年倏忽间便垮了一半,脸上的暴怒一下子烟消云散,一声悠长的叹息久久无法消散。

——

这,是当年两人之间,最后的一面,少女,甚至来不及再说一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