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先锋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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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顺平府

战场之上,任何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最惧怕的是什么?

“不是难以计数的强敌,不是复杂阴险的各种埋伏,也不是晦涩难解的奇门阵法……而是来自你身后的一把……刀!”

经寒永昌年间的太子太傅,太学祭酒王仲昆绝对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传说中当年还是太子的永昌帝喜得麟儿,皇族第三代总算后继有人的时候,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装扮的邋遢老者,冒冒失失地站在经寒帝面前,指着经寒帝的鼻子说“我要当你孙子的老师……”,而更让人惊奇的是,经寒帝居然答应了,就在经寒帝得知老将军赵骁也有了第二个孙子并且那时候就定下赵平作为太子伴读的时候,王仲昆又说了一句,“把诸葛家的小子也弄进宫来吧,他俩不适合当皇太孙的伴读,应该当他的师兄弟……”

王仲昆绝对是世外高人,一眼便看穿了这三个小孩未来不可限量的成就,日后名震天下的“三狐”在回忆到自己老师的时候,其实异口同声只有一个评价,“不就是个好吃懒做还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么……”

……

“师傅,您今天讲的这个我不太懂……”年纪尚幼小,眉宇间却已然凝聚成一团英气的赵平轻声地提问,他确实不太懂什么身后的刀的意思。

三个孩子中赵平其实有点平平无奇,甚至谈得上平庸,诸葛啸作为武乡侯的后人,乃祖又是历经动荡两朝的老丞相,小小年纪,行为举止间便有一种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的淡定。刘砺其实更不用说了,皇族虽然出现了断层,甚至差点中落,但是刘砺仿佛返祖似的,举手投足之间的华贵,总是贴合于史书中对昭烈帝的记载。相对而言,没有诸葛勤的聪颖,也没有诸葛啸的反应,赵平总是在抢答中占不到丝毫优势,偏偏又是在先生阐理之后却要苦苦思索半天……往日先生见到赵平开始发问免不了要一个头两个大,好在先生命格有定,知晓赵平的过人之处究竟在哪,所以也是每回细致地解释,可是这次,先生却一反常态……收起了一向的嬉皮笑脸,双眉严肃的皱起,原本涣散的目光陡然晶亮起来,脸色中带着一丝难明的意味,看着自己的二弟子,说道:“以后,你会明白,你会知道,虽然为师也不愿意,但你注定是你们三个中最需要经受折磨的一个,那么这到底什么意思,也不用为师现行解释了!”

赵平似懂非懂……

……

赵平现在懂了,完完全全通透明了当年先生的意思。

告辞了小皇帝的赵平,接过家传神兵龙胆枪,刹那间他就觉得这柄通体银灿灿的长枪和自己仿佛有了共鸣,这种共鸣似乎是来自血脉之中同频率的震动,更像是在外孤单漂流的游子在历经沧桑之后重新回到了家母的怀抱中,这一刻,久旷重别般的心酸,刺激得赵平几乎落泪。

走出天王楼,萧瑟的风刮得更加狠了,原来在鉴宝会上开始逐渐停歇的秋雨,现在又有了要开始下坠的趋势……赵平抬头看天,原先在鉴宝会上为了增加神秘气氛,故意把周遭环境装饰的昏暗来烘托展台上的焦点,外面虽然说也是一般的阴霾,但总是刺目了点,手搭凉棚,仰望看天,作为一个蜀汉帝国当初倾心培养的未来优秀指挥官,很小的时候,赵平就学会了怎么看天象来确定阴雨,雨势虽然暂歇,但浓墨般的铅云并没有消散的意思……

“真是想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会来的如此之早!”之前就没有带油纸伞,现在更是没有,反正全身已经湿漉漉的了……闲庭信步地往家走去,迎着武泰二年深秋……或者说初冬的第一场雪,玄武大街的,一个高高的少年,脚步没来由地轻快……

转过玄武大街,走入安民巷,安民巷的尽头是一座略显得寒酸却大的可以的府邸,犹可见得当初辉煌之时的种种痕迹,府门檐角被人可以用新好的木料刚刚装饰过,但是和之下的朽木连接在一起,衬托的极端不和谐,反而更加地破败。一边的檐角刚弄好,门边的一位老者正颤悠悠地沿着竹梯往下爬,看这架势,右侧的檐角他还准备再上去修整一下。

赵平老远看见了,连忙轻身一纵,向前快跑几步,眨眼间便到了府门之下,他一手扶住竹梯,一手拦着老者,一边埋怨:“忠叔呀,我不是和您说过了吗,这样子就这样子,没多大关系,以后等平儿实授了官职,有了俸禄就能把府邸重新整修了。”老者呵呵一笑,满是褶皱的双手从梯子上拿下,又在那件缝了又补,补了再补的几乎百衲衣似的棉袍上利索地擦了擦手,望着比佝偻的自己高得多的赵平说道:“二少爷您又胡说了,您今年才十六,实授官职起码还要两年,那这两年咱们赵府的门面还不要啦?”话语间看似责备,却满满的充斥着慈祥的溺爱,“可惜老奴当年在战场上废了脚筋,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不中用。再说了,少爷隔两年就要成亲了,谯家的大小姐可是锦官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灌阳侯谯家的家世那也是一等一的蜀汉柱梁,咱赵府起码不能丢了面儿。”老仆就是个谆谆长者,每回七弯八绕都是扯到赵家后继问题,赵平总是忍不住苦笑。

“忠叔,大哥今天没有胡闹……”

“灌阳侯出巡,闲者暂避!”巷子门口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把赵平的话打断了。

老仆忠叔原本还是笑呵呵的橘子皮脸,瞬间就拉长起来,泛黄的面色也有点不自然的潮红。多年习练兵法,武艺,对于细节观察入微的赵平转瞬间就猜到了很多东西,看来灌阳侯在自己白日上学的时候可没少来赵府啊……

赵平微微一笑,伸手把忠叔扯到身后,说道:“忠叔,没事儿,有客到家,自当主人相迎!”

随随便便地一站,不八不丁,身躯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后垂,一时间端坐在马车中的中的当代灌阳侯谯绝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遮盖,直接回到了当年初次来到这赵府时的光景……

当年赵府还不是赵府,当年的赵府叫做顺平公府。

当年的顺平公府邸也是这般大,却远远比现在更加恢弘,细节中凸显出的铁血,无时不刻地向着来访的世人们展示着当年那一朝第一武人的风姿。

当年的第一任顺平公自幼孤苦,即使战功彪炳威名赫赫,但是依旧修身自省,偌大的府邸仆不过二十,婢不过十五,时常出门访友都要到邻居那借几个轿夫,而且老国公待人和蔼谦逊,哪怕位极人臣,但知有人来访,也会出门相迎,他总是比客人还要早地就站在了府外的门阶上,也是如同这个少年一般,静静地站着,浑身散发着一种难明的气质,悠远流长,近乎渊渟岳峙……

“我这是怎么了?”灌阳侯猛烈地晃了晃脑袋,使劲驱散心中那突如其来的膜拜感,嘴角往上泛起,勾勒出一丝笑意,可是明眼人都能发现,嘴在笑,脸颊却没有笑意,真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来人似乎不怀好意呀!”相比较而言,无愧于温润如玉这一形容的谦谦君子,赵平的笑容显得真诚许多,静静的注视着这慢慢停下的两辆马车,又看着前一辆马车上走下来,雍容贵气的中年人,赵平微微躬身,以无法挑剔的身姿,作了一个揖。“小子赵平恭迎灌阳侯大人!”

“免了!”大喇喇地挥了挥手,灌阳侯恶作剧般的动作却把忠叔激怒了。原本雪白的脸色猛然间涨红,“谯绝,你好大的架子啊!”赵平一个伸手没拦得住,仿佛斗鸡般的忠叔几乎扑了上去,倒是把灌阳侯吓了一跳。灌阳侯随身的护卫刷的一下都站了出来,银光闪闪的刀剑便要出鞘。

“好大的胆子,敢对着侯爷大呼小叫!”侍卫队长的话音闷闷的,仿佛刻意拉低了音调,但是嗓门却挺大的。

“哎,没事没事,哟,看来是世侄啊,我还以为是哪个门童呢,是老夫略显失礼了!”故意做作的灌阳侯随意对着赵平还了一个揖,“我没猜错,你就是当年赵老弟的二儿子吧?”

“侯爷好记性,在下正是赵平。侯爷远来疲乏,不妨入寒舍一谈。”君子谦恭,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完美地遮掩了因为方才大雨大雪所导致的狼狈。

灌阳侯谯家的祖宗是先主年间的太子仆令谯周,当年有迎先主入蜀的从龙之功,后世低调经营,得以封亭侯而世袭至今。顺平公赵骁在世之时,前一代的灌阳侯,谯绝的父亲一向与当时的大将军赵骁,丞相诸葛勤交好,政治上的决策也是同进同退,后来赵家喜获两个麟儿,大孙子被诸葛勤那个老滑头抢走了当长孙女婿,这二孙子也是被谯老爷子眼疾手快地一举拿下了,于是赵平在还窝在襁褓的时候便和谯家的小孙女订了娃娃亲。时光荏苒,顺平公因为在前线的战场失利,最后折损大军,甚至后来……这一段仿佛空白的历史,将原本云端处的顺平公打落到了凡尘,大将军府和丞相府的政敌们则开始了漫长的攻讦。终于,因为失去了领袖的两府似乎在一夜之间垮台,多少国之栋梁,多少沙场老将,多少忠贞文客在不知不觉中便遭到了清洗。强大的丞相府如同雪崩一般烟消云散,而当时的监国太子却莫名其妙地失陷在御花园的中,等到太子奋力脱困带领御林军赶到丞相府的时候,唯有一片焦土……来不及一丁点的悲伤,太子刘砺急速赶向顺平公府,顺平公府内部守卫比丞相府还要凄惨,所有幕府属僚包括大部分侍卫全部在前线,整个府邸内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等到刘砺赶到顺平公府的时候,顺平公府已经岌岌可危了,而这时候领了父亲命令赶来的灌阳侯世子谯绝带的家兵也赶到了,两队人马合力将这股暗中清算两大府的黑衣人驱散,政治嗅觉绝对远超常人的谯绝马上意识到了期中蕴含的意味!

果不其然,第二日,御驾亲征的永昌帝就发来了圣旨,丞相府,大将军府满门抄斩!太子刘砺惊闻圣旨,急忙泣血上奏,好说歹说地,赦免了两府的死罪,但是活罪却免不了,两府女子入宫为婢,男子充军涪陵城!

然而昨夜还和两府眉来眼去的谯家灌阳侯府,却在世人目瞪口呆中“意外地”接到了押运两府男子东去的差事……不知情的人以为这真是意外,知情的人总是忍不住唾弃如此的见风使舵……

…………

事隔境迁,匆匆间六年时光过去了,当年那个满目怒火,浑身散发着如同凶兽一般气息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嘴上微微长着好看的绒毛,满脸上都是君子淡如水般笑容的青年。武泰皇帝顾念幼时玩伴感情,加上据说他在涪陵关的威武营累立战功,涪陵要塞和军部一致推荐他回锦官,进入太学深造,所以在今年秋初的时候,这个已经远离了锦官城六年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从心底上说,谯绝其实很愿意赵平当自己的女婿的,可是没办法,他姓赵,是赵骁的赵,赵帅的赵。所以……他今天来其实是来表态的,也是来毁诺的!

…………

“这是今年的竹叶青茶吗?看这色泽,恐怕不下于入宫的贡品啊!”几个小仆人忙里忙外,总算是没有怠慢了礼数,将这迎客茶适时地端了上来。

“皇上厚爱,回锦官的时候便从宫内弄了点让我带回来着。”赵平陪着谯绝呷了口茶,淡淡地微笑着回答。

谯绝听着,忍不住眉头一跳,自忖自己恐怕还是低估了小皇帝和他这位年幼玩伴之间的感情。

“侯爷若是觉得这茶不错,等会让忠叔给您备上一些,带回去慢慢喝。”

“唉,这可是皇上赐予的,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况且世侄啊,额,本侯托大,喊你一声世侄,你也喊我世叔吧!如今世侄是一家之主了,当然某些无伤大雅的决断还是能做的,世叔虽说是个俗人,但这茶还真是少喝得到,拜世侄所赐,世叔就舔着脸要一两块茶饼了!”

赵平心中暗暗冷笑,如今的少年已经迥异于当日的孩子,他知道有怒火发泄出来确实爽,但是却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少年不怕发火,却是怕麻烦,所以他把这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简直神转折一般但是内涵很多引申意思的话慢慢地咽了下去,“没事没事,世叔喜欢尽管拿去,要早知道您喜欢这道道,我当时就该向皇上再讨一点上好的雀舌了。”

谯绝心中又是一紧,他倒是真没想到小皇帝会如此看重这个幼年玩伴,毕竟敢张口问皇帝要东西的臣子,绝对少之又少。

“嗳,不必这么麻烦了。世叔这次来你这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个事情还请贤侄做个主。”谯绝虽然背后有几棵参天大树,但是小皇帝毕竟是主子,胳膊再粗也是拧不过大腿的,哪怕这大腿还是小孩的大腿……所以谯绝能不得罪一些人,还是尽量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谯家和赵家不同,子嗣繁多,能够在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兄弟姐妹之中脱颖而出,并且继承侯爵,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面对这种长袖善舞却偏偏心存侥幸的人,即使再有能耐,在赵平心中也是忍不住为他默默叹息。“世叔不用客气,先祖在世之时便与谯家是世交,但有所用,在下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帮世叔办到!”

“嗳,这样就好,那世叔可就腆着脸求你一件事了。能否……将吾儿谯彦的庚帖还与我?对外就称是贵府无长者做主,这婚事就罢了吧!”谯绝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赵平,却没发现赵平有一点一滴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禁疑惑,“如此屈辱他都不放在心上,难道他是真不知道这是屈辱,还是说……他一直没把这种屈辱当回事?”

“行,就这么办吧,我赵府如今也确实没那个条件办一场婚礼,婚礼砸了事小,如果怠慢了世叔的掌上明珠才是大事。”赵平笑吟吟地说完,把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眉宇间一片风轻云淡,仿佛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轮到惊讶的倒是谯绝,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价,他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了既要庚帖又要赵府承担毁诺悔婚的黑锅,可以说把灌阳侯谯家是摘除的一干二净的,这般不合理的要求,按道理是个人都应该拒绝,可赵平却好像想都没想地全盘答应了,一时间赵平后面的话谯绝反而倒是没有听进去。

“哦,对了,世叔实在不好意思,晚上还有挚友约我到古街一逛,这时辰……”

赵平一开口,谯绝这才回过神来,心想,“反正不管如何,我以不变应万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敢这么放话出去。”再看到赵平似乎真的一副要去赴宴的节奏,也是又一次端起了杯中茶,便连忙站了起来,“那么世叔先告辞了,还是烦请贤侄尽快把庚帖还于我。”

“应该的,应该的!”

送到门口,一大一小两只老狐狸拱手作别,随后谯绝身边的侍卫队长经过了赵平身边,毫无来由地丢下一句话,“没出息的东西!”

赵平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细声话语,“彦小姐免尊纡贵,居然亲临寒舍,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呀!”

正跟着谯绝要爬上马车的侍卫队长明显身体一僵,隐没在护面之后脸上只漏出来两只眼睛,如同秋水一般的双瞳此时却折射出三分羞恼,五分惊讶,和两分不解。

…………

看着绝尘而去的灌阳侯府的人,赵平微笑地对着身边的忠叔说,“我爷爷还真是为我挑了个好漂亮的媳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