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尽管书生气十足，却也阳刚十足，拂了拂衣袖，略带沉郁地说：“知道。”
“知道还是如此狂妄？你—”
一直躲在书架后面的笑笑突然跳出来，指着那陪嫁嬷嬷道：“我听过你说话，好难听好难听……原来你长得也这么难看啊……”
公主夫人脸色一沉，但很快舒展开了，很柔很柔地说：“小笑笑，嬷嬷说话难听吗？怎么个难听法啊？”
笑笑歪着头想了想：“就像嗓子被开滚水烫过似的……那个黑衣人说话好听，可他不见了……”
陪嫁嬷嬷这下****墙的脸上涂上了青灰色，双眼冒出了凶光，硕大的手掌在瞬间握成了拳。
公主夫人的慌乱只是在眨眼之间，她仍是笑微微地说：“不可以这般没礼貌哦……笑笑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还有事呢。”
三夫人夏荷此刻是满心的烦恼，哪会注意到眼前这些细节？
欧阳靖先生还是走了。
“忆园”已被蔡大小姐蹧踏得面目全非了。活的变成死的，灵动的变成静止的，竖的变成横的，站着的变成倒卧的……反正她眼前的一切，都“洗心革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三夫人是急又急不得，骂又骂不得，刚开口劝上两句，这个宝贝女儿凤眼一瞪，柳眉一挑，好看的葱管鼻只看见两个张张合合的鼻孔，“你给我走开！我不想看见你！啥事都办不成。阎王爷肯定瞎了眼了，要不喝酒醉了，让我投胎到你的肚子里……走啊，我不要看到你啦……”
三夫人整个成了僵尸！她无助地靠在门边。头发散成丝丝缕缕，纷披在脸上。往日总是很整洁的衣着，前襟散开，几个黑色的盘扣被扯得断手断脚，悠悠晃晃地悬在胸前，淡青色的棉裙上，污迹斑斑，赤橙黄绿青蓝紫，啥色都有，好像开了个染色坊……此刻，她很疲惫，也很苦涩，更多是痛，心痛！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竟然会如此看不起自已，如此仇恨自已！
三夫人夏荷的心里也在责怪起老天爷。这老天爷对自已也太不公平了！
没出娘胎便已是丫头的身份，从小被人贩子七卖八卖的，好不容易遇上好心肠的心妍小姐。可好日子没过上两年，心妍小姐又突然失踪。在蔡符这个黑暗与残酷的环境中熬着，苟且偷生着。十七岁那年，帅爷突然将自已纳为小妾，明为三夫人，实则连大夫人她们的贴身丫头都不如。自已心里也很明白，帅爷并不是喜欢自已，而是他在自已的身上能看到心妍小姐的影子，帅爷的心里始终只有心妍小姐一个人！
自已并不介意帅爷的心在哪儿，只想好好地生个孩子，这样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孩子如愿地来了，且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有常人没有的荣耀，初为太子妃，后为凤起国皇后。自已还以为从此苦尽甘来，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谁知这个女儿，竟是冤家对头投胎，从小便不把这个亲娘放在眼里，如今变本加厉，简直视自已为草芥、泥士！
三夫人哀怨地想着，冰冷的泪，顺着冰冷的脸颊，一滴滴地落在冰冷的风中！
“嗬，你们‘忆园’准备拆了重新翻建了？”一声好听的男中音，阻止了三夫人的清泪长流。
“是二少爷啊？真是稀客，快到里头坐坐。”三夫人迅速地抹了把脸，扮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蔡桑提袍迈上了台阶，阳光从背后射来，将他的影子扯得又细又长。
“三娘一向可好？情妹妹呢？”蔡桑其实早上就风闻这边的大闹了，但他故装不知情。
这就是他精明之处，而且，他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精力与唾沫。
三夫人将蔡桑往右侧的那间没被蔡忆情“践踏”过客间，有些羞涩地说：“二少爷回来几天了，三娘也没过去望候望候。”
“三娘言重了，理应是我们做晚辈的先来给你请安。”说着，蔡桑在一把红漆圈椅上坐下。
二少爷蔡桑，三夫人夏荷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许多人私下都把二少爷描绘成恶魔一般的人物。夏荷却觉得那些人纯是胡说八道，她觉得二少爷与三少爷一样丰神俊朗，一样平和可亲，一样招人疼。
蔡桑看了看四周，“三娘，你这里的那位会爬树上墙的小女孩呢？挺有趣的。”
三夫人的脸上隐出一缕笑意，“二少爷见过笑笑了？”
蔡桑笑意盎然地点了点头。
“想必去书房了吧？这孩子，突然变了个心性，成天就是拿着本书看呀看的……唉，都是同年人，情儿怎么就如此不让人省心呢。”
话音还在空气中飘浮呢，一个大红的小身影便冲过来，而且叫嚷道：“你成天说那个死丫头这也好那也好，怎么不让她当你的女儿啊？我还不想要你这个丫头娘呢。”
为了加强说话的份量，宽袖一挥，蔡桑面前的那盅还冒着热气的茶“当啷”落地！
三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嘴唇发颤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走出屋去。
望着三夫人瘦弱的背影，蔡桑笑吟吟地也同时站起，迎向如小母夜叉般的蔡忆情，“这就是情妹妹啊？长得真是水灵，”灵字刚出口，蔡忆情粉红的俏脸上已民重重地着了一下耳光！
蔡已情忡怔了，从小到大，谁敢拿指头弹自已一下？
蔡桑从衣袖里掏出白色细麻的手绢，细细地擦了擦，然后放在蔡已情的手上，笑道：“我不喜欢蔡家的人如此没教养。”
蔡忆情这下反应过来，抚着立时红肿的脸蛋，如被激怒的狼犬，立时扑过来大哭大叫：“你竟也打我！你算老几啊？你是什么东西！”
蔡桑本已经往门外迈步了，后背却被擂鼓般地乱捶……
他转过身，仍是漾着一脸的笑纹，“我可不是什么东西！情妹妹不认识我，咱们勾通勾通？”说完，蔡忆情那半白嫩的脸上又着了重重的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