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说:“我真不明白。”
“别跟我装糊涂!”他站起来,抖着尸检报告,像疯狗一样对着我 耳朵吼,“硝化甘油的事我不管你!我问你刀在哪里?在哪里?后面一 刀穿心脏,前面一刀扎喉管!够狠的你,刀刀致命,你偏扎两刀!爆 炸只是毁灭现场!欧阳桐早就死了!”
他 把 验 尸 报 告 扔 过 来, 凶 器 说 明 和 致 命 伤 都 在 后 几 页。 我 耳 鸣了,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仿佛真有把匕首在划着我的耳膜。我瘫在椅子上,低头盯住地面的污点,双手捂住耳朵,约莫半分钟,好些了。 很静,钟表的滴答声,六点零三分三十二秒。我看见高文坐回我对面, 那些模糊了的又渐渐清晰。我听见自己用更清晰的声音问:“你再说一 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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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成了笑话,成了一个我下半辈子就靠它活着的笑话。我可以对 每个人讲,多年之前我计划杀个人,由于懦弱迟迟未能动手。我拖呀 拖呀,拖到我全家都死了,孤苦伶仃,最后我终于不怂了,义无反顾 地去杀他,结果呢?结果那个人在我去杀他的路上被别人干掉了。是 这么回事吗?会有人笑吗?如果你不笑的话,我再补充一下,我还以 为是我杀的,还屁颠屁颠地跑去自首。怎么杀的呢?我做硝化甘油, 配了半个多月,差点儿把自己炸死。回头想想,也就是帮火葬场给尸 体过了头道程序。欧阳楠,你是个正牌纯种山炮!
我低下头,胳膊拄在桌子上揉眼眶,问:“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在等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分开眼前的手指,从指缝看着他,说:“你们没有别的嫌疑对象了?”
“你说呢?你是自首来的。”
“我没杀他。”
他 直 起 上 身, 松 松 领 带, 十 指 交 叉 掰 响 关 节, 很 放 松, 但 不 回 答我。
“我想杀他,但我没杀他,现在看来是没杀成他。” 高文寻思一下,又点起一支烟,这次他没给我。本来我们该在长桌的两头,他拽过椅子,坐在我直角线的右侧,低声用貌似躲过监听 器的声音说:“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匕首藏在哪儿,我保证 不以谋杀的罪名起诉你。随便什么罪,过失杀人?防卫过当?只要你 交出匕首,并且承认欧阳桐的心脏和喉管那两刀是你扎的,杀人现场 什么过程,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哪怕你说匕首是从欧阳桐手里抢过 来的,他先要杀你的,都没问题。可以吗?”
这是一场博弈,从我酒驾被他扒皮那天就开始的博弈,他清楚这 一拳要把我彻底击倒在地。我知道不管是输是赢,我不能软弱,我要 找回与他对抗的勇气。我想起以前看直播,足球篮球,解说员最喜欢 说,谁谁谁要赶紧调整好状态,打好后面的比赛!我那时候觉得真扯 淡,行就行,不行拉倒,跟状态有毛关系?现在我相信了,有状态这 种东西,就像是自我,我要找到它,我要回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