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值嘉庆十一年(1806年)的冬天,初彭龄接手此案后,已将案卷、犯证从江苏提回安徽。他让人把案卷涉及的所有犯证按事主、亲属、仆役、邻里、朋友等项分类排出名单,并在每个名字后面简略地列出年龄、性别、与事主的关系及案中提供的情况,列成一本表册。然后找来心腹差人王平、江林等人,说:"你们带了这本册子下去,在张家村附近仔细查访,将张家的邻里、亲戚、朋友、仆役等其他关系较为密切,又是这名册里没有的人,全都拘来。"
不久,王平、江林从怀宁县押来五十余人,初彭龄邀请安徽道杨懋恬立即分头讯问。当证人押来后,初彭龄将他们另行安置在天宁寺里。他听说押解来的有五十多人,觉得自己一声令下,让这么多人、这么多家遭受惊恐,心里不免戚戚然。于是,他便去天宁寺抚慰一番,随从人员指着初彭龄介绍道:"这是本省巡抚初大人,特地来看望大家的。"那些人本来又愁又怨,看到巡抚来看望,愁怨俱消。初彭龄朝众人拱拱手,说:"天寒地冻,让大家远道跋涉,虽是圣上之命,但我也要感谢各位了。"众人不但不愁怨,而且还感激起来。山村小民,受到堂堂二品大员的礼敬,他们简直把它当做殊荣了。
初彭龄瞥见一个须发斑白的干瘦老者,蹲在临时烧起的火塘边咳嗽,他走过去问:"老人家,病得不轻吧。"老者咳喘不止,旁边的人说:"他叫李鸭公,张家的车把式,早已不能干活了。他同李赓堂要好,常去同他聊天,李赓堂一死,他还哭得老泪纵横哩。"初彭龄一听,暗自高兴,"这鸭公也许能提供新证?"他吩咐差入把李鸭公单独安排到天宁寺方丈院的一间小屋里,并大声说:"先请郎中给老人家治病。"差人扶李鸭公走了,初彭龄在殿里呆了一会,连忙到方丈室。方丈是得道高僧圆通,他用气功给李鸭公治病,只一会工夫,李鸭公既不咳也不喘了。初彭龄问道:"老人家,李赓堂死的那几天,你去过他的屋子吗?"李鸭公告诉初彭龄,他天天去。他没见张家在李赓堂的屋里烘板。李赓堂死后,他进去抚尸大哭,也没发现有烘板的痕迹。当地林木多,家家烧柴,从不烧煤,不是走州过府的人,当地人甚至不知煤是什么,颜色是白的,还是黑的。初彭龄依据李鸭公的供词,讯问其他张家邻里,他们也证实了李鸭公的说法。
"烘板之说果真虚妄。"初彭龄心里有了底。他记得江苏审断中的烘板中毒说法中,唯一证人是木匠王秃子。他想:"烘板之说明属虚妄,那么王秃子的证词必属编造。只要王秃子交代出编造的原因,那么烘板中毒的真相便明白了。"他于是提审王秃子。
"带木匠王秃子。"传令衙役一个接一个的一声声传下去。一直传到辕门外。王秃子被押到辕门前,看见刀枪鲜明的卫士一个个横眉立目,心里就砰砰乱跳。一声"带木匠王秃子"后,鼓声大作,他就有些犯晕,两名雄赳赳的差人,押着他进举枪卫士夹立的甬道,他就感到脊背发凉。他走着走着,觉得那道儿特别长,像永远走不到大堂上。他壮起胆子向旁张望,那站立的兵丁衙役就齐声发出叫人战栗的喝声。他只能低着头,没到衙门口,他双腿已软了,走路摇晃,一个押解衙役提了他,进入院里。他突觉眼前红光闪烁,他看见一口大锅,装了大半锅油,灶下烈焰腾腾,锅里热油翻滚,只听一声吆喝:"滚油锅。"他被人押着在油锅边停了眨眼工夫,又被推到断头台,地上放了一个直径一尺多、二尺高的木墩,木墩上是殷红的血迹,又听一声吆喝:"断头台。"他被押着在断头台边停了一会。然后绕断头台一圈,被人推上大堂,当提他的衙役一撒手,王秃子膝盖发软,咕咚跪倒了,他没待初彭龄张口审问,自己就连连说:"我招,我招。小的没在李赓堂住的屋里烘板,没烘板。那天我被押到苏州,张三爷,张大勋派人找我,送小人五十两银子,让小人供说二月十九在屋里烘板。"初彭龄微微一笑,让人录下口供,叫王秃子签字画押,随即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