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督视察完毕,从山上下来,重庆知府由于年纪大了,步履维艰,渐渐落在了后面,紧随着总督左右的只有四川臬台卢道恩、台州知州荣雨田及陪同前来的幕僚李阳谷。正行走之间,黄宗汉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冤声,这声音凄切、悲怆却又十分响亮,黄宗汉等人听到之后都愣住了。最感惊惶的是合州知州荣雨田,他暗自思忖:"山上山下的路口都早已被严密封锁,禁卫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得何等严谨,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混到总督大人的必经之路上了呢?"正在诧异,前面开路的军丁似乎事先已接到了暗示,挥动皮鞭,狠狠地照着一位跪在地上的少女抽去,只听喊冤人一声惨叫,荣雨田估计再倔强的人也要仓皇逃走的,但定睛一看,那个喊冤人却任凭皮鞭劲抽,只是不肯移动半步。再一细看,差点没吓得喊出声来,拦路呼冤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去年冬天以来,跑遍了重庆、成都到处告状,也到处被驱赶的向菊花。
荣雨田清楚地记得,去年他将向氏定了罪后,博得重庆、四川臬台的一片赞扬声,正自沾沾自喜之际,忽然飞出来一个向菊花到重庆越衙告状,为其姑姑鸣冤。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荣雨田花一千两银子买通了知府大人,向菊花被打出了衙门。不久,四川按察使又来了文告,向菊花步行数百里到成都臬台衙门递了状子。荣雨田又不得不忍痛拿出三千两银子孝敬了臬台大人,向菊花又被拘禁了十天才押送回合州。荣雨田下令看住这个女孩子,防止她再去告状,谁知又被她偷跑了出去,在四川藩台衙门告了一状,幸亏藩台与臬台是儿女亲家,打了菊花二十大板,赶出了衙门。
从那以后,这个令人烦恼的向菊花就下落不明了,整整找了一个多月也没见音信,谁知今天她又钻过了一道道警戒线,跑到总督眼皮底下告状来了,这内中原委如果让总督知道了,自己的乌纱恐怕就戴不成了。想到这里,荣雨田气恨交加,不待别人开口,自己倒先发话了:"把这个拦路喊冤的刁妇拖下山去,严加惩治!"护卫人员听了,答应一声就要去抓人。这时却听见总督威严地喊道:"回来!"护卫不敢违令,"喳"的一声,跪倒在地上。黄宗汉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快步走向前去,喝止住正在抽打菊花的军丁,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告状的少女。
向菊花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几个月的奔波劳碌,除了挨各衙门的鞭子和大板外,她没有听到一位官员说过一句同情的话。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一张十分讨人喜欢的俊俏的瓜子脸也变得又瘦又长,只是那双眼睛依然那么有神。此刻她跪在道旁,衣服已被皮鞭抽破,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长长的鞭痕,那张几经抄写的状纸被她紧紧地护在胸前居然没有一点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