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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用智慧寻找生存的空间(3)

竞选州长/【美国】马克·吐温唐萌荪译

必读理由本文是作者根据自己1868年在纽约采访州长竞选的素材写成的一篇政治讽刺小说。这篇小说以独立党候选人“我”的自白与大量的新闻、匿名信等引文的对照构成完整的故事,用犀利、夸张、含蓄的语言表达了作者对腐败政治的愤怒谴责。

几个月之前,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代表独立党与斯坦华脱·勒·伍福特先生和约翰·特·霍夫曼先生竞选。我总觉得自己有超过这两位先生的显著的优点,那就是我的名声好。从报上容易看出:如果说这两位先生也曾知道爱护名声的好处,那是以往的事。

近几年来,他们显然已将各种无耻罪行视为家常便饭。当时,我虽然对自己的长处暗自庆幸,但是一想到我自己的名字得和这些人的名字混在一起到处传播,总有一股不安的混浊潜流在我愉快心情的深处“翻搅”。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最后我给祖母写了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很快给我回了信,而且信写得很严峻,她说:“你生平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一件也没有做过。你看看报纸吧——一看就会明白伍福特和霍夫曼先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人,然后再看你愿不愿意把自己降低到他们那样的水平,跟他们一起竞选。”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那晚我一夜没合眼。但我毕竟不能打退堂鼓。我已经完全卷进去了,只好战斗下去当我一边吃早饭,一边无精打采地翻阅报纸时,看到这样一段消息,说实在话,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

“伪证罪——那就是1863年,在交趾支那的瓦卡瓦克,有34名证人证明马克·吐温先生犯有伪证罪,企图侵占一小块香蕉种植地,那是当地一位穷寡妇和她那群孤儿靠着活命的唯一资源。现在马克·吐温先生既然在众人面前出来竞选州长,那么他或许可以屈尊解释一下如下事情的经过。吐温先生不管是对自己或是对要求投票选举他的伟大人民,都有责任澄清此事的真相。他愿意这样做吗?”

我当时惊愕不已!竟有这样一种残酷无情的指控。我从来就没有到过交趾支那!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瓦卡瓦克!我也不知道什么香蕉种植地,正如我不知道什么是袋鼠一样!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简直要发疯了,却又毫无办法。那一天我什么事情也没做,就让日子白白溜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这家报纸再没说别的什么,只有这么一句话:

“意味深长——大家都会注意到:吐温先生对交趾支那伪证案一事一直发人深省地保持缄默。”

〔备忘——在这场竞选运动中,这家报纸以后但凡提到我时,必称“臭名昭著的伪证犯吐温”。〕

接着是《新闻报》,登了这样一段话:

“需要查清——是否请新州长候选人向急于等着要投他票的同胞们解释一下以下一件小事?那就是吐温先生在蒙大那州野营时,与他住在同一帐篷的伙伴经常丢失小东西,后来这些东西一件不少地都从吐温先生身上或‘箱子’(即他卷藏杂物的报纸)里发现了。大家为他着想,不得不对他进行友好的告诫,在他身上涂满柏油,粘上羽毛,叫他坐木杠,把他撵出去,并劝告他让出铺位,从此别再回来。他愿意解释这件事吗?”难道还有比这种控告用心更加险恶的吗?我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到过蒙大那州呀。

〔此后,这家报纸照例叫我做“蒙大那的小偷吐温”。〕

于是,我开始变得一拿起报纸就有些提心吊胆起来,正如同你想睡觉时拿起一床毯子可总是不放心,生怕那里面有条蛇似的。有一天,我看到这么一段消息:

“谎言已被揭穿——根据五方位区的密凯尔·奥弗拉纳根先生、华脱街的吉特·彭斯先生和约翰·艾伦先生三位的宣誓证书,现已证实:马克·吐温先生曾恶毒声称我们尊贵的领袖约翰·特·霍夫曼的祖父曾因拦路抢劫而被处绞刑一说,纯属粗暴无理之谎言,毫无事实根据。他毁谤亡人,以谰言玷污其美名,用这种下流手段来达到政治上的成功,使有道德之人甚为沮丧。当我们想到这一卑劣谎言必然会使死者无辜的亲友蒙受极大悲痛时,几乎要被迫煽动起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立即对诽谤者施以非法的报复。但是我们不这样!还是让他去因受良心谴责而感到痛苦吧。(不过,如果公众义愤填膺,盲目胡来,对诽谤者进行人身伤害,很明显,陪审员不可能对此事件的凶手们定罪,法庭也不可能对他们加以惩罚。)”

最后这句巧妙的话很起作用,当天晚上当“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从前进来时,吓得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后门溜走。他们义愤填膺,来时捣毁家具和门窗,走时把能拿动的财物统统带走。然而,我可以手按《圣经》起誓:我从没诽谤过霍夫曼州长的祖父。而且直到那天为止,我从没听人说起过他,我自己也没提到过他。

〔顺便说一句,刊登上述新闻的那家报纸此后总是称我为“拐尸犯吐温”。〕

引起我注意的下一篇报上的文章是下面这段:

“好个候选人——马克·吐温先生原定于昨晚独立党民众大会上作一次损伤对方的演说,却未履行其义务。他的医生打电报来称他被几匹狂奔的拉车的马撞倒,腿部两处负伤—卧床不起,痛苦难言等等,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废话。独立党的党员们只好竭力听信这一拙劣的托词,假装不知道他们提名为候选人的这个放荡不羁的家伙未曾出席大会的真正原因。有人见到,昨晚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进吐温先生下榻的旅馆。独立党人责无旁贷须证明那个醉鬼并非马克·吐温本人。这一下我们终于把他们抓住了。此事不容避而不答。人民以雷鸣般的呼声询问:‘那人是谁?’”

我的名字真的与这个丢脸的嫌疑联在一起,这是不可思议的,绝对地不可思议。我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喝过啤酒、葡萄酒或任何一种酒了。

〔这家报纸在下一期上大胆地称我为“酒疯子吐温先生”,而且我知道,它会一直这样称呼下去,但我当时看了竟毫无痛苦,足见这种局势对我有多大的影响。〕

那时我所收到的邮件中,匿名信占了重要的部分。那些信一般是这样写的:“被你从你寓所门口一脚踢开的那个要饭的老婆婆,现在怎么样了?”

好管闲事者也有这样写的:“你干的一些事,除我之外没人知道,你最好拿出几块钱来孝敬鄙人,不然,报上有你好看的。”

惹不起大致就是这类内容。如果还想听,我可以继续引用下去,直到使读者恶心。不久,共和党的主要报纸“宣判”我犯了大规模的贿赂罪,而民主党最主要的报纸则把一桩大肆渲染敲诈案件硬“栽”在我头上。

〔这样,我又得到了两个头衔:“肮脏的贿赂犯吐温”和“令人恶心的讹诈犯吐温”。〕

这时候舆论哗然,纷纷要我“答复”所有对我提出的那些可怕的指控。这就使得我们党的报刊主编和领袖们都说,我如果再沉默不语,我的政治生命就要给毁了。好像要使他们的控诉更为迫切似的,就在第二天,一家报纸登了这样一段话:

“明察此人——独立党这位候选人至今默不吭声。因为他不敢说话。对他的每条控告都有证据,并且那种足以说明问题的沉默一再承认了他的罪状,现在他永远翻不了案了。独立党的党员们,看看你们这位候选人吧!看看这位声名狼藉的伪证犯!这位蒙大那的小偷!这位拐尸犯!好好看一看你们这个具体化的酒疯子!你们这位肮脏的贿赂犯!你们这位令人恶心的讹诈犯!你们盯住他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这个家伙犯下了这么可怕的罪行,得了这么一连串倒霉的称号,而且一条也不敢予以否认,看你们是否还愿意把自己公正的选票投给他!”

我无法摆脱这种困境,只得深怀耻辱,准备着手“答复”那一大堆毫无根据的指控和卑鄙下流的谎言。但是我始终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出一个新的恐怖案件,再次对我进行恶意中伤,说因一家疯人院妨碍我家的人看风景,我就将这座疯人院烧掉,把院里的病人统统烧死了,这使我万分惊慌。接着又是一个控告,说我为了吞占我叔父的财产而将他毒死,并且要求立即挖开坟墓验尸。这使我几乎陷入了精神错乱的境地。

在这些控告之上,还有人竟控告我在负责育婴堂事务时雇用老掉了牙的、昏庸的亲戚给育婴堂做饭。我拿不定主意了——真的拿不定主意了。最后,党派斗争的积怨对我的无耻迫害达到了自然而然的高潮:有人教唆9个刚刚在学走路的包括各种不同肤色、穿着各种各样的破烂衣服的小孩,冲到一次民众大会的讲台上来,紧紧抱住我的双腿,叫我做爸爸!

我放弃了竞选。我降下旗帜投降。我不够竞选纽约州州长运动所要求的条件,所以,我呈递上退出候选人的声明,并怀着痛苦的心情签上我的名字:“你忠实的朋友,过去是正派人,现在却成了伪证犯、小偷、拐尸犯、酒疯子、贿赂犯和讹诈犯的马克·吐温。”

心灵感悟

作者以夸张的漫画式的笔触,艺术地再现了美国社会中竞选的种种秽事丑闻,揭露了竞选的虚伪性和欺骗性。

我的人生信念/【英国】托马斯·曼宁瑛译

必读理由人是应当有信仰的,那样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才会强大。本文把自己与其他人、不同时期的自己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具体形象地说明信念的意义;同时又对人类信仰的不同层次进行分析,指出人应当有更高层次的信仰,值得我们思索探讨。

作者简介

托马斯·曼(1875—1955),德国作家。曾获诺贝尔文学奖,著有《魔山》《约瑟夫和他的兄弟们》《绿蒂在魏玛》等。

不管是简单地或详细地,我觉得要将我对人生和世界的哲学概念或信念,或许应该说是我的观点,或我的感情——有系统地陈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经由图像和韵律间接表达我对世界和人生总是这种习惯并不适宜抽象的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倒有点像浮士德被格列卿(Gretchen)问到他对宗教的态度时一样。

当然你的意思并不是要考问我,但事实上你的询问与此相似。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要说出我对宗教的感觉可以说比要说出我对哲学的感觉容易些。真的,我否认我对精神方面的问题持有任何空论的态度。我一直惊奇于有些人为何这样轻易将“上帝”这两个词说出口——或甚至于写于纸上。对我以及和我同类的人而言,在宗教上,某种程度的谦虚,甚至缺乏信心远比任何过度的自信更为适宜。我们似乎只能以间接的方法来研讨这些问题:利用比喻,即伦理的象征,这样可以使这概念与宗教脱离关系,暂时除掉教士袍,而只从事于合乎人性的精神问题的探讨。

最近我听到一位博学的朋友讨论Religlo这个拉丁词的来源和历史的一篇论文。这个词的动词形为Relegfrd或Religare,它的非宗教的意义是照顾、留心、想起等。它是Neglegfre或Negligere(疏忽大意)的反义词,意指专心、挂虑和仔细、谨慎、小心之态度而言——也就是一切不当心和疏忽的相反词。整个拉丁时代,Religio这个词似乎都保持着知觉、良心上的顾虑等意思。在最早的拉丁文字里,这个词的用法就是如此,并不一定与宗教或神的事情有关。

读了这文章我觉得很高兴。我对自己说,如果那样子便算是笃信宗教了,那么每位艺术家,仅以其艺术家的身份,都可大胆地自认为是笃信宗教的人了。因为还有什么会比不当心或疏忽更与艺术家的本性相悖呢?除了专心、谨慎、注意、深切的关怀——总而言之,仔细——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更能显著地表现出他的道德标准以及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呢?艺术工作者当然是最细心的人,智慧高的人都如此,而艺术家以其创造性的才华建造人生和心智间的桥梁,只是此一类型的一种表白而已——或者我们应该说,一个特别令人欣悦的怪物?是的,细心就是这种人最明显的特征;他深切而灵敏地注意着整个宇宙精神的意旨和活动,真理之外衣的更换,正确而必须的事物,换言之,即上帝的意旨。有心智和精神的人,必须不顾那些愚蠢受到惊讶,依恋于当代颓废和罪恶事务的民众间所引起的恶感,而全心全意地为上帝服务。

那么,艺术家、诗人——由于他不但对自己的作品,而且对善、真和上帝的意旨都能全神贯注——可以说是一个对宗教虔诚的人了。当歌德用下列词语赞美人的高贵命运时,他的意义就是如此。

思想永远正确的人,永远完美而伟大。

再换句话说:对我这类人而言,有人性才有对宗教的信仰。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人性来自对人类的神化——事实上这根本没有什么根据!当一个人的话日日与冷酷无情的事实互相矛盾时,他在观察我们这些疯狂的人类之后,还敢尽发乐观的豪言吗?每日我们都看到人类在犯着十诫里的恶事;日日我们都为前途失望,我们非常了解为何天使们自创世以来一见到造物主对他那可疑的手工显出难解的偏心时,他们就会脸露轻蔑。然而——今天更甚以往——我觉得不管我们的怀疑如何有根据,我们绝对不能对人类心存讥讽和轻视。虽然人类的罪恶昭彰,但我们也不能忘记他在艺术的形式、科学、真理的追求、美的创造、正义的概念等等方面所显露出来的伟大和可敬的特质。每当我们说出人类或人性这两个字眼时,我们便触及一个“大秘密”,如果我们对这“大秘密”已无知觉,那么我们便已经屈服于精神的死亡。

精神的死亡。这几个字听起来倒很有宗教味道,而且令人有异常严肃之感。今天我们的时代特别严酷,人类的整个问题以及我们对它的看法都有着生存死亡一般的严肃。对每个人而言,尤其是对艺术家,这是个精神存亡的问题;用宗教的术语来说,这是个救赎的问题。我深信:一位作家如果不能面对并且为他人解决人生问题,而致背叛精神界的事物,那么他自己本身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不可避免地,他将会发育不全,他的作品将蒙受损失,他的才能将会衰退,直到他不能赋予他的创造以生命。即使在他受责备以前所创造的作品,而且一直是上乘又有生命的东西,最后也将不再给人如此的印象。它将在人们眼前呈现完全崩溃的景象。以上这些便是我的信念,我的脑子里确有这样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