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灵月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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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乱葬岗

——衰败的坟墓里躺着的,不仅仅是死去的躯体,还有永生不灭的灵魂。——

一日。

秦雨从外面采办货物回来,刚一下马车,店里新雇佣的小二闻见马蹄声,慌慌张张冲出门,大声呼喊:“少爷,大事不好了。”

“别急,三蛋,出什么事了?”三蛋年纪比秦雨小些,一身粗布麻衣,极为普通,瞧见他两眼发慌的样子,于是,皱眉问道。

“老爷……他,他……病倒啦!”三蛋言语支吾。

秦雨心头一紧,低沉着脸快速朝义父卧房赶去。

房内,胡一则安然地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位中年模样的郎中,他正在针灸扎穴进行施疗。忽地,房门猛然被推开,闯进一个身影。

“义父!”

中年郎中眼色闪过一丝不满,回头发火道:“休要大叫!没看到我在治疗吗?”

秦雨意识到唐突失态,微微躬身表示歉意,然后瞥眼望向躺在床上的义父,慢步走至郎中身后,静候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郎中慢慢收回银针,站起身来。

秦雨见郎中诊疗完毕,一脸急切地询问:“先生,我义父所患何疾?”

中年郎中淡然道:“他的肺气伤损,气血供应不上,再加上呼吸不畅,导致骤然晕厥,幸亏我来得及时,性命暂时无忧,但是……”

“但是什么?先生直说无妨。”秦雨着急道。

“但是,即便如此,也断然难以久活。”

“肺气衰损、气血不足,我从药经了解到,并非不治之症啊,只要勤于用药,调理得当,自然药到病除,怎会活不久呢?”秦雨十分不解。

郎中一改此前冷漠,大为赞赏:“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竟有此见识,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郎中写好药方,递到他手里,叹息道:“方子上有一味药,叫地归仄耳草,是治这病的最关键所在,本是普通药材,只可惜现在却是有价无市,无处可买。”

“怎么如此?”秦雨追问道。

“此药产在离古州城不远的乱葬岗片区,传闻是有妖怪在为非作歹,蚕食人肉。无论是去那采药的还是路过的人都悄然失去联系,杳无踪影,再没有回来过。此后,无人再敢前往,而那药材就彻底断货了。还有,我要奉劝你不要去那地方,否则便会像之前那些人,白白送了性命,请节顺天命吧。”郎中一面介绍,一面微微叹道。

“谢谢先生直言相告,三蛋,领先生去账房取钱。”秦雨对候在门外的三蛋吩咐道。

“是的,少爷!先生,请随我走。”

送走郎中后,秦雨眉毛轻佻,双眼如潭,口中缓缓念道:“乱……葬……岗……”

※※※

晚上,古州城外,一辆马车穿门而出,飞奔在旷野之上。

夜路漫漫,肃风筱筱。

道路蜿蜒崎岖,马车不得通行,秦雨舍下马车,带着三蛋一前一后快步地行进。三蛋走在前面掌灯,秦雨随其后。

“少爷,我们为什么不白天来,这小路越来越漆黑,安静得太可怕了。”说这话时,掌灯人三蛋已经开始有点哆哆嗦嗦了。

“三蛋,我义父身患疾病,作为儿子,理应刻不容缓,哪怕是凶险万分,我也不惧。”秦雨正色道。

“可是,可是……”

秦雨上前将灯笼夺过来,继续前进:“这样吧,我走前面,你在后面,别跟丢了。”

三蛋唯唯诺诺,但也没办法,人都已经来了,只好鼓起胆量,紧紧地贴在秦雨身后。

“我想前方应该就是乱葬岗了。”秦雨观察周围都是些败柳枯木,残根落叶,轻吐道,“来,三蛋,我们再加把劲就到了。”

三蛋躲在秦雨后面,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左右两侧不停扫视,生怕被妖魔鬼怪突然掳走。秦雨望着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果然,不一会儿,一桩桩坟墓陆续出现,而且越来越密集,空气飘散着一股腐臭气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样。秦雨转身对三蛋说:“我们到了,你看我们,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这都是那些奸商乱起谣传,借此哄抬药价,赚取利润的。”

“真的吗?”三蛋将信将疑地看着秦雨。秦雨是他的小老板,更重要的是,秦雨很照顾他,从来没把他当下人看,由此,他对这位少爷也是感激不已,一向毕恭毕敬。

“我秦雨可曾说过谎话?”秦雨淡然笑道。

“嗯!”三蛋努力地摇晃小脑袋。

“那我们开始找吧。”

于是,两人在乱坟岗爬上翻下,借助微弱的灯火,折腾了好一阵。终于,三蛋激动地大声喊道:“少爷少爷,这株草长得和你描述得有些像,是不是就它啊?”

秦雨凑近一看,脸上绽放舒心的笑容:“就是它了,地归仄耳草,三蛋,你真厉害,居然先被你找到。”

三蛋摸摸后脑勺,傻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被我找到了。”

“这药草都是生长聚集在一起,肯定不会是独株,旁边应该还有不少,我们尽快找找。”

“好的,少爷。”

果不其然,一会儿功夫,就找到许多,秦雨一一小心翼翼拔出,存放于药袋里。自觉采摘得差不多,起身便欲离开,一阵猛风骤至,将灯打翻在地,立时一片黑暗,此时此刻,夜风中隐隐传来女子哭啼之音。

“鬼啊……”三蛋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腿脚发抖,直喊。

“别害怕。”秦雨表面上劝他不要害怕,内心却吃了一惊,荒郊野岭怎会有哭啼之音,但为了不引起恐慌,故作镇定道,“你应该是听错了,这地方哪会有哭声呢?”

话音未完,哭啼之音再次传来,而且声响更盛。

“少……爷……又再哭了。”三蛋脸色惨白,显然受到的惊吓不小。

这次秦雨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定是有人在哭泣。原本已经完成药草采集,应尽早离开这个阴森怪异的地方。然而,往往越是疑惑,越是害怕,便越想要揭晓心中的困惑,一探究竟。秦雨定了定神,缓步向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在飘忽的风向下,声音时断时续,听得甚是瘆人发寒。

走了一阵,三蛋模模糊糊发现正前方,蹲坐着一个人,习惯捕风捉影地他,手指前面,惊叫:“少爷,那,那有一个人。”顺着手指方向,秦雨看到了一个身形较小的人。

秦雨大呼一口气,颤抖问道:“请问足下是何人?为何在此哭啼?”

哭啼之音戛然而止,迟迟没有回应。

“请问为何在此哭啼?”秦雨抬高嗓音,再次喊道。

还是一片寂静。

好奇心越来越重,秦雨鼓足勇气,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三蛋则是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躲在后面。

在离对方半丈开外的时候,秦雨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举起灯火,照亮一看,两人都惊呆了。

原来是一位少女,她正楚楚可怜地抱膝坐地,她的头深埋在双膝之间,旁边还零散堆放着些许麻衣烛纸。

秦雨似乎想到了什么,温和地探问:“不知姑娘为何深夜来乱葬岗?”

少女微微抬头,精致的脸蛋挂满泪痕,见到面前两个人,本想说点什么,可立马又哭起来了。

话没问道,对方又继续哭泣,搞得秦雨有点不知所粗,只好安慰道:“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叫秦雨,家父病重,不得已来此地采集药草。忽闻哭啼之声,便寻声而来,没想到竟然是你。”

“你、你还好吧?”

秦雨的自报家门瞬间让少女感到一丝安心,哽咽地娇声道:“我爹染上瘟疫死去,村里人怀疑我也可能患上,于是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我无路可走,只好陪伴在我爹身旁。”

三蛋仍然不敢露脸,悄悄嘀咕道:“少爷,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是小妖精变的,专门蛊惑人心。”

声音不大不小地被她给听见了,又接着痛哭起来:“妖精,我倒是希望有妖精,把我吃掉,死了算了。”

秦雨沉思片刻,随即道:“三蛋,你别乱说,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常人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三蛋一脸不信的样子。

“样子可以乔装,但人心不能。你能见一个妖精哭得这么伤心的吗?还有,那泪水是真的。”秦雨侃侃解释道。

“好像也是。”确认对方不是妖精后,三蛋方敢站直腰身,走出秦雨身后。之前还时刻准备着若是一有不对劲,马上撒腿就跑。

秦雨仰天一叹:“人总是离不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生命就这么卑微脆弱。”

“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洛璃。”

“洛璃姑娘,此地阴煞之气甚重,不宜久留。若你相信秦雨,请尽快随我离开,其他事情之后再议。”

乌云遮月,风开始加大,有些刺寒。

洛璃感到背后冷嗖嗖的,像是有人在盯着,看见眼前的少年,颇有俊雅,说话有有节有理,心中有股莫名的信任,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既然达成一致意见,便不再作过多的言语,抓紧离开。

这时,乌鸦一阵乱叫,狂风随即袭来,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衣襟猎猎作响。片刻之后,风忽然停止了,一连串窸窸窣窣地声音在周围响起。

秦雨把洛璃护在身后,环视四周,眉头紧锁。而三蛋早已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嘿嘿嘿……”黑暗处传来一阵诡笑。

“阁下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秦雨厉声道。

“沙沙!”

“难道还怕我们三个小孩,不敢现身吗?”一声嘲讽果然奏效。

“刷刷刷……”

十余道身影相继闪现,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领头的一位踏前一步,哂笑道:“小朋友,我可不是人哦,哈哈哈……”其他同伴同时也发出怪异的嘲笑声。

三蛋此刻已经吓晕过去了,只有秦雨和洛璃站在原地。果然传闻不假,确实有妖怪作祟,害人性命。而且长得十分吓人,人身花脸,嘴边露出一排长牙,单脚站立,高出成年男子有一个多头,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你们想要做什么?”秦雨惊慌道。

妖群头领啧啧作响:“我们想吃肉,而且还是人肉,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娇嫩嫩的小孩肉了,真令人回味啊。”嘴角处,哈喇子不停地流着。

“老大,你跟他们废话什么,小的们已经快忍耐不住了。”

“好好好,你们都别急,待老大我先尝一口。”

秦雨注视着妖怪头领,他一步一步逼近,洛璃害怕得闭眼不敢直视。

“小子,你命不好,快束手待毙吧!”

“呛!”秦雨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直取对方胸口。

妖怪一闪,秦雨扑了个空,摔倒于地。

“哈哈哈……小子,你想暗算我,还太嫩了点。”妖首一阵讽笑。

妖首上前单手一伸,将刀夹起:“就凭这把破刀,也想伤我,你们人类也太天真了,准备受死吧。”说完,将刀扔往一旁。

秦雨处境极为危险,洛璃顾不得害怕,急忙睁开眼睛,欲冲上前,被两个小妖察觉,纵身一跃,将她挡住,见被阻拦,洛璃大声呼喊:“不要伤害他!救命啊……”

秦雨对着洛璃失落道:“对不起,洛璃。是我给了你希望,现在又让你陷入绝望,请莫要记恨于我啊。”

语毕,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洛璃痛哭大喊:“不会的,不会的。救命,救命……”

“这里荒郊野岭,你个小姑娘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我若死了,娘亲怎么办?义父又怎么办?

……

寒夜相随,是何人在夜里为你声惜?又是何人在梦里为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