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遇见你,撞上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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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又是不在家,她有这么忙吗?明宇握着手机,一时竟舍不得收起来,呆靠在沙发上。已经好几天了,每次找路云,路妈都说不在。询问路云的手机号码,路妈的回答很妙:“我们家云云总丢手机,干脆不用了,要不她那点薪水还不够买手机呢。”

这只是托词,明宇知道,却又无可奈何。

回国前,他是那么自信满满,以为只要站在路云面前,他就能翻天覆地力挽狂澜,一切都会按照他铺设好的轨道前进。可事实上,当他站在路云面前的一刻,面对她先是惊愕再是淡定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他所有的自信土崩瓦解。

心乱如麻,明宇最近索性把时间用在走亲访友上。正如程旭所说,家庭安乐总是亲戚多些,何况明宇家这样十分安乐的,所以明宇用了N多天时间走亲戚,走到他烦,还有亲戚走到他家来,明宇疲于应付,却又不能不强打精神应付,后来索性挑需要应付的应付,不需要应付就丢给爸妈,他去报到上班。

神经外科的副主任是郑凡,两年前的误诊并没给他的前途造成太大的影响。虽不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也算是一帆风顺自得其乐。

明宇见到郑副主任的时候乖巧地叫主任,送上一瓶红酒名茶。

郑凡此时志得意满,自然风度翩翩,大部分得意的人物风度总是特别好,他拉着明宇聊了半天,特别叫几个同事一同出去吃饭,说是为明宇接风。

明宇回国将近十天了,每顿饭都是接风饭,包括早餐。谢母帮儿子统计,如无意外,他可以在两个月内一直被接风。明宇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奇怪,他可以应酬得很好。不过一闪神想到路云,如果路云在,不知道会不会拿野店的健身卡给自己,说:“去健身吧,不然血液会被XO换掉。”

大年初六那天,明宇去参加一个婚礼,应该是谢母去的,可谢妈妈有应酬走不开,所以明宇代劳。

其实谢妈妈都不想明宇去,因为对方是路家的亲戚,路云就是被他们介绍给自家儿子的。

谢妈妈有气,气儿子被路云耽误了大好年华。明宇和路云的亲事不成,两家多少有点隔阂。谢母虽然不喜路云,可也不想破坏和人家一直来保持的关系。说穿了,就是觉得对方尚有利用价值,否则花这心思干吗?

交代明宇,“早去早回,让人家知道你有去就好。”

明宇点点头,表示知道。

拿毛笔往红包上写吉祥词,路云的表姨妈家姓曹,明宇记得很清楚。好像路家的事情,他总记得特别清楚,差点,他就要用毛笔去写一堆请柬,请那些亲戚来喝自己和路云的喜酒。今天,应该会见到她,明宇不打算早点回家。

酒席设在酒店七楼宴会厅,明宇从电梯出来,就看到路云。虽然心情有点茫然,却被她那身打扮逗笑,站在一身雪白的新娘旁边,她穿套红色的小凤仙装,像只土土的无锡大阿福,但是土的很漂亮。剪裁合体的上装裹在路云身上,衬的她纤巧的腰肢不盈一握,或者说,是路云让衣服变得可爱。她没嫌弃小凤仙装像大阿福,挺适应的,把走在明宇前面的一对夫妇搞错了名字,人家明明姓安,路云却招呼:“陈先生陈太太好,欢迎欢迎。”明宇骇异。

新郎是老外,只管傻笑,没反应。明宇看到新娘和伴郎都快哭了。新娘一定后悔找了这样的帮手。明宇寻思,不知道云云是怎样在电视台混到现在的,哪天被解雇了绝对不是新闻。那边厢路云似乎发现弄错了,忙着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安先生安太太,安先生长得好像电视里的陈家洛哦,所以弄错了,莫怪莫怪。”明宇长叹,这个理由?真丢人!

安先生安太太确实未怪,笑了半天,“路经理好福气,生个闺女够伶俐的,下次陪你爸来我家玩,我请你吃自家烤的蛋糕,不过不可以再认错人哦。”

路云居然可以没心没肺地乐,明宇都想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走上前,颔首向新郎新娘,“恭喜。”

路云知道今天会遇到明宇,笑盈盈脆生生地喊道:“请进,多吃点,这里的翠簪石斑卷和杏圆水鱼特别棒。”

啊,这丫头除了吃和破坏还真是别无所长啊,明宇想进去,忍不住又倒退两步,双手抱胸,礼貌文雅地对路云讲:“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名字叫谢明宇,是你的未婚夫,你不可以忘了。”说完,也没看旁边惊呆的新娘伴郎,径自进去大厅。哗,整云云一次好过瘾,明宇半低头,嘴角挂了抹坏笑。

新娘问惊讶的大阿福伴娘:“你不是已经和他没关系了,正和一个姓程的医生交往吗?”

路云镇定地帮新娘理理发上的头花,道:“他少说了一个字,我是他前未婚妻。来,脸上保持微笑,新娘不可以有其他表情。”路云觉得明宇也有点变了。以前,他绝不肯失礼于人前,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今天他有点出格,看样子,美国西岸自由的阳光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路云推荐的那两道菜味道不坏,明宇没少吃。喜宴办得体面热闹,明宇不喜热闹,却希望有天自己和路云的喜宴也可以这样,如果能更热闹些也好。还有,明宇不会让伴娘变成大阿福。

唉,终究,还是喜欢路云的,仍然希望,她是自己今生的新娘,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其实,目前的路云,不是更符合自己最初的期望吗?明宇开始后悔戒指没带出来。

路云好像一直跟着新娘东转西转,没一刻消停。明宇吃完给新郎新娘敬了酒没有马上走,要了杯普洱,坐到大厅角落的沙发上等散席,等路云。

眼前红色的裙裾摇摆,他等的人出现了,端了一碟子食物坐在他身边,问:“你吃饱了?”

“嗯,吃饱了,”明宇点点头,“你好忙?”

路云苦恼地皱眉,“别提了,又不是我结婚,弄得我比新娘还忙,啊!什么世界?”

明宇但笑无语,看着眼前他最爱的女孩。空间沉默,气氛微妙,路云有小小尴尬,明宇则颇享受她的尴尬。

路云后悔,早知道就不过来和他谈一谈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和明宇谈什么,搜肠刮肚地找个话题:“刚回来会不会不适应?”

“不会,我在这里长大,怎么可能不适应?就是比较忙,走得太急,好多东西没带回来,不方便,还要找同学帮我邮寄。”

“干吗那么赶?想回家过春节吗?”路云专心对付一只虾球,不小心把汤匙掉到地上。

明宇弯腰帮路云捡汤匙,心潮起伏,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没所谓地问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吧?虽然答应等自己,却等得一点都不专心。这样想着,动作就停顿了,仍弯了腰,抓着那只汤匙,转回头,浓黑的长眉轻拢着,深深地凝视路云,“我是为了你啊,你都不知道吗?”

路云惊呆,不吭声,心怦怦地跳,想说:“你不用为了我,我们已经结束了。”只是水透的一双眼波,迎上明宇那双黑幽幽的眸子,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打算好的吗?等见了他,就说结束的,真见了,该说的竟说不出来。到底,依然为他这一刻的目光有点点心动,路云觉得自己坏。

就是这双眼睛,即使他逃去大洋另一端,都没逃得掉。明宇长叹,“云云,你好坏。”站起身,“我去换只汤匙给你。”

“不用,我饱了。”路云跳起来,想逃走,膝盖上的一碟子食物尽数翻到地上,裙摆上溅满酱料油渍。明宇吓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几秒,路云先反应过来,麻利地叫服务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这里整理一下好吗?告诉我洗手间哪里走?我要去清理一下,对了,这边有洗衣部吗?”

朝明宇歉意地微笑,路云掩饰了慌乱走远。明宇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他认识路云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路云难以掌握。远处,路野和小令与众人哄笑,商量晚上如何闹洞房,估计今天是很难有和路云独处的机会了。明宇无心参与闹洞房,晃出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小区的公园里,素渔跳绳,锻炼身体可以增加抵抗力,可惜她跳不多就先喘大气,嗓子发干。今年的流感确实厉害,内科倒了几个下来。聂铃高热不退,已经住院了,下午素渔还去看过她,聂铃给自己捂个大口罩,断断续续地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活不成了似的?”

素渔当然不会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是重感冒,哪里就活不成了?单身就是那样吧,没人在身边,病痛的时候就觉得天塌了,怎么用力都撑不过去。所以,素渔不能生病,可今天早上起来她就头晕晕的不舒服,素渔老老实实地找感冒药消炎药出来吃,睡了一觉,晚上感觉好些了,出来运动运动。今天的天气难得地好,早上有点阴,中午就开了大太阳,傍晚时分的天空是暗而晶莹的深蓝色。素渔用手指抹去额角的薄汗,拿起放在花坛边上的水瓶子喝点水,要是龙龙在的话,他应该会找花坛泥土里的蚂蚁。这样想着,素渔也就探头往花坛里看,满是花苞叶芽的杜鹃花枝下面,泥土湿润松沃,不过没有蚂蚁。素渔站直身体,低头笑笑,她很想龙龙,再过几天,就可以把孩子从父母家里接回来了。

回转身,素渔低头从地上捡绳子起来,再抬头,对面长椅上坐个长发的男人,半探着身子,双臂肘弯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掌合着,仰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素渔,也不知道那样看了多久了。子游?他今天没着中式对襟袄,穿件黑西装,一样的儒雅斯文。

一片渐阑暮色里,素渔与子游对视,半晌,素渔道:“庄医生,新年好。”

子游站起来,“新年好。”

素渔心里打鼓,怕子游是专程来的,又怕不是。低着头,想问他是不是路过?怕他路过,又怕不路过。

子游肩上背了只大相机,居然是蛮土蛮笨的老款,他相信用最旧的相机也能拍出绝佳的相片。他跟素渔说:“我刚去附近朋友家坐坐,他家也住这一区,路过这边,呃,很巧,碰到你在跳绳。”

素渔脸红,自己跳绳的样子又不好看,全落子游眼里去,素渔觉得很不巧。换个话题:“听说你放了大假,不是去旅游吗?”

“是,明天飞日本,有好多年没出门旅游过。”

“对啊,日本是个很好的旅游国家。”素渔想多扯扯日本,免得尴尬,喉咙干,咳嗽几声。

“你感冒?”子游随手帮素渔递她刚喝过的那瓶水。

“是,不严重。”素渔接过喝口水,扭上瓶盖,有点别扭,干脆跟子游道别:“那祝你旅行愉快,我先回家。”

子游不吭声,素渔掉头前行,子游忽然在她身后喊:“我想放弃你了。”

本能的,素渔停下脚步,没回头,听子游在身后道:“我想放弃你了,所以,我选择出去旅游,换个心情。素渔,你以前说过,像我这样的人,花很久的时间去等一个人去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弄错了,因为一点都不容易,我没办法用太久的时间来自我虐待,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了生活独自苦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的时间很珍贵,每天的日子都那么美好,我不要为你把自己弄得总是想哭,所以,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素渔,等我回来,我不会再关心你了。我不会再为了你辜负别的女孩子,你的一切将与我再无关系。”

子游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素渔。这女人一如既往,把她没多可爱的后脑勺给自己。真是没救了,好吧好吧,她不要自己那就算了。子游发誓,旅行期间,非找个肯要自己的辣妹来爱不可。走上前一步,继续他的道别陈词。不是,永别陈词,他简直想这辈子都不要见她,“我的确是从附近的朋友家出来,不过,我是特别来找你的,比较笨地等在你家楼下。素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爱了那么久那么久,不过,以后都不要爱了。”素渔不动,身上发冷,很奇怪,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变得又飘又空,死不回头,就说:“再见。”

子游掉头走人,他已经要气死了。子游相信,世界上真有人是被气死的,是单纯的气死,不是因为高血压和心脏病。

素渔一直站着,小公园里的路灯亮了,一盏一盏。居民楼里的灯光亮了,一盏一盏。晚饭时间,不知谁家在料理烧火腿,空气里满是腊肉特有的醇香。素渔茫然,坐去子游刚坐过的那张长椅,可惜,长椅上已经没了子游的体温。

闻着饭菜香,素渔感觉饿,但是不想动,四肢沉重而无力。她沮丧,按理说,以后可以不用为那些短信发愁了,不用为他关注的目光烦恼了,不用因为他坚持的感情困扰了,他终于像素渔曾经希望的那样不浪费时间了,可素渔的精神支柱也倒塌了。

原来,之所以可以那么坚强那么努力地过日子,是因为深深地明白,天塌了,地裂了,世界的尽头还有条诺亚方舟。现在诺亚方舟不见了,素渔没了底气,比丈夫去国外那年还来得空虚。素渔事到临头才了解,事实上,她半分都不愿意子游离开自己去找别的女孩子。

子游要走了,那曾经透明纯净如氧气、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爱,也要消失了。

素渔很难过,她竟这样拒绝了再次幸福的可能。

失去了子游,她还有什么?

子游认为自己真有病,拒绝朋友挽留吃饭的好意,跑去找铁石心肠的女人,然后在春节的夜里独自一人跑到小餐馆要碗面吃,还真是神经啊。面端上来,喷香热乎的一大碗,子游挑一筷子面条,没送进口里,停了半天,又丢回碗里,只觉索然无味。那死不回头的素渔晚饭吃什么?这是春节期间,子游每天吃晚饭都要问自己的问题。因为平时素渔还有龙龙,现在春节,别人家家团圆,她把龙龙送去娘家,就只剩孤单一人。

对了,今天,她还感冒,万一晚上不舒服谁照顾她呢?算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她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吃面,子游再挑一筷子面条,结果,这次丢下碗筷,跟伙计说:“买单。”

公园的长椅上,子游远远瞅见孤单坐在长椅上的素渔,她怎么没回去?没道理地鼻酸,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素渔,又一年过去,你丈夫为何还不肯回家?”

对于去而复返的子游,素渔有失而复得的心情,不敢再有隐瞒,终于说了实话:“他已经无法回家,三年前,他死在英国,因为吸毒过量。子游,对不起。”

子游脸色逐渐苍白,不知为什么,他没对这个消息太意外,他只是愤怒。素渔宁可辜负自己,也不肯以实相告,这一直半低着头,惯会隐藏情绪的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可恶?想到去年自己向她求婚,她玩绕口令,拿自己已婚的身份搪塞,子游一肚子气愤委屈,气到举起巴掌,“你真是残忍的家伙,你看看,你把我气到什么地步?我会打你,你信不信?”

素渔知道子游这次一定是动了真怒,他眼里全是沉痛和怒火,扬着巴掌,真是要打人的样子。素渔不躲,有什么好躲?知道这次是真完了,任是谁知道了都一样会气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坟墓,也只好自己把自己掩埋。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谁要你道歉?你补偿我,我不管,你把你下半辈子时间赔给我。”子游用吼的,当然他不会打素渔,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抓起素渔的肩膀一通乱摇,摇落素渔眼里一串泪珠。

她直视着子游,说:“要是你不觉得用我下半辈子时光赔给你会比较吃亏,我愿意补偿。”

这应该算是答应了吧?拖了几年的感情在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了回应,子游呆怔在那里,一时间百味杂陈,悲恸莫名。

素渔习惯低下头,再次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素渔冻得冰凉的面颊,子游红着眼眶,几欲落泪,“素渔素渔,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的。”

“我还——”素渔哑着嗓子哽咽,“我会还给你的,一定还。”

“以后,你不许和我玩二字真言,不许对我不理不睬,什么都听我的,不许眼泪往肚子里咽。”

“好,我答应。”

素渔眼角泪珠滚落,滑到唇边,子游大拇指轻轻地抹去那颗泪珠,把自己的嘴唇印上。

素渔面孔发热,别过头,抵住子游,“不要啊,我感冒,会传染的。”

子游不管,大力把她拥进怀里,素渔的唇柔软温暖,子游浅啄轻尝,“把你的感冒传染给我,你就不用生病了。”

醉在子游的吻里,素渔模糊而混乱地想,等会儿要问问子游,他还要不要去日本旅游了?要不要不浪费时间了?要不要找别的女孩子来爱了?要不要以后都不关心自己了?耳边,子游沉厚的男中音轻言细语:“过几天,把龙龙接回来,我带你们去逛花市,把你牵在手里,把他扛在肩上。”

路云和小令在看路野给新婚夫妇出的那个游戏,给新郎头上蒙条毛巾,再戴上一个塑料小盆,腰里扎条皮带,塞根棍子,因为没有棍子,所以塞根折叠好的撑衣杆,绝的是鼻子下边居然用西瓜子皮贴上去当簇小胡子,打扮好新郎就让新郎去一堆人里抢新娘,嘴里不停地喊八格牙鲁,抢了新娘要把新娘背去客厅,对了,还在一路上放许多障碍物。

路云好笑,问小令:“我哥疯了吗?让一澳大利亚良民扮日本鬼子?”

小令答非所问:“你爹妈要是跟你表姨妈家一样开明,估计你哥也能娶一澳大利亚新娘回来。”

路云讲另外一个内容:“令,我该怎么办呢?当明宇看着我的时候,我仍然会为明宇感到震动,我是想说的,说我不爱他了,让他不必为我浪费时间,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害怕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那你怕不怕阿旭失望?”

“我在欺负阿旭,算定他只会宠我,不懂怪我,所以从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体谅他的心情。”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阿旭只关心我心情好不好,现在他的心情好不好?”路云裹着大衣,和小令躲在阳台吹冷风,鸡同鸭讲地胡说着。路云想,明天再忙一天,后天就去找阿旭吧,已经有点日子没见到他了,她那么怀念他温暖的笑容。

一大早,程旭被主任派去医大附院开会,主任说:“要求每个病区和科室调派年轻上进肯干的医生参加会议,你去吧,历练一下。”待程旭赶到附院会议室门口,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程旭回头,谢明宇?

“我回来了。”谢明宇斯文安定,似乎踌躇满志。

程旭沉静相对,略颔首致意,不作回应,没道理让自己跟他说欢迎回家吧?走廊上医生护士病人穿梭来去,人声却越来越远。程旭和明宇把医院的走廊当成角斗场,两人面对面,目光交错,眼睛里放出血滴子。

明宇开门见山,“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云云。”

程旭针锋相对,“你没有替她说谢谢的权利。”

明宇冷笑,“你应该离云云远一点儿,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你。”

程旭不肯相让,“谢医生真这样认为吗?是不是需要应该由路云来告诉我。”

明宇眼神变冷,“程旭,我不会输给你!”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对手,要和你比什么?”程旭淡淡回应。

两位修长高大俊帅的医生穿着制服站在走廊过招,虎视眈眈地对视,眼睛里放出血滴子,周遭气流震荡。

主持会议的卫生局局长讲解一种程旭早有耳闻的出血热病毒EBV,中文译名埃博拉,是种传染性极强并极霸道的病毒,霸道到能使人体内脏破碎,感染者每个毛孔都会往外渗血,高达90%的死亡率。

“目前本市首发的感染埃博拉病毒的患者,是位从几内亚回国的工程师。

“一开始因误作感冒处理,延误了控制感染的最佳时机。

“很快,该名患者的妻子也被发现感染,转去怡和医院治疗,经急救,情况已比较稳定。但那天晚上参与抢救的医生却先后发现被感染的迹象。

“另外,我们在本市另外几家综合医院也发现了疑似感染埃博拉病毒的患者。

“考虑到怡和医院有栋独立的本想改建的旧楼,准备放弃改建计划,将旧楼当作专用隔离区,把病人集中到那里统一治疗,各医院抽调年轻的医生,给予怡和人力物力的支援……”

谢明宇坐到程旭身边,小声说:“你也被派加入?”程旭盯着明宇,用眼神回答,两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得都乱如丝麻……若有意外,路云该怎么办?

是不是被传染了就一定会死?程旭不清楚,他只要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千万不可以被传染,他还要照顾母亲,还要用生命里的很多年时光,和路云晒晒太阳,看看月亮,生儿育女,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天。

而明宇不由自主去握口袋里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判断路云的变化,而不是当面锣对鼓地向她求婚,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时间去怀疑呢?不过没关系,明宇发誓,很快就会过去的。

会议期间只休息了五分钟,程旭和明宇上个洗手间,差点儿撞到,交换个互不相让的眼神,就又去开会,没有机会打电话,无论是给家人还是给情人。

子游买了菜肉鱼蛋鲜花水果去看望素渔,边走,边笑,像重复某个夜里的梦境。曾经做过那样的梦,亲自下厨,照顾心爱的女人,弹了段吉他,美好的心情,从梦里流出笑容。也知道梦是个盗贼,偷走宝贵的光阴,可如果****能做好梦,子游愿长睡不醒。走在春节后仍然热闹喧嚣的街道,子游没办法不笑,终于,知道什么叫美梦成真。

素渔在发热,给子游开了门,扶着额头看体温表上的刻度。子游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火烫的鬓角,一起看温度计,叹气,“啊,38度7,素渔,你是欺负我吗?这个时间生病?”

素渔昏沉沉,想说句抱歉,却引得一阵猛咳。子游抱起素渔,把她放去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去倒水拿药,交代着:“你先休息下,我给你煮点东西吃,然后我送你去医院。好了,现在告诉我,你家冰箱里有没有冰块?”

素渔家的冰箱里有冰块,子游把冰块包好敷在素渔的额头,温柔调侃:“你就是这样补偿我的啊,我看我比较像还债的。”

素渔不好意思,因发热而嫣红的面颊更红了,“子游,等我感冒好了,我来煮饭。”

子游笑,“龙龙说她妈妈烧的饭不好吃,所以我想,我真的不能对你的厨艺抱太大希望。”

子游的厨艺是不错的,一大碗面条里有肉丝有鸡蛋有蔬菜,色香味俱全,可惜素渔胃口并不好,她说嘴里是苦的,吃完没多久,心口烦恶,吃进去的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子游一边心痛,一边飞快地清理,照顾素渔把外套穿上,送她去医院。

门诊大厅当然有消毒水的味道,不过从来没这样浓过,有全身捂得密不透风只露两只眼睛的工人在那里又喷又洗。大门附近突然就冒出一个发热门诊,是原来的急诊室隔了一间出来,院长夸张地戴两层口罩,和办公室主任拿张建筑图,带着几个工人比比划划谈着什么,平时就拥挤的大厅好像更挤了。

有口罩同事见到子游扶着素渔,上来招呼:“李医生,你怎么了?庄医生不是去旅游了吗?”

子游说:“哦,素渔感冒发烧,我带她来看看。对了,过些日子我和素渔结婚,所以不去旅游了,到时请您来喝喜酒。”

那同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比平时睁大了几倍,一时间也读不出眼睛里的内容,只见他呆怔怔地看看素渔,指指发热门诊。

子游皱眉头,拥住素渔的肩膀,“那么多人,我们开后门直接去住院部好了。”

口罩同事还是发呆,的确,平时在医院被传不和的两个突然宣布要结婚还真吓人。子游扶着素渔往住院部走,素渔低声相询:“我何时答应你过几天就结婚来的?”

“可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子游,我比你大。”

“那我就把头发剪短些,胡子留长点,把自己弄得沧桑点,或者和你比较配?”

内科也很乱,护士奔来奔去,推车上载着山样高的口罩防护服。子游发现自己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来医院,怎么就像变了个世界一样,为何每人都戴着大口罩?素渔隐隐不安。还是戴口罩的同事,用比平时大几倍的眼睛来接受子游和素渔即将结婚的消息,后来还递个大口罩给子游,再然后开了一串单子出来,验各项指标,照X光。子游要陪着素渔同去,被内科主任拦下,给子游一叠资料,“先看看这个,庄医生,如果李医生被确定是这种病,你与李医生有过接触,那么你需要接受隔离观察。”

子游捏着报告,抑制住震撼的心情,尽量理智地分析眼前的形势,“好吧,我接受隔离观察,不过,我要和素渔一起隔离。”

“庄医生——”内科主任好无奈,叹着气,先拿张信笺出来,“这件事儿我们暂且放下,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接触过什么人,我们需要资料,正规表格没出来,先这样登记吧。”

子游合作,能想到的全说。不过他觉得自己空了一半,另一半的自己跪着祈求,老天啊,让素渔平安吧,他还要和她天长地久。

春节后路云上班,发现电视台比平时忙了好几倍,同事阿伦扯住路云,“埃博拉知道不?听说现在得了这病的还没有活着出来的,比当年的非典还厉害,医院都撂倒一拨了。今天会开记者会,新闻部随时备战中。”

路云不信,心内却不无惶惑,假如是真的,程旭会怎么样?她忍不住拨电话给程旭,关机!路云觉得不妙,忽又想到明宇,拨过去,关机!上帝,路云坐立不安,只好拼命开解自己,程旭和明宇都是外科医生,和传染科或内科没关系吧。要命,为什么自己要认识两个医生?对了,还有子游,嗯?也关机?

回家的公车上,路云继续折磨手机,打给程旭,关机!打给明宇,关机!路云不肯罢休地拨了一通又一通,手机也疯狂。

明宇开过会回家,才想起开手机。打开电话就接到路云N多条留言,那种感觉,真是……不能言传的高兴。他回拨过去,就听路云在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找到你了!明宇,听说现在有种比非典还厉害的传染病,你要当心。”

“我知道。”明宇心头发热,到底,她还是最关心我。

路云本来在公车上和明宇讲电话,没到家就下了车,被吓的,“你说什么?你和程旭都进隔离区?你们是外科医生啊!担心传染扩大,医生不够用?天啊!”

“你放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明宇有点儿违心。

在街边,路云有片刻的恍惚,明宇和程旭都进隔离区,这是天意吗?好扯……手机又没预兆地炸响,路云以为是明宇又打来的,随口说:“明宇,还有事吗?”

对方沉默,路云奇怪,“喂,你说话啊……不说话我挂了哦。”

终于有了回应,一个磁性声音略带着调侃:“云云,是我,这回又白了不是?”

路云停在街角,双腿发软,张口结舌,“阿旭……”

“云云,我妈这里有不少口罩和消毒水,你过来拿些回去。有非典的前例,你知道怎么做吧?我把注意事项都写在纸上放在我家,你记得看。”程旭又道,“谢明宇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都要进入隔离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阿旭,你在哪里?”路云想见他。

“我在家,今天陪我妈说说话,大概有段时间没办法陪她聊天了。”程旭硬按下被错认后的失落感与想见路云的念头,这一回,相见争如不见。

夜色阑珊,灯火明灭,路云站在街边很久没动弹,阿旭!阿旭!

路云很懊恼,她后悔去表姨妈家帮忙什么婚礼,忙到没时间出来见程旭。上次见他还是春节前,程旭从怡和医院每年必办的春节聚会上逃出来,为忙翻了的自己送夜宵,用摩托载自己回家。路云怀念那一夜的长街,自己坐在程旭慢行的摩托后面,快乐如青草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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