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位穿制服的男人,蓝色卡其布立领,再戴个帽子就像电影《陈真》里那样。乔言注视他两秒,倒是旁边路过的酒水生轻飘飘地丢了句:“哪来的傻帽,都什么年代了还穿成这样——”
四十多岁的男人没听到似的,站得纹丝不动,只对乔言说:“我是司机。我送你去公寓。”
一般地别人见到这样的场面都会笑话他的不洋不土,可是乔言没笑。自父亲死后,她的眼光多多少少不像别人那样没根底。
“您贵姓?”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
“叫我麻叔。”
“郧西的麻族?”
麻叔的山岩脸松动了下:“乔小姐知道的还不少。”
乔言抱起手臂,仔细端详麻叔的冷硬脸色,一点也不急,一点也不怕。“那地方民风剽悍,相传麻氏一族源自春秋齐国大夫麻婴之后,叔您恐怕是那里的人物吧?”
否则房蔚不会千里迢迢挖他这样的打手型司机来。
麻叔不回答她的话,只转过身子说:“乔小姐随我来。”
乔言拦住了他,仰头:“叫我乔言,这里的女孩才叫小姐。”
麻叔点头。
她又说:“您稍等。”
乔言直接进了平时囤放酒的小单间内,检查地面没血,彻底放心乔迁只是被打晕了,没发生别的情况。她推门走进近邻的洗手间,在夜总会做了五年的昆昆正捏着一根紫气东来吐烟雾。
“来一根吗?”昆昆妖娆地伸出两指,妖娆地凑上红唇,对乔言轻轻呼出口气。
乔言偏过头:“不了。我奶奶说女人抽烟容易坠入风尘。”
昆昆冷笑。
“有磨砂洗面乳吗?”乔言直接问,站在镜子前扯掉假睫毛。
“低级货,我这没。”
乔言不说话了,捧起温水洗脸卸妆。
昆昆挪到镜子前,昂着脖子,从下巴到前胸泛出瘦削的线条,她慢慢摸着自己的皮肤,说:“才五年就老了,乔言你别跳这个火坑。”
“嗯。”
“乔迁怎么样了?”
“他还能怎么样,总不是被人打一顿,再叫我来收拾乱摊子。”
昆昆悠闲地吐烟雾,笑:“王利发那吸血鬼会放过你?”
“房蔚在里面。”
昆昆的烟灰抖动了下:“黑白两道的地产房?他跑这来干什么?”
乔言没回答,涉及到隐私,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房蔚出现在声色场合她不吃惊,喝酒泡妞她也不吃惊,她吃惊的是刚才急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很快摆平了一切。
“你的胸脯真的被房蔚废了?”昆昆盯住乔言第一次裸露的红杏纹身,嘴边露出一个笑容。
“今天穿得这么少,您应该看得到。”乔言挥手赶开烟雾,冷笑,“您少幸灾乐祸,我做不了胸模,还能做个女人,您呢?”
昆昆脸色变了,捺着烟头就要朝乔言身上烫,被躲开了。她气急败坏地砸过烟尾,说:“卖一个男人也是卖,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乔言只是笑,抓起昆昆拿来的口气清新剂塞进裤兜里,转身走开了。
九点整,麻叔准时送乔言进了房蔚的公寓。公寓就在半山湖边,住户不多,才两三家毗邻。稀稀落落的四栋建筑圈了十五万平米的地皮,什么概念乔言从配备的保安等级及砖墙护栏能看出端倪。
“换了窝啊。”乔言看着麻叔。
麻叔硬着山岩脸色回答:“这里本来房先生打算做婚房。”
乔言不接话,麻叔也不说话。通常情况下,总会有人一问一答“后来呢”“没结成婚就搬进来了”诸如此类的对话,他们两人倒是瞎子对哑巴——台词跟不上。
房蔚坐在大厅里看电视,浴袍散开了一半,正眼都没瞧过进门的两人。他的架子不大,只撑住脸靠在沙发上,不过麻叔都没动的情况下,乔言自然不好先开口。
“过来。”
乔言自动走到房蔚身边,麻叔一句话不说就退下去了。
房蔚抬眼看了下乔言的身子:“再洗一遍。”
乔言洗的是脸,卸的是妆,她依照房蔚的老习惯还原出最干净的容颜,身体的洁净却没办法保持,残存的酒液芬芳有点变味,挂在她的抹胸上。
乔言站着不动,房蔚再看了她一眼:“乔迁在医院。”
潜台词是死不了。
她总算放心地走开了。
房蔚的浴室保留了富豪的做派,现代化的配备一应俱全,采用的居然是古典样式。乔言本来就喜欢典雅类的东西,不过她很清醒这是房蔚家,心底冷笑人渣也想讲究内在美,世道是不是变了。
她将自己清洗得很干净,内衣裤洗得更干净,折好衣服围着浴巾就走出来了,临时喷两下清新剂了事。
这样,她已经达到了房蔚的上床要求。
乔言先打开冰箱找水喝,弯腰在空荡荡的冰箱里翻半天没战果,不经意在柜门架上看到了“忍冬山泉”。她捏在手里看半天,确信了是爸爸工厂里生产的矿泉水——塑料包装上还是她选定的古典图案,这个标志绝对错认不了。
她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缓解了自包房里就有的干渴感。
爸爸的工厂已经卖给房蔚了,她只喝忍冬水的习惯还保留着。
难道那条生产线还没倒闭?
乔言拿过瓶盖看日期:2010年8月3日,果然是几天前。
就算企业换了主人,市级牌子能保存下来,她还是很欣慰的,这恐怕也是她一整晚唯一能开心的事。
她留在浴室里刷了整整一个小时,从脖子到小腹,只要是房蔚咬过亲过摸过的地方,她都要洗涮一遍,像是得了强迫症。
“出来睡觉。”扇合大门外传来房蔚冷淡的声音。
乔言不理会,继续刷。
门把传来推拉的细微响声,过了几秒,整饬一新的房蔚出现在仍是裸露的乔言面前。他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嫣红块痕,突然牵动嘴角,浮出了个笑容:“你就这么恨我?”
“出去。”乔言拉过另一块浴巾,呼地一声披在背上,从镜子里和他对话。
“你期望我能好好听你话?”
房蔚反手推上门,嘴边的笑意蔓延到眼底,仿似真的有那么开心。他无声抽开了浴袍带子,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来。
“真他妈地贱。”这次乔言骂出了声。
房蔚抓住她想逃离的上半身,将她压在洗手台上,低笑着在她耳边说:“试着享受我。”
第二次不能叫亲热,应该叫施虐。他的背入式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感官,因为他搂住她的胳膊强健有力,透过肤色泛出了血脉里的清栗。
她知道他很用力,就算以前生气时也没这么用力过。她的后背传来滚烫,有她高烧未散的体温,也有他胸膛传递过来的激烈碰撞。
乔言努力撑住上半身,不睁开眼睛。她的面前是块光洁雪亮的镜子,亮度强到可以清楚地映出她眼底的一切。如果眼光里的厌恶泄露出来,她是不是还得多忍受一次他的折磨?
房蔚满足后,将她翻转过来,强迫她睁开眼睛。
她不看他,他将她的唇咬出血丝。
乔言举起刚在撞击间摸到的剃须刀,狠狠朝他脖子上扎去。
房蔚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直看到她眼底深处。他接过剃须刀丢掉,手掌滑到她的小腹缓缓推磨,给她散了因撞击带来的瘀痕。
“你杀了我,后面的事呢?”他看着她说。
乔言的体温升高了不少,额头上还冒出了细密的汗。“滚。”
房蔚将乔言丢进浴盆里进行第二遍清洗,刚动手帮她擦身体,她突然扬手抽了一巴掌过来。
房蔚居高临下地站着,照样钳住了她的手腕。“安分点。”他丢下她的手,继续身体力行地洗刷。她终于抽空扇了他一耳光,没想到紧接着一股大力压下她的头,将她灌入到泡沫水里。
乔言挣扎半天,从泡沫里冒出头,大大地呼吸了一口,两手紧扒在盆沿上,咳嗽个不停。
房蔚冷冷看她:“还要再来一次吗?”
乔言不动了。论力气,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房蔚亲自完成第二次清洗,没有伤及她的一寸肌肤。看她穿好棉质睡衣坐在沙发上,他拿来感冒药强迫她服下。
“睡觉。”他接下她的杯子放在一边。
“我坐一会就行。”乔言说得头也不抬。
房蔚走开数秒,拿来一床被毯,抖开,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她这次没有拒绝他的动作,只配合着不动,让他从肩到腿部把自己围严实了。
房蔚站在一边不说话,好像在观察她的情况。
过了会,有汗丝从额头渗出,乔言还端正坐着,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去床上睡?”他的思想方式似乎比较靠前,尽管她没开口,他也能猜出很多事。
“脏。”这样的答案乔言绝对说得痛快,不遮掩。
房蔚低笑:“嫌我脏?”
“你这每一块地方都脏。”她照样坐着捂汗,一动不动地说,“当然和你本人比起来,它们纯洁得像圣女。”
房蔚干脆坐在了沙发扶手上,抱臂看着她:“能顶嘴就表示乔大小姐恢复了战斗力。”
乔言再不说话。
他弯下腰找她的眼睛:“你不问问这个房子半年来睡过几个女人?”
“我只好奇每个来的女人难道都用同一套洗漱用品?”
在浴室壁橱里,乔言只找到了两套清洗用品,一套男性一套女性,她嫌两种都脏,拒绝使用任何一个东西。
房蔚笑了起来。“你倒提醒了我,下次需要多准备些护肤品。”
乔言闭着眼睛打盹,他摇醒了她。“去床上睡。”
她冷冷地看着他:“脏得很,要去你去。”
房蔚慢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的眼睛,内含的温度比她还冷。“你始终要睡那个床,现在不愿意就离开这里。”
“衣服没干。”
“穿睡衣走。”
乔言果然站起身,裹着毯子朝门外走去。
“记得熄灯。”身后传来冷淡的一句。
她先去浴室整理好衣物及物品,再依次按熄每一盏灯,下到一楼打开大门,出去后带紧,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知撑了多久,她裹紧毯子睡着了,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熬过了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