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闻一多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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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诗歌卷(8)

我请你在葱岭上巡狩。

醒呀!神圣的苏丹,醒呀!

(藏)我吩咐喇嘛日夜祷求,

我焚起麝香来欢迎你。

醒呀!庄严的活佛,醒呀!

(众)让这些祷词攻破睡乡的城,

让我们把眼泪来浇醒你。

威严的大王呀,你可怜我们!

我们的灵魂儿如此的战栗!

醒呀!请扯破了梦魔的网吧。

神州给虎豹豺狼糟蹋了。

醒了吧!醒了吧!威武的神狮!

听我们在五色旗下哀号。

这些是历年旅外因受尽帝国主义的闲气而喊出的不平的呼声;本已交给留美同人所办一种鼓吹国家主义的杂志名叫《大江》的了。但目下正值帝国主义在沪汉演成这种惨剧,而《大江》出版又还有些日子,我把这些诗找一条捷径发表了,是希望他们可以在同胞中激起一些敌忾,把激昂的民气变得更加激昂。我想《大江》的编辑必能原谅这番若衷。

作者

(本诗原载于1925年6月27日《现代评论》第2卷第29期。)

爱国的心

我心头有一幅旌旆,

没有风时自然摇摆;

我这幅抖颤的心旌,

上面有五样的色彩。

这心腹里海棠叶形,

是中华版图的缩本;

谁能偷去伊的版图?

谁能偷得去我的心?

(本诗原载于1925年7月15日《大江季刊》第1卷第1期。)

南海之神

——中山先生颂

一、神之降生

炎风煽惑了龃龉的波浪;

海水熬成了一锅热油——

大波噬着小澜,惊涛扑着骇浪。

妖云在摇旗,迅雷在呐喊,

天是精铜的破镜一面;

世界要变成一场大血战。

贝阙里的老龙睡得不安,

仿佛听见了一阵隐约的哭声,

像是九霄外的哀鸿航过。

慈悲的泪在他脸上开成了珠花。

忽地他长啸一声——天昏地黑,

南海岸山一个婴儿坠地了!

婴儿醒了,呱呱的哭声,

载满了一个民族的悲哀。

婴儿又睡了,沉默笼罩着宇宙。

于是蔚蓝的高天是它的庄严,

葱绿的大地是母的慈爱。

于是畏惧坐镇在人之心上;

鸟儿的歌声涌到喉间又吞了下去,

花瓣儿浮在空中不敢坠落……

一切都敛息屏声,

护持着这新生命的睡眠,

倾听着这新脉搏的节奏。

一切的生命都要让开路来,

尽这一道新生命往前先走。

于是宇宙万物尽他们所有的,

都献给他作为庆贺的仪程了:

巍峨的五岳献给他庄严;

瞿塘滪滟的石壁献给他坚忍;

从深山峭谷里探出路径,

捣石成沙,撞断巫山十二峰,

奔流万里,百折不回的扬子江,

献给他寰球三大毅力之一。

浩荡的太平洋献给他度量,

轻身狎浪的海鸥又献给他冒险精神。

谁献给他慈蔼的美德?——

说苏了小草的春雨和吹着麦浪的熏风;

谁献给他先觉的智慧?——踞阜的晨鸡;

谁献给他决斗的精神?——负隅的困兽。

九月的雷霆献给他震怒;

日月星辰献给他洞察的眼光;

然后造物者又把创造的全能交付给他了。

于是全宇宙长在一个人的躯壳里了;

啊,一个宇宙在人间歌哭言笑!

一个宇宙在人间奔走呼号!——

于是赤县神州有一个圣人,

同北邻建树赤帜的圣人比肩,

同西邻的Mahatma圣雄。争衡,

同太平洋彼岸上为一个奴隶民族,

解脱了枷锁的圣人并驾齐驱!

二、纪元之创造

百尺的朱门关闭了五千年;

黑色的苔藓侵蚀了雕梁画栋,

野蜂在兽环的口里作了巢,

屋脊上的飞鱼、鸱吻、铜雀、宝瓶……

狼藉在臭秽的壕沟里。

宇宙乘除了五千个春秋,

积尘瘗没了浮钉,

百尺的朱门依然没有人来开启。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时候,

忽然来了一个愁容满面的巨人,

擎着一只熊熊的火把,

走上门前拍一拍门环,叫一声:

“开门呀!”

一阵蝙蝠从砖缝瓦罅里飞出来了:

失了胶粘力的灰泥垩粉,

纷纷的洒落在他头上。

他又叫一声,连叫几声……

他耳边但有危梁欹柱解体脱节的异响,

总听不见应门的人声。

滚滚的热泪流到喉咙里来了,

他将热泪咽下了,又大叫数声,

在门扇上拳推脚踢,

在门扇上拳推脚踢,

他吼声如雷,他洒泪如雨……

全宇宙的震怒在他身中烧着了。

他是一座洪炉——他是洪炉中的一条火龙,

每一颗鳞甲是一颗火星,

每一条须髯是一条火焰。

时期到了!时期到了!他不能再思了!

于是他挥起巨斧,巨斧在他手中抖颤——

摩天的巨斧像山岳一般倒下来了,

的一声——阊阖洞开了!

的一声——飞昂折倒了!

的一声——黄阙丹墀变成齑粉了!

于是在第二个盘古的神斧之下,

五千年的金龙宝殿一扫而空——

前五千年的盘据地禅让给后五千年了。

于是中华的圣人创造了一个新纪元,

这圣人是我们中华历史上的赤道,

他的前面是一个半球,

他的后面又是一个半球,

他是中华文化的总枢纽,

他转了四万万生灵的命运!

三、祈祷

神通广大的救星啊!请你听!

请将神光辐射的炬火照着我们;

勇武聪睿的主将啊!请你听!

请将你的大纛掩覆我们战栗的灵魂,

仓公扁鹊——起死回生的国手啊!

请用神灵的刀圭铲除了这遍体的疮痍;

仁爱的牧者啊!我们是亡告的关群,

豺狼当道,请你保护我们的生命!

我们虽是不肖的儿女,背恩的奴隶——

我们自身鄙吝反而猜疑你的恩惠,

自身愚蠢因之妒嫉你的聪明;

但是神明宽厚的主将啊!

请你宽赦我们,请你饶恕我们,

让我们流出忏悔的泪洗你心上的伤痕,

让这四万万颗赤心都焚起一瓣自新的心香,

让心香的馥郁薰灭了你的悲酸的记忆。

广大无边,海函地负的精神啊,

让我们忏悔,让我们忏悔!

我们祸孽深重,我们万死不容,

你本不当赐给我们非分的原宥。

我们是龌龊的虮蚤一群,

我闪嘬饮你的血汗来滋养自身的肌肉。

你的神炬作了我们夜劫的火把,

你的战旗是我们行凶时护身的符箓。

你的名字在我们脚下踩成笑柄。

我们都是你的罪人!

你是行天的赤日,光明的输送者,

我们是蜀山中的村犬,

我们在黯谷中生活,反而狂吠你的光明。

我们是饕餮的鸱剥啄着腐鼠,

你是高洁的鹓从我们头上飞过,

我们的猜忌便迸作毒狠的诅骂。

我们是商受不懂圣人的心如何构造,

便将你的心剜了出来查验他的孔窍。

我们戏谑你到了不堪的程度。

哦,让我们忏悔!让我们忏悔!

让洞庭的波涛涤祛我们的罪恶!

让九天的黑云掩着我们的羞耻!

让十八层地狱的火烧着我们的心脏!

让峨嵋、剑阁和青泥的四万八千哀猿

同声叫着,叫出我们的酸悲!

哦,让我们忏悔,让我们忏悔!

哦,神秘伟大的灵魂啊!

你戴着痛苦如同戴着荣华一般——

荆棘之冠在你头上变成璀璨的玉冕;

悲哀之泪像倒流的弱水,

流到你心中潴成了仁爱的仙海……

你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伟大!

你定让我们忏悔,让我们忏悔。

神秘伟大的神灵啊!

让我们赞美你!让我们膜拜你!

让我们从你身上支取力量,

因为你是四万万华胄的力量之结晶。

让我们从你身上看到中华昨日的伟大,

从你身上望到中华明日的光荣——

让我们的希望从你身上发生。

伟大的神!仁爱的神!勇武的神啊!

让我们赞美你!让我们礼拜你!

但是先让我们忏悔,先让我们忏悔!

(本诗原载于1925年10月15日《大江季刊》第1卷第2期。)

秦始皇帝

荆轲的匕首,张良的大铁椎,

是两只苍蝇从我眼前飞过。

我肋骨槛里囚着一只黑狼,

这一只黑狼他终于杀了我。

我吞噬了六国来喂这黑狼,

黑狼喂肥了,反来吞噬了我;

我筑起阿房来让黑狼游戏,

他游倦了,我们一齐都睡着。

如今什么也惊不醒我们了,

钜鹿的干戈和咸阳城的火……

多情的刺猬抱着我的骷髅,

十丈来的青蛇缠着我的脚。

(本诗原载于1925年12月1日《〈晨报〉七周年纪念增刊》。)

大暑

今天是大暑节,我要回家了!

今天的日历他劝我回家了。

他说家乡的大暑节

是斑鸠唤雨的时候

大暑到了,湖上飘满紫鸡头。

大暑正是我回家的时候。

我要回家了,今天是大暑;

我园里的丝瓜爬上了树,

几多银丝的小葫芦,

吊在藤须上巍巍颤,

初结实的黄瓜儿小得像橄榄……

呵!今年不回家,更待哪一年?

今天是大暑,我要回家了!

燕儿坐在桥梁上讲话了;

斜头赤脚的村家女,

门前叫道卖莲蓬:

青蛙闹在画堂西,闹在画堂东……

今天不回家辜负了稻香风。

今天是大暑,我要回家去!

家乡的黄昏里尽是盐老鼠指蝙蝠。,

月下乘凉听打稻,

卧看星斗坐吹箫;

鸬鹚偷着踏上海船来睡觉,

我也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本诗原载于1925年4月1日《京报》副刊第106号。)

故乡

先生,先生,你到底要上哪里去?

你这样的匆忙,你可有什么事?

我要看还有没有我的家乡在;

我要走了,我要回到望天湖边去。

我要访问如今那里还有没有

白波翻在湖中心,绿波翻在秧田里,

有没有麻雀在水竹枝头耍武艺?

先生,先生,世界是这样的新奇,

你不在这里遨游,偏要哪里去?

我要探访我的家乡,我有我的心事;

我要看孵卵的秧鸡可在秧林里,

泥上可还有鸽子的脚儿印“个”字,

神山上的白云一分钟里变几次,

可还有燕儿飞到人家堂上来报喜。

先生,先生,我劝你不要回家去;

世间只有远游的生活是自由的。

游子的心是风霜剥蚀的残碑,

碑上已经漶漫了家乡的字迹,

哦,我要回家去,我要赶紧回家去,

我要听门外的水车终日作鼋鸣,

再将家乡的音乐收入心房里。

先生,先生,你为什么要回家去?

世上有的是荣华,有的是智慧。

你不知道故乡有一个可爱的湖,

常年总有半边青天浸在湖水里,

湖岸上有兔儿在黄昏里觅粮食,

还有见了兔儿不要追的狗子——

我要看如今还有没有这种事。

先生,先生,我越加不能懂你了,

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回家去?

我要看家乡的菱角还长几根刺,

我要看那里一根藕里还有几根丝,

我要看家乡还认识不认识我,

我要看坟山上添了几块新碑石,

我家后园里可还有开花的竹子俗称竹子开花是凶事的兆朕(作者原注)。。

(本诗原载于1925年8月29日《晨报副刊》第1260号。)

唁词

——纪念三月十八日的惨剧

没有什么!父母们都不要号咷!

兄弟们,姊妹们也都用不着悲恸!

这青春的赤血再宝贵没有了,

盛着他固然是好,泼掉了更有用。

要血是要他红,要血是要他热;

那脏完了,冷透了的东西谁要他?

不要愤嫉,父母,兄弟和姊妹们!

等着看这红热的开成绚烂的花。

感谢你们,这么样丰厚的仪程!

这多年的宠爱,矜怜,辛苦和希望。

如今请将这一切的交给我们,

我们要永远悬他在日月的边旁。

这最末的哀痛请也不要吝惜。

(这一阵哀痛可磔碎了你们的心!)

但是这哀痛的波动却没有完,

他要在四万万颗心上永远翻腾。

哀恸要永远咬住四万万颗心,

那么这哀痛便是忏悔,便是惕警。

还要把馨香缭绕,俎豆来供奉!

哀痛是我们的启示,我们的光明。

(本诗原载于1926年3月25日《国魂周刊》第10期。)

比较

别人的春光歌舞着来,

鸟啼花发鼓舞别人的爱。

我们只有一春苦雨与凄风!

总是桐花暗淡柳惺忪——

我们和别人同不同?

我的人儿她不爱说话,

书斋里夜夜给我送烟茶,

别人家里灯光像是泼溶银,

吴歌楚舞不肯放天明——

我们怎能够比别人?

别人睡向青山去休息,

我们也一同走入黄泉里。

别人堂上的燕子找不着家,

飞到我们的檐前骂落花——

我们比别人差不差?

(本诗原载于1926年4月8日《晨报副镌·诗镌》第2号。)

鸟语

——送友人南归

他们把我关在囚笼里,

可是这囚笼没有墙壁:

削瘦的栏杆围在四旁,

一根根都像白骨一样。

这些栏杆中间的隙缝,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为他们看我的羽翰,

还是让我好望见青天?

也许是仙鹤似的白云,

驶过了蓝宝石的天心;

也许是白云似的仙鹤,

从赤日的轮盘边儿晃过。

天上既有飞动的东西,

我怎能辜负我的羽翼?

你看我也打破了监牢;

我原是一只能飞的鸟!

于今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也该晾晾我的翅膀……

吓,这根柳条真个轻软,

这满塘春水明镜一般。

江南的山林幽深得很,

山上的白云分外氤氲;

明朝你听见歌声如锤,

你怎知道我身在何处!

(本诗原载于1926年5月6日《晨报副镌·诗镌》第6号。)

长城下之哀歌

啊!五千年文化的纪念碑哟!

伟大的民族的伟大的标帜!……

哦,哪里是赛可罗坡的石城?

哪里是贝比楼?哪里是伽勒寺?

这都是被时间蠹蚀了的名词;

长城!肃杀的时间还伤不了你。

长城啊!你又是旧中华的墓碑,

我是这墓中的一个孤鬼——

我坐在墓上痛哭,哭到地裂天开,

可才能找见旧中华的灵魂,

并同我自己的灵魂之所在?……

长城啊!你原是旧中华的墓碑!

长城啊!老而不死的长城啊!

你还守着那九曲的黄河吗?

你可听见他那消沉的脉搏?

你的同僚怕不就是那金字塔?

金字塔,他虽守不住他的山河,

长城啊!你可守得住你的文化!

你是一条长万里的苍龙,

你送帝轩辕升天去回来了,

偃卧在这里,头枕沧海,尾榻昆仑,

你偃卧在这里看护他的子孙。

长城啊!你可尽了你的责任?

怎么黄帝的子孙终于“披发左衽”披头散发,衣襟左开,借指沦陷为异族统治。!

你又是一座曲折的绣屏:

我们在屏后的华堂上宴饮——

日月是我们的两柱纱灯,

海水天风和着我们高咏,

直到时间也为我们驻辔流连,

我们便挽住了时间放怀酣寝。

长城啊!你为我们的睡眠担当保障;

待我们睡锈了我们的筋骨,

待我们睡忘了我们的理想,

盗贼们忽都爬过我们的围屏,

我们哪能御抗?我们只得投降,

我们只得归附了狐群狗党。

长城啊!你何曾隔阂了匈奴、吐蕃?

你又何曾障阻了辽、金、元、满?……

古来只有塞下的雪没马蹄,

古来只有塞上的烽烟云卷,

古来还有胡骢载着一个佳人,

抱着琵琶饮泣,驰出了玉关!……

唉!何须追忆得昨日的辛酸!

昨日的辛酸怎比今朝的劫数?

昨日的敌人是可汗,是单于,

都幸而闯入了我们的门庭,

洗尽腥膻,攀上了文明的坛府——

昨日的敌人还是我们的同族。

但是今日的敌人,今日的敌人,

是天灾?是人祸?是魔术?是妖氛?

哦,铜筋铁骨,嚼火漱雾的怪物,

运输着罪孽,散播着战争……

哦,怕不要扑灭了我们的日月,

怕不要捣毁了我们乾坤!

啊!从今哪有珠帘半卷的高楼,

镇日里睡鸭焚香,龙头泻酒,

自然歌稳了太平,舞清了宇宙?

从今哪有石坛丹灶的道院,

一树的碧荫,满庭的红日——

童子煎茶,烧着了枯藤一束?

哪有窗外的一树寒梅,万竿斜竹,

窗里的幽人抚着焦桐独奏?

再哪有荷锄的农夫踏着夕阳,

歌声响在山前,人影没入山后?

又哪有柳荫下系着的渔舟,

和细雨斜风催不回去的渔叟?

哦,从今只有暗无天日的绝壑,

装满了幺小微茫的生命,

像黑蚁一般的,东西驰骋——

从今只有半死的囚奴,鹄面鸠形,

抱着金子从矿坑里爬上来,

给吃人的大王们献寿谢恩。

从今只有数不清的烟突,

仿佛昂头的毒蟒在天边等候,

又像是无数惊恐的恶魔,

伸起了巨手千只,向天求救;

从今瞥着万只眼睛的街市上,

骷髅拜骷髅,骷髅赶着骷髅走。

啊!你们夸道未来的中华,

就夸道万里的秦岭蜀山,

剖开腹脏,泻着黄金,泻着宝钻;

夸道我们铁路络绎的版图,

就像是网脉式的楮叶一片,

停泊在太平洋的白浪之间。

又夸道,麇载归来的战舰商轮,

载着金的,银的,形形色色的货币,

镌着英皇乔治,美总统林肯,

各国元首的肖像,各国的国名;

夸道西欧的海狮,北美的苍隼,

俯道锻翮,都在上国之前请命。

你们夸道东方的日耳曼,

你们夸道又一个黄种的英伦——

哈哈!夸道四千年文明神圣,

俯首帖耳的堕入狗党狐群!

啊!新的中华吗?假的中华哟!

同胞啊!你们才是自欺欺人!

哦,鸿荒的远祖——神农,黄帝!

哦,先秦的圣哲——老聃,宣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