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可能是见着多年没见的侄子了心里高兴,话比平时还多,酒也比平时喝的多,自己一人干了一瓶白酒。我问王寅:“你跟我们出来没事吧?”王寅这会儿虽然没喝酒,不过屋里飘的酒精足够叫丫微醺的了,撇着嘴说:“叔,你放心吧,寺里除了我师父,没人敢管我。”哥几个一直喝到了快十一点才回去,王寅把我们送回宿舍,也就住在了我们屋,陪着三哥聊天儿。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忒卖力气,吃了一脑袋汗,就叫他们俩聊着,我先去洗个澡。
我进了卫生间脱了衣服开洗,冲的正爽呢突然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紧接着王寅推门跑了进来对我说:“叔!您赶紧出去看着我三叔,他犯病了,我去叫人!你快出去!”说完扭头就跑了。
我听说三哥犯病了,赶紧拿毛巾给身上胡乱擦了擦,穿上裤衩儿出来一看,只见三哥瞪着两只眼睛,大张着嘴,平躺在床上。我赶紧走到跟前儿一看,他的两只眼睛瞪的跟灯一样,但是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似乎是不能动。他的嘴也张到了极限,似乎是在做着无声的呐喊一样,那样子实在是有些诡异。
三哥这个人平时身体很好,在我的印象里边就没见过他得什么病,似乎他是个跟疾病绝缘的人,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病了,还病的这么古怪。我看了看他,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毛,一个是他的样子挺吓人的,再者我一想,万一他一会突然动起来我一个人未必按的住他,于是就跑去隔壁把同来的哥们都敲了起来。大家伙陆陆续续的爬起来跑到我们房间,看见三哥这副样子也都吃了一惊,问我:“这是怎么的了?咋成这样了?”我说:“不知道啊,我那洗澡呢,他跟王寅跟这儿蛋逼呢,突然就这样了,王寅把我喊出来了,他自己去喊人了。”
正说话间王寅领进来了一个喇嘛,也看不出年纪老少,说三十也像,说五十也像,身材很高大,黑红的脸膛儿。那喇嘛进屋二话不说上去就捏住三哥的嘴,然后这捏捏那儿看看的。我指着他看了眼王寅,王寅说这是他们寺里的喇嘛医,也叫药师喇嘛,地位类似少林寺药王院首座。
那个药师喇嘛查看了半天,突然嗓子里咕噜了一下儿,然后皱着眉转身来找王寅,在他耳朵边儿上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王寅越听越是皱眉,过了会儿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王寅出去之后,那个药师喇嘛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儿黑紫色的木块儿一样的东西,用火机点着之后伸到三个鼻子下边儿给他闻。那东西好像是檀香一类的东西,燃烧出来阵阵的淡蓝色的烟,散发出阵阵香气,闻着挺舒服。
我们看着新鲜,也担心三哥的病情,就问喇嘛他情况咋样,那个喇嘛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摇摇头,似乎是听不懂我们的话。我看的心里起急,就转身出了门,站在院儿里抽烟。过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王寅带着几个喇嘛扯着一个人进来了,我一看却是白天站在我身后的那个独眼儿老喇嘛。王寅把他扯进了院子,神情严厉的跟他说着什么,那个人频频点头,然后跟着王寅进了屋。
独眼儿喇嘛进屋之后过去看了看三哥,然后和那个药师喇嘛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来到王寅跟前,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王寅拉到了屋外。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说了半天话,说到最后似乎起了什么争执,王寅手下的几个小喇嘛就要过去打那个老喇嘛,但是王寅一摆手叫他们不要过去。
我站在屋里看见王寅站在院儿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很为难的问题。过了片刻他转身跟独眼儿喇嘛说了几句什么,那老喇嘛面露喜色,朝王寅行了个礼,转身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王寅看着老喇嘛跑没了影儿,这才转身回屋坐下。我问他:“你叔怎么着了啊到底这是?都等着呢你给我们说说!”王寅说:“叔,你放心吧,我三叔没事儿,一会儿我们这儿的人过来给他用药。”说完他就铁青着脸站了起来,走到了阳台上朝外瞧着。
约莫过了有二十分钟,就见屋门一开,那个老喇嘛又领进来一个喇嘛。这个人一进屋我立刻觉得很压抑的感觉,他实在是太高了,得有个两米奔上了。这个喇嘛岁数不算太老,大概有四十来岁吧,除了个子高之外,还有一点叫人很诧异,就是他也是只有一只眼,这屋子里居然有三个独眼龙,确实叫人觉得很怪异。
这个高大的喇嘛进来之后给王寅行礼,然后说了几句什么,王寅厌恶的一挥手,那个喇嘛也不敢再多嘴,赶紧掏出来了一个罐子。他叫众人帮着他把三哥扶起来,然后打开瓶盖从里面抠出来很多绿色的药膏,伸手撕开了三哥的衣服,把药膏都抹在了他**口上。然后他又吩咐一个小喇嘛去打了一桶热水,然后把罐子里的药膏倒出来了一些,化在了水桶里,然后扶着三哥趴在桶边儿上,给他头上披了一条毯子,用药水的蒸汽给他熏蒸。
我们看着他忙活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眼看着三哥似乎是活了过来,在毯子里边儿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在里边嘟囔着什么。我看三哥被抢救了过来心里挺高兴,回头看了眼王寅,却发现他脸上怒意越来越浓,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独眼喇嘛。
那个高个的喇嘛看差不多了,就用一条干净毛巾给三哥包了头,然后叫人帮忙给他扶到了床上躺好,然后收拾起来了药罐子收到了袍子里,转身一言不发的看着王寅。
王寅这时候把牙咬的咯嘣嘣的直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手招呼过来两个小喇嘛,跟他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伸手从袍子里掏出来一个皮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把黑乎乎的钥匙交给了他们。两个小喇嘛犹豫了一下儿没敢接,王寅瞪了他们一眼,俩人这才伸手接过来了钥匙,转身离去。那两个独眼儿的老喇嘛看见王寅给了他们钥匙,顿时面露喜色,一起上前对他千恩万谢,王寅摆了摆手,不再搭理他们,转身来到床前查看三哥的病情。
我们也都围上前去看三哥,只见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神智了,只是似乎说话还挺困难,嘴里依依呀呀的。我问王寅:“三哥不能哑巴了吧?他倒底是什么毛病?”王寅说:“没事儿,就是中毒了,可能最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现在没事了,等他药劲儿过去就能说话了,没关系。”我说:“这俩老喇嘛真行啊,那是啥药啊还真管用,这比你们那药师喇嘛手艺高多了啊,你们咋定的职称这是。”王寅一撇嘴,轻轻哼了一声没理我,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身份比药师喇嘛高多了,能没手艺吗?你等会就明白了。”
王寅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很难看,那两个老喇嘛一起站在窗户旁边朝外面看,似乎在等着什么。我叫大家先散了,各回各屋,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墙角抽烟,看看王寅瞅瞅喇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转头再看,三哥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突然那高个的独眼儿喇嘛叫了一声什么,王寅听了起身朝屋外走去,两个老喇嘛赶紧也跟了出去。我心里好奇,就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朝外看,这一看不禁是大惊,就见五六个小喇嘛架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上去,那个人十分的像周猴子。
我站在屋里瞅了半天,越看越像周猴子,于是就走出门来到了近处仔细看。只见那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脑袋乱草一样的头发,人也瘦的跟驴皮影儿差不多了,不过一双贼眼雪亮,在黑夜里不时的忽闪忽闪的。我一看这双贼眼心想甭问了,这个人肯定是周猴子,丫就是化成灰只要留下这双贼眼我就能认出来。不过更叫我诧异的是,周猴子的身上不时的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仔细一看,他的身上缠着两根大铁链子。我开始以为是捆着他用的,等仔细的看了看,那链子居然把他的琵琶骨给穿了,然后胡乱的缠在了他身上。
我一看周猴子这副惨相,心里直发毛,我心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帮喇嘛咋就恶习不改呢,还是喜欢上这种非刑。你说周猴子就是有千般不是,犯了门规,你抓回来一刀宰了也就是了,又何必如此的折磨他。
这时候那两个老喇嘛看见周猴子被架了出来,当时俩人就老泪横流,那个岁数大一些的还跟王寅商量着什么,那个年轻一点儿的大个儿已经按捺不住了,上去推开了几个小喇嘛,一把就把周猴子给抱进怀里,然后低头查看他的伤势,还时不时的转头用独目瞪视着王寅,嘴里叽里咕噜的叨咕着什么,想来是藏语里的粗口。
王寅看着他们冷哼一声,然后跟老喇嘛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走到了我跟前儿说:“叔,我有事儿得先去办一下儿,我三叔这儿您就费心照看下吧。”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几个小喇嘛出了院子。
我站在院儿里看着周猴子和那俩老喇嘛,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就在我站那儿犯愣的功夫,周猴子倒是开口说话了:“老哥,我能出来,这得多谢你们了,我师傅开始白天刚告诉我这个信儿的时候我都乐疯了。”那个大高个的喇嘛也不等他说完,抱着他转身就一溜小跑的出了院子,看那意思是去给他治伤了,只剩下那个年纪很老的独眼儿喇嘛,站在那一边儿流着眼泪一边儿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朝老喇嘛行了个礼,问他:“您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这意思您是猴子的师傅?”老喇嘛请我到白天看见我的那棵树下坐下,然后用挺标准的汉语对我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个老喇嘛叫贡布多吉,那个大个头的叫次仁桑杰,俩人是师兄弟,都是周猴子的师傅。周猴子的父亲当年在藏区做生意,曾经机缘巧合救过他们俩的命,所以就成了朋友,后来周猴子出生没几年,他爸跟车送货,掉到山崖下死了,他妈在当地过不下去,就带着周猴子回老家去了。没多久亲戚给周猴子他妈介绍了个不错的男人,周猴子他妈害怕人家不乐意要这么个拖油瓶,就一狠心把他送回了西藏,托付给了贡布多吉和次仁桑杰两个喇嘛。周猴子的爹对两个喇嘛有救命之恩,俩人拿他就当了亲生儿子一样养活,所以惯的没边儿,在寺里没少惹祸。后来王寅来到了这儿,俩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天生的谁看谁就不顺眼,慢慢儿就成了仇人,后来周猴子一怒之下偷了王寅不少宝贝,又把寺里驯养的神猴给勾搭走了,带着这些东西离寺出逃,跑回了老家。
周猴子的娘也不知道他是偷了东西跑回来的,以为就是受不了苦了,他娘也觉得一直亏欠他,就一咬牙把他的事情跟后来的丈夫说了,这哥们倒还挺通情达理,当下就认下了周猴子这个儿子。没多久周猴子就跟他后爹来北京做生意,因为他性格实在不好,惹的他后爹也烦了,索性把他托付给一个亲戚,叫他到酒店里去学学手艺,将来也好有一技傍身养家糊口。
再后来,王寅打听到了周猴子在北京的消息,就趁着跟师父来北京办事的机会带人抓了周猴子,至于海怪当初遭了毒手,还真跟周猴子没有关系,那是王寅恼恨他杀了寺里的神猴出手报复,另外还有一些细节的事情,比如金叶子什么的,周猴子也没跟他们提,说是怕王寅以后对两位师父不利。王寅把周猴子抓回来之后,就要下毒手,周猴子不仅仅犯了寺规,害了神猴性命,还在逃跑的时候弄瞎了王寅的一只眼睛,所以寺里要抠了他一对眼睛再扒皮。周猴子俩师父一听就傻了,最后知道周猴子罪孽太重,凭俩人的面子靠嘴求情是没戏了,于是就一人抠瞎了一只眼睛,在寺里跪了两天两夜,这算是保住了周猴子的性命,只是穿了琵琶骨然后关了起来,任他自生自灭。
后来,贡布多吉看见我们来到了寺里,发现三哥气色不好,他跟次仁桑杰都是精通医药秘术的药王喇嘛,知道三哥吃了不洁的东西中了毒,又知道三哥是王寅的亲叔叔,这才等到三哥毒发,借着给他治病的机会,求王寅放了周猴子。
我听完贡布多吉说了事情的经过,在心里细细的推想了一番,觉得他说的基本是实话。贡布多吉说完了,转身拉我进了屋,又去探看已经睡着了的三哥。他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绒布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黄澄澄的好像是铜铸的。他把那个铜镜伸到了三哥的口鼻上方,过了一会儿拿起来翻过镜面儿看了看,笑着说:“他没什么大事儿了,吃几天药静养一阵儿就行了。你放心吧,我师弟每天会了照看他。”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贡布多吉走到了大门口,突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转身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小木头盒子,指着三哥对我说:“他也许以后还会突然发病,到时候你把这个盒子打开,里边有药,分三份每天服下一份就行了。”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又担心起来,问他道:“师傅,您这意思我三哥的这个病去不了根儿?”贡布多吉摇了摇头,说:“不一样,不一样的。你别担心,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真的犯了没治的急症,你给他吃这个药就是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我听了个满头雾水,也不敢不信,就把这盒药小心收好,然后靠在了沙发上一边儿抽烟一边儿想着各种没来由的事情,慢慢的就睡着了。
睡到了半夜我突然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我身边儿,我一睁眼,看见次仁桑杰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赶紧坐起来跟他打招呼。次仁桑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指了指三哥,做了个OK的手势,那意思叫我放心。
我看了看三哥,躺那儿睡的挺踏实,也就放了心。次仁桑杰不会什么汉语,跟他也没什么可聊的,俩人大眼儿瞪小眼儿挺尴尬。次仁桑杰待了一会儿,又过去给三哥用了次药,然后给他盖好了被子,转身朝我走了过来。他站到我跟前儿,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串儿东西,塞给了我,笑了笑转身出门去了。
我抖了开那串东西,发现是串儿手链儿,在一头系着一个银色的小瓶子,里边有段儿白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这俩老喇嘛不像是坏人,再说他们即使是想害我我也防备不了,所以也不多想,把那串儿东西放到了包里收好。
一连着几天,两个喇嘛轮流着过来给三哥用药,眼看着他病情见好了,大家也都放下了心。因为我们还得上班,就商量了一下,把三哥自己留在了寺里,反正王寅在这儿,也不怕没人照顾,我们剩下的人就准备先赶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