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误会
夜，林风房所有的人都已睡下，只有小九没睡。
他还是在外面，只有他一人，他已经一个人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在这一天里，他几乎什么也没有想，同时，他也什么都没有做，人在心事重重的时候，似乎就是形体上最懒的时候，同时也是思维上最活跃的时候。
小九只是在想着一个人，同时，他也只想着一件事，那无疑都同凌笑笑有关。
他早已将凌笑笑看作了自己的好朋友，凌笑笑的天真与活泼也无疑在打动着小九，然而，就在他今天听到冰情与孟员对自己说的话，还有这里的人对凌笑笑的态度，小九也变不得不重新忖思着她的为人了。
小九的内心很乱，也很烦。
月光还在枝梢，透过竹林间的缝隙斜照下来，拉长了所有事物的影子。
夜，永远都是这般凄凉的吗？
这个季节，天并不凉，即使晚上也是如此，不过，却很凄凉。
凄凉是在人心产生的，有时候，人在静静的夜中都会感到稍许的凄凉，尤其是在一个无眠的孤夜。
这个夜却已被一阵脚步声扰乱。
她也只有一个人，月光伴随着她，她的影子在月光下由长变短，然后又变得很长。
小九并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而是看到了地面上的影子。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小九都会感到怪异并且注意的，因为夜已深。
小九回转过身，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苍白。
小九本是可以睡得着的，因为他感觉道很累，人在很疲惫的时候往往会睡个好觉，睡觉的时候也往往会感到很舒服，不过，小九这个时候却感到极不舒服，不光是因为他在自己很疲惫的时候还是无法安然入梦，而是来到这里的人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小九原本很想见凌笑笑，不过，当他此刻看到凌笑笑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发倒是有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那样的感觉，也是小九第一次感觉道的。
凌笑笑提着饭桶，一动不动地站在小九身前，她在此刻似乎已经少了原有的活泼，此刻，她就恍如变了一个人似的，略带忧郁，面色焦黄，凌笑笑从来都没有这般憔悴过，她也从来没有在这么晚为一个人送夜宵。
小九是第一个让凌笑笑如此在意的人，然而，此刻的小九却并非很欢迎她。小九面色严峻，他是一个不会将喜怒哀乐埋在心中的孩子，在这一刻，小九的目色黯然，他在想什么，似乎让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可是，凌笑笑却没有看出来，因为她要比小九还要小，她今年只有八岁。
夜也许太静，静的似乎又是那般的脆弱，让人不忍将其打碎。
但是，沉默的太久却要两人倍感窘迫，凌笑笑来这里是干什么，小九现在又是在想什么呢？
孩子的心思有时虽然很容易让人懂，但是，两个孩子之间却总是会觉得对方的心思是种秘密。
凌笑笑突然笑了笑，她笑颜的绽开就如同月光一样，朦胧却又是那么明朗。
凌笑笑道：“小九，感觉好些了吗？”
小九向前走了走，他靠近了凌笑笑，不过，即使他和凌笑笑身挨着身子，在他们之间想必也是保持着很疏远的距离。谁让冰情与孟员的话总是在小九的脑中久久地回旋着，迟迟不能平息呢？
小九冷冷地说道：“你是指什么？”
凌笑笑一时怔住了那里，因为她根本就觉得有些听不懂小九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小九此刻的言语朦胧的就好比月光一般，有浮云的存在，让人看不清明月的轮廓。
明月躲在了浮云的背后，这里顿时又阴暗了许多。
凌笑笑摇了摇头，道：“怎么，小九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小九神色未变，他的脸色已有着月光的苍，亦有着同月光一般的冷煞。
小九道：“你不也是一样，这么晚还没有睡，怎么，这么晚了，到这里干什么？”
凌笑笑莞尔而笑，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还给你带了些吃的，你要知道，这些都是阿爹特地叫人为我做的，不过，我没舍得吃，都给你带来了。现在都有些凉了，不过，我想味道还是不错的。”
小九道：“师傅对你真好，他什么事都向着你，都会听你的。”
凌笑笑道：“也不知道怎么说好，阿爹有时候对我实在太严厉，要求的太高，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不是他的女儿，不过，我知道他与别人的父亲一样，在心底都是很疼爱自己的女儿的。”
小九并没有细听凌笑笑的这句话，其实，他刚才所问凌笑笑的也只不过是随口问问，因为他已经很确定，凌魂断向来都很听凌笑笑的，认为凌笑笑所说的都是对的，也许他真的是受到了冰情在今天对自己所说的话的影响，所以，凌笑笑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小九却没有仔细地去听。
不过，这时小九又问道：“倘若我现在真的睡了，或许你就白跑这一趟了。”
凌笑笑道：“可是我终归还是没有白跑，好了，别说别的了，快尝尝这些吃的吧，不过，你放心，以后阿爹对你会像对我一样好的，阿爹时常会为他的弟子们更换伙食的。”
小九道：“不光是师傅关心我，你好像也很关心我。”
凌笑笑道：“我可没有，只不过觉得你遭受了太多不幸，所以才会过来。”
小九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晚上来？”
凌笑笑越来越觉得小九今夜有些反常，神色的反常，言语的反常，不过，凌笑笑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小九是由于受到了太多的刺激，所以才会一反常态的。
凌笑笑低声道：“我，我，怎么说呢？”
一时间，凌笑笑竟然吞吐了起来，她似乎觉得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见到凌笑笑此刻吞吐的样子，小九也不免感到有些惊诧，他知道凌笑笑并没有受到什么刺激，那么，她此刻为什么会有着一反常态的变化呢？
小九并不是那么可以理解，于是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说？难道有什么没法说的吗？”
凌笑笑搔了搔头，道：“不是没有办法说，而是不好说。”
小九道：“不好说？不好说不是也可以说吗？”
凌笑笑叹了口气，道：“唉，只不过是我与孟员师兄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我还想来看看你，所以也就不得不在晚上，趁他们睡熟的时候来。”
小九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怎么还让你避着他们呢？”
凌笑笑道：“唉，总之是我们的误会不小，好了好了，不说也罢。”说着，凌笑笑向前走了走，走到了一张石桌旁，并将饭桶放了上去，然后打开盖儿，道：“啊，没想到菜凉了它们的颜色也是这么好，小九，你今天可算有口福了。”
凌笑笑本是在惊喜地同小九说话，可是，她说这话却有如自言自语一般，小九也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反应。于是，凌笑笑回转过身，蓦地才发现，小九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不动，其实，她一直以为，小九刚才是尾随在自己的身后。
凌笑笑这时对小九道：“喂，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尝尝我专程为你送过来的夜宵。”
小九这时缓缓地转过身，并且走到了凌笑笑的面前，他已然是沉着他那一张脸，他那死气沉沉的那张脸也不免让本是高兴的凌笑笑觉得很不自然。
因为凌笑笑本以为自己来这儿看望小九，小九会很高兴，当自己摆出特地为小九准备的夜宵时，他会更兴奋，然而，今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出乎了凌笑笑的预料，并且与她事先设想的情节更是截然相反。
月显得有些冷，确切而言，那则是一种凄凉。
从一开始凌笑笑看到小九的时候，小九就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来，现在，凌笑笑将夜宵摆在桌子上，小九的脸色更加的不难堪。
“小九，到底是怎么了？”凌笑笑将埋于心间的问题不禁问了出来，道：“小九，怎么了，莫非这里有人欺负你吗？谁要是欺负了你，我去告诉阿爹。”
或许，这句话凌笑笑不说，小九的情绪还能好些，不过，凌笑笑说完这句话，小九倒真的确实了冰情与孟员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凌笑笑一直都在针对着这里的人。
小九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笑笑道：“没什么意思。”然后，她又笑了笑道：“好了好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那么严肃，就好像是谁招惹了你似的，快坐下来尝尝，这些可都是我喜欢吃的。”
小九道：“我不饿，我已经吃过饭了。”
凌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有些饭菜是解饿的，有些饭菜才是解馋的，我带来的这些菜可都是解馋的，我保证，就算你肚子里被塞得满满的，我带这些可口的佳肴你也会很快消化的。”
小九此刻已是不想再听凌笑笑说什么了，他现在对凌笑笑甚至是存在了某些反感。
刹那间，在小九的脑中一闪而过便是今天冰情对自己很是激动说的那番话：“我要是你，我一定要向凌笑笑问明白，问问她为何要如此陷害这里的人，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孟员小主又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这句话，也许自冰情说出口之后就一直在小九的耳畔连续不断地回绕，愈演愈烈，现在，小九真的是忍不住想要问明白。
小九的脸色越来越暗沉，就如同现在一片浮云在此经过明月一般，所泻下来的月光变得越来越阴暗。
小九这时真的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大喝道：“怎么，你真的一位这里的人虐待我，他们不给我饭吃，晚上不让我睡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们对我很好，这里没一个人都很无微不至地关心我，我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的幸福过。”
小九的声音很大，也许是因为夜晚太幽静，太阴森的缘故。凌笑笑一时被小九这突兀的声音吓的怔在了那里，她只觉得小九发起脾气来，要比自己的阿爹对自己厉声呵斥还要可怕。
凌笑笑不语，她又觉得自己的头在骤然之间膨胀，就好似要裂开一般。
小九又接着说道：“为什么你要借机会找他们的麻烦，对你阿爹说他们的不是，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得罪了你。”
凌笑笑只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不是小九，而是恶魔，是很恐怖的恶魔，她对着恶魔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却又不得不说，因为面前的毕竟不是恶魔，而是自己一直心存歉意，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并且一直认为与自己是很投缘的朋友。
凌笑笑道：“小九你怎么了，他，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
小九道：“他们自然对我说了很多，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以后我不用你来关心，我再告诉你一声，这里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你也不用再向你阿爹去告什么状。”
凌笑笑自然知道他们对小九都说了些什么，她本以为孟员师兄真的原谅了自己，她本以为自己的过失已过去，所有的人都已原谅了自己，谁知，现在却是一个最应该原谅自己，体谅自己的人不原谅自己，不体谅自己。
凌笑笑只觉得自己很委屈，她只觉得自己很痛苦。
夜风吹拂凌笑笑那披肩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掠动似她内心的浮动与颠簸。
那是一种凄凉，然而，又有谁会觉得那是一种凄凉呢？
凌笑笑道：“倘若不是因为你，倘若不是怕你在这里受到欺负，我又怎么会和他们吵架，让他们去误会，小九，难道他们说我是什么人，你就会认为我是什么人了吗？”
小九很决绝地说道：“是”
小九只说了一个字，不过，有的时候，一个字的分量确实是超过了千言万语的分量。别看是一个字，却可以让人伤心，叫人心碎，叫人失落……
凌笑笑道：“我告诉你，我只是怕你受到他们的欺负，我一直感觉二师兄对你不算太好，所以你出了事，我才会觉得这与他们有关的。我已经同他们道过歉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对你讲我的不是，我同二师兄一直要好，我又怎么会说他的不是呢？”
小九道：“可是，你不已经说了吗？而且还害的二师兄险些被师傅责罚，不是吗？”
凌笑笑没有说话，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也许，此刻的无声则是一种默认。因为事情已经发生。
凌笑笑本来没有想那么多，然而，他们却认为凌笑笑当时想很多，或许，他们并非是认为凌笑笑会想很多，而是他们想让小九想很多。
小九这时又道：“我知道你是嫉妒二师兄的技艺，所以你才会那么对师傅说。”
凌笑笑不理解小九所说的意思，因为凌笑笑本来就没有妒忌过什么人，而是，孟员他们把自己的想法与动机都推到了凌笑笑身上。当一个人身上暴露太多不良动机的时候自然会让人所排斥。
小九此刻已是看到了凌笑笑身上千百个不是，凌笑笑也是百口莫辩了，这又何尝不是凌笑笑的无奈呢？
凌笑笑道：“这，这也是他们对你说的？”
小九还是说了那一个字，也许现在小九真的懒得再对凌笑笑多说一个字，小九道：“是。”
凌笑笑道：“三师兄，二师兄又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这么想我呢？”
小九道：“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也不用你来关心我，我只求你，以后不要总是在师傅的面前挑二师兄的不是了。”
凌笑笑道：“你在赶我走？”
小九道：“是。”
凌笑笑不禁泪满双眶，道：“看来我真的不应该来看你，送吃的给你，倘若我从头到尾都不在意二师兄是怎么对你的，或许他们也就不会如此误会我了。”
说着，泪已打湿了她的衣衫，月光下，她显得是那般的无助，无助的她也许让任何人都无法联想到，她会是陆主的女儿，是冰凌大陆上的公主。
凌笑笑的影子又由长变短，直到短到了没有，她已经走向了黑暗，也许在黑暗中，她才可以放声地哭泣。望着凌笑笑在月光下娇小的身躯，却觉得她是那么可怜，可是，他并没有后悔刚才对凌笑笑所说的每一个字。
因为，凌笑笑在小九的心底已经不再是最初认识的凌笑笑了，同时，这个地方在小九的心中已不是人与人之间会团结一起的地方了。
当一位孩子都感觉到这个地方是一个不纯洁的地方，那么这个地方究竟又是个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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