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之恋(云中叶)
楔子
大漠空高,瀚海****。孤城落日,残阳似血。千军万马驻守一处,遥望着百米之外小土丘上的一对男女。
“你必须要嫁给他!”那男人浑身浴血,沉痛的眼神令人不忍逼视。
“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如一只惊恐的小鸟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有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眉梢眼角都似乎锁着轻愁,声音几不可耳闻,让人忍不住就萌生出保护她的欲望。
“真的?”男人本已灰败的脸色突然之间神采飞扬,看到妻子点了点头,他欣喜欲狂地抱住妻子,将自己一脸的胡子拉碴蹭在妻子娇嫩的脸上,喜极而泣,“好极,好极!好极!”他迫于大军围困,不敢将这一喜讯大声宣告出来,只是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这样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你要去哪里?”女人本已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她使劲地抱住男人,“求求你,别抛下我。你答应了我的,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我。”她仰起一张凄艳动人的脸蛋,那上面凝聚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酝酿着诉说不尽的柔情万千。
男人近乎贪婪地搜索着女人的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好像要把女人的点点滴滴都烙印在心灵深处。一年前父王让他们兄弟选择:江山或美人?他义无返顾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锦绣江山,而选择了她。记得父王当时叹息道:“女人是祸水,尤其是像她这样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你真的不后悔?”不后悔,当时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尽管死亡已经迫在眉睫。与她相处的每一秒都是稀世珍宝,更别说是经历了整整一年!此刻,她又怀了他的孩子!上天够眷恋他的了!他深深地亲吻女人,带着那样深刻的留恋与爱恋!
“我不要离开你,哪怕是死!”女人的神情忽然变得非常坚决,“天上地下,我都要伴你左右。”
男人笑了,愉悦中夹杂着伤感。
“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见了你又选择了你。是你让我原本平淡无奇的人生有了绚丽的光芒,让我廉价的生命有了无上的价值。我本来不过是尘世中的一颗鲁钝的顽石,却因为有你的映衬而焕发出五彩的光芒。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留你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世上。可是,我更舍不得让你失去美好的生命。”他温柔地梳理着女人的发丝,顺手牵起一束,放在鼻翼下留恋地反复亲吻,“现在好了,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血,他会代替我照顾你,疼惜你!”
“不,不,我不会让你走的。”女人纤弱的身体微微发抖,“你好自私啊!你为什么忍心丢下我?还说那么好听的话来搪塞我?你明明知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才不管什么国家兴亡,我才不像你那么忠诚,要为这个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不,我的生命只为你存在。你消失了,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她黑亮的瞳仁中散发着异样的流彩。
“难道你也忍心放弃我们的孩子?”男人硬起心肠,愣是挪开了眼线。
“孩子?”女人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尚未凸显的小腹,“孩子!”从她精巧的唇形中发出了荡气回肠的呻吟。
“是的,孩子!”男人有力的臂膀抓紧了她完美的肩膀,“你不能剥夺他的生存权利,既然他已经存在!只要你存在,我就会存在!如果连你也消失了,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啊!”女人凄凄地抽泣,“你好残忍,这样攻击我的弱点!”
“婧儿!”男人蓦地收拢猿臂,恨不能把妻子揉进体内,两颗眼泪自他如晨星般的眸子里渗了出来。
“我会活下去。”男人怀里传出女人绝望的声音,“但是,别期待我会对这个国家做出牺牲。相反,我会用我的余生来憎恨这个国家。”
第一章 春意绕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最是春色动人时分,西子湖畔,游人云集。望远处,烟波江上弥漫着一层粉色雾气,宛若一名笼着轻纱的曼妙女子正在拂动长袖,翩翩起舞,撩动游人多少情思。看近处,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湖边的美人柳正慵懒地伸展开腰肢,在和煦的春阳下诉说着蓄积了一个冬天的情话;而桃红乍现,欲语还羞,更是妖娆动人。
然而景致虽美,却怎么也及不上湖畔的闹景。此刻,湖边的空地上游人们正围个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处,可望见一处台面,上面拉出了一条横幅:比武招亲!正所谓人比花娇,花儿再是嫣然多姿,怎及美人临花一笑?
“各位乡亲父老,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识。在下姓杨,单名瑞!”
他开篇就借用了白居易的名句,又说出自己的姓氏,实在让人不得不笑!人群中早有人大叫起来:“让杨贵妃出来说话。”
他倒是镇定如初,只笑了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风流倜傥,只是不知为何会沦落至此,“小女虽及不上杨贵妃的羞花之貌,却也能压得住这满湖春色。”他的声音中颇有几分自得,众人对于坐在他身后以红纱蒙住俏脸的少女更感兴趣了。
“既然是比武招亲,就不要用手帕蒙住脸蛋。也让大爷们瞧瞧。瞧得上眼才好动手。”人群中有人油腔滑调地扯着喉咙叫,显然有闹场的意思在。他话音刚落,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众人的哄笑。冷不防红影一闪,那人头上的方巾就被摘了去,一头乱发顿时遮住了眼睛。他突然被袭,吓得尖声怪叫起来,但围观的行人却无暇理会他,甚至已有人不耐烦地嘘他。偌大的场地蓦地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被台上的身影给吸引了过去。
“若能比过小女子,小女子自然会摘下红纱。”也不见得她的嗓音有多响亮,但每一个字还是清晰地钻入在场的行人耳中,听者莫不现出向往之意。如此动人的声音,如此曼妙的姿态,如此玲珑的身姿,再加上还有一双露在红纱之外的美目,更让人忍不住想要揭去她的纱巾。
“是不是只要能够摘掉你的纱巾,你就算输了?”众人的目光向声源移动,却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华服少年,轻摇折扇,缓缓踱步向前,一直来到台前,才纵身一跃,立在那位红衣少女身旁。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婀娜多姿,两人倒是般配得很。
众人不由得喝一声彩,台上的女子虽然看不见庐山真面目,但言语之间,已经撩动众人无限遐想。此刻经那位华服少年一衬,只见台上红白相映,红色的更娇艳,白色的更干净。那少年剑眉星目,身材比较瘦长,虽稍显薄弱了些,但全身透出习武之人的英气,再加上一身富贵之气,惹得众人不由得多望了几眼,杨瑞也在暗暗打量少年。
少女目光似水,在少年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扇子般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让人忍不住猜测红纱下是否有羞色泛滥。
“姑娘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近距离的观望,令少年的声音柔和了很多,眼神中也渐渐凝聚款款深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逐美人乃世上男人的本性,少年当然也不能免俗。
“只要公子有这个本事!”少女淘气地弯了弯秀目,“未敢请教公子大名。”
少年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在下姓颜,颜烈。不知姑娘——”其实他本名完颜烈,是金国六皇子。由于他三哥颜炽从小跟随母姓,又长期征战在外,几乎以临安为居住地。故他只要出门在外,也跟着三哥姓颜。两个月前,他偷偷随颜炽来到临安城,一待下来,就再也不愿回到会宁府。毕竟与黑龙江阿城南相比,临安景色秀丽,直逼天堂,尤其此时春色无边,美人云集西子湖畔,他自然更加乐不思蜀!
“打赢了再问也不迟。”台上两人眉来眼去,台下已有人显得很不耐烦,“小子,大爷们也想试试。你别以为你一定打得赢这位姑娘。”
完颜烈俊脸一红,整了整衣衫,向少女一抱拳,“那,姑娘,请了。”
“公子,稍等!”杨瑞朝完颜烈一抱拳,“比赛规则是请各位侠士先行比武,谁能最后胜出,方能得一机会与小女过招。故……”
他话音未落,早有一人影掠上台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和尚,不由哗然。
杨瑞眉头一皱,待要说话,红衣少女微微摇头。那和尚早已看在眼中,“和尚怎么不能比武,若能得此美眷,我马上还俗。书生,请了!”
完颜烈不悦之色昭然,勉强还个半礼,那和尚便一个“大鹏展翅”向完颜烈扑来。完颜烈精神一振,倒也不敢马虎,将折扇一收,一招“灵蛇出洞”点向和尚胸口的大穴。两人你来我往,拳脚赫赫有风,一时之间,台上台下悄然无声,凝神细看。只听得台上一阵大叫,一道黄影向台下摔落,众人纷纷避让,却见那和尚已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向台上抱拳,叫道:“师傅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婆让给你了。我还是当我的和尚去。”
众人大笑起来。完颜烈也不由莞尔,正待说话,又有人跳上台来,空中腰身微折,面向台下抱了抱拳,“小生柳门生,各位请了。”“了”字余音犹在,他才飘然落下,向杨瑞一揖到底,“岳父,有礼!娘子,有礼!”
红衣少女面有愠色,杨瑞已经冷冷避开,“这位公子等赢下这场再说。颜公子,小心接招。”他言语之间,对完颜烈已颇有好感。
完颜烈向红衣少女望去,后者也是满怀期待。完颜烈本无心招亲,只是想要看看少女的面貌,此时却热血沸腾,竟是抱着非赢不可的念头了。
柳门生倒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朝完颜烈又是一揖,“兄台,请了。”完颜烈正要还礼,忽听得空气中“嘶嘶”有声,他微微一笑,仍然还了礼数,还到一半,身体突然向右侧笔直地倾斜,两脚却仍稳稳地钉在地上,如风摆杨柳,姿态竟然潇洒不改。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红衣少女与杨瑞已经看得真切,大声喝起彩来。
柳门生此时方才变色,手下不敢怠慢,招招夺命,攻向完颜烈的要害处。两人虽说是比武招亲,但此时的招数,都是拼了命的打法。
红衣少女不安地向杨瑞看去,后者面色安详,示意她不必着急。果然,柳门生虽然下手歹毒,看去完颜烈险象环生,但每一招却始终沾不到完颜烈的衣角。数招之后,完颜烈又是一记点穴,柳门生吃痛摔下擂台。
完颜烈连胜两场,红衣少女看他的眼光中已有倾慕之色,完颜烈也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有谁还想再试?”杨瑞抱拳向台下招呼,“若无人……”
“大叔何必心急?”随着声音,台下已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一位锦袍公子手摇折扇,踏步前来,直至台下,才兀地拔地而起,直挺挺地落在台上,向完颜烈一颔首,“完颜兄!”
他一语喝破完颜烈的身份,众人尚无反应,台上这对父女诧异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已经猜测到完颜烈的身份,一时脸色竟忧喜难辨。
完颜烈也是脸色微变,“赵兄好!赵兄也有此雅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金国六皇子能够看上眼的,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在下也来凑凑热闹。”他虽然说得客客气气,但话中的傲气却一览无遗。
众人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完颜烈的身份竟有如此尊贵。适才对完颜烈在语气上不敬的人早已开始悄悄溜走。临安原来是宋朝的土地,但这时早被金国所占,一切也自然是由金人说了算。而刚才一直都在讨好完颜烈的这帮人则索性占据了有利地势,自发地成为完颜烈的啦啦队。这位赵姓公子带来的随从则站在他的这边,为他们的主人鼓劲。此时台上未动,台下也是静悄悄的一片,众人皆睁大了眼睛,望定台上。
却见这两人站在台上,个子竟然难分高下。不同的是,完颜烈多了一分英武之气,而那位姓赵的公子却多了一分妩媚,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更是媚态横生。所幸大宋年间,男生女相不乏如是,尤其是这片烟花之地,甚至有男人扮了女相后压倒群芳以此取乐。因此大家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此外倒也未觉得什么。
“请问这位公子——”杨瑞走上一步,向那位公子请教。
“在下赵祺。”赵祺看也不看杨瑞,傲然答道。
“原来是皇室中人。赵公子就别拿小人开心了。”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杨瑞已猜得大概,此时面对赵祺的傲慢,倒也不卑不亢。
“你们比武招亲,寻的不就是开心吗?再说了,攀龙附凤不正是你辈所求吗?”他一双眼睛只是停在完颜烈身上,对杨瑞与那少女,正眼也未瞧上一眼,“完颜兄,你三哥可好?”
完颜烈眉头微皱,“不劳挂心。既是比武,请了。”这赵祺比起他的父王,现任南宋皇帝,英明睿智减了几分,歹毒阴险倒是多了几分。自从见过他三哥后,三番四次寻找机会与他三哥亲近。三哥不知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够忍受,他却先受不了了。
“完颜兄倒是爽快,明知要败,就败得快些吧!”他“吧”字犹在口中,身形已逼近完颜烈,众人未及眨眼,完颜烈已经接过八九招。
红衣少女向杨瑞望去,却见杨瑞脸上大有忧色。她眸色凝重,再向台上两人望去,完颜烈足下一踉跄,被赵祺伸出兰花指轻轻一点,栽下台去。
“看在你哥的分上,我不伤你很重。去请你哥来找我报仇吧!”赵祺在台上嫣然一笑,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早有人在台下扶起完颜烈,完颜烈脸色灰败,向红衣少女看去,却见她也怔怔地盯着他,眼中竟然有些许挂念与乞求之色。完颜烈不敢再看,任手下扶住自己,一行人离开擂台。
“哥,这口气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出。”完颜烈气急败坏地站在一青衣男子身旁,后者正着迷于一本书中,对完颜烈的呼喝置若罔闻。
“哥——”完颜烈涨红了俊颜,恨不得夺去三哥手中的书本,但一只手尽管蠢蠢欲动,却是始终不敢下手。他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端起石桌上精致的瓷杯,一扬脖子,如牛饮涧,一杯水便不见了踪影,他擦去嘴角的水渍,猛地一拍桌子,“该死的,这是谁泡的茶,是不是要凉死小王啊?”
凉亭外十步远处,一丫鬟惊恐地跪下,却也不敢靠近,显然曾有过命令。
完颜烈无奈地望着兀自沉迷于书香世界的三哥,不明白为什么上到父王,下至丫鬟侍从,莫不对他敬畏有加。其实三哥鲜少发火,只是笑容不多。而这为数不多的笑容也全给了同样冷冷淡淡的母后,“哼,还命名‘炽’呢,不冻死人已经很不错了。”他轻声嘀咕,却又故意让三哥能够听到,偷眼一瞧,颜炽神色未动,仍然专心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似乎被书里面的精彩给吸引住了。
他不断地呼气、叹气,试图引起颜炽的注意,以他之前的经验,三哥还是很疼爱他的,否则,他哪有小命可以平安地活到今天。只是,每次帮自己处理事情,三哥总要附带教训自己:上一次命他抄写《道德经》,上上次,罚自己一个月不准出府,专心习武。咳,早知道就不要偷懒,要不今天也不会这么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亮丽的红影,不由悠然神往。
“三哥——”他急不可待地出声呼唤。
“代价?”颜炽总算放下书本,懒洋洋的目光从书上移动到完颜烈的脸上。
完颜烈忽然起了一阵寒意。大哥长得酷似母后,尤其是那双眼睛,嵌在母后脸上已经够让人羡慕了,嵌在大哥脸上几乎是让人妒忌了。但可惜的是,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冷意也和母后不谋而合。完颜烈生生打了个冷战,王府中,他最害怕的就是三哥和母后了。虽然他们对自己的疼爱也可以让自己恃宠而骄,但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气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和父王倒是蛮谈得来的,谁叫他继承的是父王的皮囊!
“啊?”他不安地嗫嚅,“三哥——”
颜炽低下头,慢悠悠地饮着茶。
完颜烈咬了咬牙,到底舍不了那抹红影,“你说吧!”他一副生死由命的悲壮样,倒让颜炽好奇起来。
“说吧!”笑意出现在颜炽的眼眸之中,然而那张俊美到令天下美女都失色的容颜却丝毫也未牵动肌肉。
完颜烈的脸又红了红,忸怩着说不出来。
颜炽也不催促,优雅地站起身来,眺望远处烟雾弥漫的湖面。此处凉亭位置在整个王府的最高处,据说当初是特意为他的母后所建,命名“凝婧亭”。凉亭被簇拥在一片茂密的浓绿之中,百步之外,根本无法发现这个凉亭。而立在凉亭中央,西湖美景一览无遗。不仅如此,整个王府的动静也莫不在凉亭的俯视之下。凉亭之外是整幢建筑中唯一没有鲜花的处所。母后厌恶鲜花而深爱绿色,而他,作为母后的长子,颜炽,正好秉承了母后的这一特性。如今母后远在国中掌管国事,这个王府便成了他的私人邸宅了。
“三哥!”沉不住气的永远都是完颜烈,“我要你帮我去比武招亲。”
颜炽挑了挑眉毛,尽管完颜烈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表现,但这一次算是他二十年来的最高峰了。
“你输给一个女子?”颜炽不动声色地反问。
完颜烈脸上的血色继续加深,“不是,是输给赵祺。”
“他?”颜炽朝完颜烈上下打量片刻,“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他说,看在你的分上。”完颜烈嗫嚅道,“哥,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
颜炽神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技不如人,何必耿耿于怀?”
“可是,赵祺这个人怎么能够做别人的丈夫?”
颜炽有些意外,盯着完颜烈的眼中出现了揶揄之色。
完颜烈脸色微赤,别开了脑袋。
“若那姑娘果真出色。京城高手如云,赵祺未必能够胜出。”
“三哥,你不会也是怕了赵祺吧?”完颜烈刻意强调“怕”。赵祺每次见到三哥,总是百般纠缠。虽然每次三哥总是拒赵祺的热情于千里,但看得出来,三哥也是烦不胜烦。故完颜烈用了激将之法。
“你知道就别给我找麻烦。”颜炽似笑非笑,暗讽完颜烈拙劣的激将法。
“三哥!”完颜烈急得跺脚,“我丢了大面子了,你一定要帮我讨回来的。否则,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赵祺?”
“如果我也输了呢?”
“你不会的啦!”完颜烈尴尬地笑笑,“赵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你承认是自己习武不精了?”
完颜烈的额头上迸出了汗珠,他忽然怀疑自己找三哥帮自己解决这件事是不是大错特错了,“三哥,我、我确实有那么一点不用功,不过,那个月中,我也有埋头练功啊!”
“你的意思是你天资不够?”
完颜烈用袖子胡乱擦擦额头,“天气好像太热了。”他想转移话题,但颜炽的目光仍然定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好啦,三哥,我是偷懒了,补上还不行吗?”他赌气地说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赢了之后呢?”
“那我就可以看看她长得什么样了?”完颜烈喜滋滋地勾画着那少女的容颜,应该是长得跟母后差不多吧!嘿嘿,有母后的一半就已经是极品了。
颜炽终于叹气:“你尚不知她的容貌?”言下之意是,这场打斗毫无意义!
“不是的,三哥。”完颜烈急急表白,“虽然我没有目睹那位姑娘的芳容,但从她的声音和那种气质看来,那位姑娘绝非普通女子。”
颜炽展颜,只是笑意很淡,未及唇角,便悄然而逝,“你长大啦!希望这位红颜不会令你失望!”
完颜烈不由神往。他虽然矢口否认自己对女子的情意,然而举止之间却又难以抵抗那女子对他的吸引力。此刻的他,目光中流露出鲜有的认真与执着,倒是让颜炽对那名女子重新估价起来了。父王母后远在国都,留他一人在此地驻守,本是为了防备宋人的反扑,然颜炽却执意要跟随他这个哥哥。在众多兄弟之中,他唯有与这个弟弟手足情深,想着就近照顾也不错。未料完颜烈打的主意却是逃避学习,本着“子在外,母命有所不受”的目的,趁机偷懒。颜炽尽管也算管得紧了,但毕竟国事繁忙,难免让他浑水摸鱼了去。完颜烈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今日的表现算是相当出格了!也许,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也说不定。至于那名女子的身份,倒是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了。
“哥,就是这里。”在三哥面前,完颜烈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接触到三哥嗔怪的眼神,完颜烈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三哥时常告诫他,要稳重要稳重,可是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像三哥那样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动声色?三哥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嘛!他给了一个谅解自己的理由,迫不及待地指向擂台。
台上赵祺仍然立足,从他狂妄的神色看来,已是胜券在握。
“哥!”完颜烈的怒气涌了上来,“你看看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哼,那位姑娘根本就不喜欢他。”
颜炽的嘴角噙了抹隐含不住的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他这个弟弟是动了凡心。他叹了口气,出行前夕,母后本来是要给他们两个订下那种联盟婚亲的,是他竭力推辞,母后才勉强允许。但也有个条件,就是他们兄弟俩绝对不可在外胡来。他明白“胡来”的含义,这么多年来,母后的谆谆教导他不会轻易忘却,幕后的言传身教他更不会视若无睹。会答应弟弟前来比武,也是因为已经明白台上少女的来头。他望向那名红衣女子,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堂堂西夏国的一国公主李蓁蓁,抛头露面前来中原比武招亲,其用心堪为良苦。西夏近来饱受蒙古压迫,曾经多次向金国求援遭拒。现在居然出此下策,显然已经穷途末路。只不过,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招兵买马,还得问问他同不同意!他的嘴角勾勒出冷峻的线条,朝兀自兴奋不已的弟弟看了看。王室中的婚姻不幸者居多,他的母后就是最典型的一例。他宁愿独自在外的原因之一也正是为了避开这种联姻,他知道,弟弟这么热切跟随而来,与他的目的如出一辙。只是,此刻那小子却正热烈地望着台上的李蓁蓁,真不知道一旦他明白自己想要的女子招亲的目的时会是如何心情。他的目光有些冷峻,如果李蓁蓁让他弟弟受到伤害,那么他要整个西夏来赔偿!
“哥,你怎么了?”完颜烈被颜炽脸上不合时宜的漠然所吓倒,怎么了?哥看着那位姑娘的眼神就好像是在估价着什么。他最怕看到哥这种眼神了。哥每次做事,总是先判断事情对自己的有益程度,若不达到他的要求,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其冷血的姿态一度令完颜烈觉得陌生。大的事件涉及到两国之间,那次西夏派使者求见于三哥,恳请三哥出兵援助西夏,打退蒙古的侵犯,言辞之恳切,天地为之动情,然而三哥却如一块磐石,完全置之不理。小的事件关系到一个人的命运。有一次他与三哥一起上街,看到一个少女卖身葬父,他都快要流泪了,三哥还是无动于衷,后来他瞒着三哥把那个少女买下,安排在府中当一个丫鬟,幸好三哥平时都公务繁忙,不会记得府中有多少人手,才让他有机会见缝插针。只是,他不明白,就今天的比武招亲,为何也会让三哥流露出这种表情?“哥?”他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出口询问。
“记得你的保证!”颜炽微微一笑,完颜烈的脸容蓦地垮了下来,拜托,三哥为何每次都要记得那么清楚?他循着三哥的视线向台上望去,只见又是一个比武者被打下擂台。
“哥,该你了!”实在见不得赵祺的狂妄,他忍不住出言催促。
“你放心,赵祺志不在那女子。”
果然,赵祺的目光一落到颜炽身上,开始大放异彩,“完颜兄,你也来凑热闹啦!上来吧,还等什么?”他言语之间,甚是风骚,自己倒还未觉着什么,旁人纷纷打着寒战。
杨瑞与李蓁蓁再次交换了一下颜色,神情已大见惶然。南宋太子,金国两位皇子都到了场,真不知情况会演变成什么样!特别是此刻正站在台下不远处的完颜炽,传说中冷血无情、狡诈多变,战场上几乎未有败绩的完颜炽,眼中透出冷峻的笑意,向杨瑞不经意地扫过来。杨瑞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瞧完颜炽的神色,似乎对他们两个的身份,已经看破。他心生警惕,打算一有变数,就带着郡主撤退。只是,能够在完颜炽手下全身而退的,目前似乎尚未出现过!春意袭来已微有热意,然而他却惧出一身冷汗。
颜炽微微一笑,正要跃上台去,已有人捷足先登,此人姿势曼妙之极,竟把那位姑娘都给比了下去。颜炽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阁下果然厉害,连战七人,仍未言败。在下也想讨教一二。”少年的声音恍如天籁,清澈纯净。
台上台下,顿觉有如和风吹过,惬意之极。已有人在下面轻声嘀咕:“这个小哥的声音简直比台上的姑娘还好听三分嘛!”
颜炽向前急掠了过去。
“哥,等我!”完颜烈慌忙跟上,干吗啊,哥从来没有这么急形于色过,他的行事风格虽然每次都干脆利落,但那种态度却可以把人急死,往往你已经火烧眉毛了,他还在那里隔岸观火。像今天的这种状况,完颜烈二十年来首见!
离擂台近了,少年的容颜也更清楚了。完颜烈不由得喝了一声彩,他一向以为哥已经够英俊了,想不到真的是天外有天,台上的这个少年才是真的天下无双。一时之间,竟让台上的少女也相形见绌了。那少年眉目之间似有流光溢彩,让人既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却又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久视。两撇漆黑的小胡子尽管瞧着有些碍眼,却似乎又有说不出的诱惑和妩媚!浅蓝色的长袍上随意地系了一根同色的腰带,春风尽管不解情,却也不禁轻撩他的长袍,着白色中裤的双腿笔直而修长,裤脚扎进月白色的靴子内,那靴子看上去纤尘未染,若非显赫之家,出入不曾沾泥;便是轻功高手,行走足不点地。
站在赵祺身边,两人尽管都男生女相,然而他看上去宛若天上的仙子误若凡尘,又不知要比赵祺潇洒几倍,清丽几倍。完颜烈但觉一颗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了几下,朝少女看去,却见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目光之中,羞色乍现,竟似已然芳心暗许!完颜烈不由得酸意大现,转过头去想要叮嘱哥几声,未料哥与少女神情无二,只是怔怔地盯着台上少年。
“哥!”他没好气地推了颜炽一下,颜炽猛地醒悟过来,脸上竟有红晕微化。
“他是谁?”
“那位姑娘的心上人喽,不久将是那位姑娘的乘龙快婿。”完颜烈酸溜溜地回答。
“乘龙快婿?”颜炽有些不解地重复。
“哥,你怎么了?看见这个人,你的脑袋空掉了吗?可惜他是个男的!”完颜烈口不择言,哥的茫然也让他不安。
“男的?”颜炽再次重复,向台上望去,那位少年的目光正向台下扫来,与颜炽的目光一交锋,忽然出现了狡诈之色。只是这变化之快,几乎令颜炽来不及捕捉。颜炽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调查中自己似乎漏过了什么呢!
“你废话说完了没有?”那少年似乎对赵祺有什么过节,言语之间恶声恶气。
“兄台高姓?”与少年的厌烦相反,赵祺却对那少年满怀好感。
少年皱了皱两道尽管漆黑却仍是秀气的眉毛,“打不打?不打就滚下去。”
“相逢即是有缘,兄台——”
赵祺未及说完,少年已猝然出招,一拳砸向赵祺的面门。赵祺又是妩媚地一笑,腰肢如风摆杨柳,已躲过少年的拳风。
“兄台打拳的姿势很美!”赵祺显然是想卖弄一下,但不知怎么,那少年一听此话,一张俊脸陡地沉了下来,拳打脚踢竟像在跟杀父仇人交手一般。赵祺有些吃紧,再也顾不了风度,手忙脚乱应对少年紊乱的拳法。
“兄台,你这是什么打法?”酣斗中,赵祺的金丝头巾也飘落下来,和着他尖声尖气的叫声,实在让人不得不笑。
“打狗拳法。”少年板着脸,冷冷地答道。
台上的李蓁蓁已“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众人都看得出来,她对这位少年已经情愫暗生,而少年又已胜券在握,这场“比武招亲”恐怕就要落幕了。
果然,赵祺在这套乱糟糟的拳法中自乱阵脚,少年突然横扫,赵祺狼狈地倒栽下来,被台下的随从慌忙接住。他整了整衣冠,犹自不肯放弃,冲着少年微微一揖,“兄台,请留下姓名。咱们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少年两眼瞧也未瞧他一眼,站在台上,双手剪于背后,众人只觉得一股威仪之态在他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竟有些不敢仰望。
赵祺在众人的嘘声中狼狈离去。
“哥,你上不上了?”完颜烈语气酸酸的,那少女神色有异也就罢了,连大哥也……他正待伸手去推颜炽,颜炽已经拔地而起,在空中略略折了折腰身,犹如苍鹰搏击长空,笔直地落在台上。
众人本来担心好戏就要结束,现在看到高手一个赛过一个,早有人“轰”地叫起好来。不过,现在,就算再迟钝的人,也隐约猜出事情不再简单了。
“哦,这位兄台也对这位姑娘感兴趣?”少年的声音不乏讽刺,一双眸子亮若晨星,肆无忌惮地在颜炽周身上下游走。
颜炽未置否可,目光深深地向对方凝视片刻,那少年倒也毫不畏惧,回视过来的眼神中满是倔强。
台下但见两人一开始便形成对峙之势,一时之间竟寂静无声。完颜烈收敛了怒气,对那少年暗暗佩服。无论那少年是什么来头,敢在他哥的注视下神色坦然的,只有他了。他忍不住向三哥看去,想看看哥的反应。天,那是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揉着眼睛,他见到了什么?不是熟悉的讥讽,更不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凌厉。那是一种宠溺!可是不可能,对方和三哥一样,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啊!无论是身高——或许只及哥的下巴处,但与自己相差无几。别说中原女子没有这种高度,就连蒙古这些素来以身材高大见称的国家也找不出这种身高的女子!还有那份肖似三哥的冷峻与漠然,也绝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拥有的。更别说他嘴唇上方那两撇漆黑的胡须了!
完颜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唇,那里只有毛茸茸的感觉,却不曾有那少年的胡须。他朝台上的红衣少女看去,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目光中尽是倾慕之色,他忽然有种蓄胡子的冲动。
“小兄弟身手不错,不知如何称呼?”颜炽的目光如同胶着在少年身上,少年已经现出微微烦躁。待听到“小兄弟”三个字,一对整齐得犹如修剪过的秀眉便蹙了起来。
“你我年龄相仿,何来‘小’字?”他不客气地反问过去,眼神之中桀骜之气大盛。
颜炽笑了,众人但觉漫天春光似乎都聚集到他的面上。完颜烈更是惊得大张了嘴巴合不拢去,三哥的脸上从来不会超过两种表情:漠然、不屑!但今天,他已经连续领略了多种意料之外的表情。此刻的微笑堪称所有表情之中的之最了!问题是,那种微笑,如果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尚可说得过去。可眼前的少年,的的确确是个男的!他头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虽然哥一向少近女色,但也不会是有那种龙阳之癖的男人啊!
颜炽的微笑同样吸引了李蓁蓁。如果不是他先出现……她羞涩地垂下睫毛。这一神情落在完颜烈眼中,心中难受又陡增几分。他实在想一走了之,然而两条腿却像被什么重物拖住一般,怎么都迈不开。
“在下颜炽,二十有二。请问小兄弟——”
少年恼色大增,“阁下只为台上这位姑娘而来,其他的不用管太多吧!”
“我从不与无名人氏动手,更何况,你既然来比武招亲,总该留下姓名让这位姑娘知道吧!”颜炽目光仍未转移,少年的目光倒是转向了李蓁蓁,但见她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看来倒是真如颜炽所言。
“在下姓萧,名枭!”他一抱拳,目光挑衅地掠过颜炽,有些负气地报出自己的名讳。
“萧兄似乎引曹操为目标!”颜炽尖锐地指出。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么沉不住气,是因萧枭那份只该为男人特有的霸气而介怀吗?萧枭,名字之中真是霸气十足啊,想成为一个时代的枭雄吗?
萧枭脸色微变,“阁下联系古今的本事倒是不小!只可惜在下人小言微,尽管阁下略具刘备的才华,我们却是无缘‘煮酒’了。”他一语双关,既表明了自己与皇室无关,趁机点明颜炽的身份;又将颜炽与刘备相提并论,讽刺了颜炽的虚伪。他自己对于这一语双关似乎也颇为得意,神色之间笑意微露,那表情竟然有几分淘气。
颜炽的笑容更深了,“萧兄嘴上的功夫可不亚于拳脚。”
“错了,我的拳脚功夫更好。只是你们一个个的似乎只会卖弄嘴上功夫!”
“哈哈,萧兄对这位姑娘似乎志在必得。若胜出后打算几时成亲呢?”
萧枭略微怔了怔,似乎对于“成亲”两字颇为陌生。
“怎么?萧兄若然在擂台上胜出,自当成为这位杨大叔的乘龙快婿。难道萧兄并无成亲打算?”颜炽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萧枭的神情。
“阁下管得未免太宽了!”萧枭迅速收敛了神情,转向少女瞧去,后者一双妙目正滴溜溜地投注在自己身上,眼中不乏焦色,“但等在下赢得比赛,自当完成大婚。阁下既无得胜把握,何必上台丢人现眼?”
“在下铆足全力,但求一赌芳容。倒是阁下,恐怕是美人名利双丰收啊!”颜炽言语之间暗示李蓁蓁的身份,发现萧枭神色之间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之感,心下疑虑更重。这少年举止之间颇有皇室气派,上台招亲绝非兴之所至,那么,会来自哪一国呢?他的心头迅速掠过周边几大国家,除了金国、大宋、西夏,当下最强的就是蒙古了。可是,蒙古之中,男子皆有剽悍之色,女子同样不让须眉,如何能够出得这样秀丽的人来?
萧枭傲然一笑,“胜出自然由你说了算,败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他言谈间傲慢更甚赵祺,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似乎他与生俱来就该拥有这份傲气!
他们两人在台上针锋相对,台下已经骚动起来。
“动手呀!”
“对呀,我们等了好久了。再等下去恐怕天色就要黑了,到时候就算揭下纱巾,我们也看不清了。”
“是啊,是啊!打完后你们要说多少话随便你们说,但也得等先打了再说啊。”
台上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笑容牵动唇角,两人心下均是一凛:何时有过这种惬意和默契?
“请!”萧枭脸色一端,一手负背,一手略向前伸。
颜炽略一颔首,欺近身去,两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深蓝中那抹明快的粉蓝乍现,虽没有红白相映抢眼,但却胜在和谐。
酣斗中,颜炽只闻得一缕淡淡的幽香若隐若现地萦绕鼻端。他发现,每次只要与萧枭靠得近了,那缕香味就会明显一些。他的心脏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搏动起来,他的目光停留在萧枭扁平的胸部上,尽管所有的一切都在暗示对方是名男子,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猜测对方的性别。或许,真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不过,要胜过萧枭,也非一时半刻所能办得到。萧枭的武学很杂,却都很精。
实际上,颜炽十二岁后,国内已经鲜逢敌手。那时他领悟到,学武绝不在年限,而在于天资。现在,他遇到第二个很有武学天资的人——萧枭!尽管此时拳脚相向,时刻会有性命之忧。他却难耐心底的惺惺相惜之意。
看得出来,萧枭也未曾有过败绩,尽管这当中,萧枭的身手是一大原因,但另一原因绝对与他的身份有莫大关系。
颜炽已经留意到台下分驻四个方向各有一个中原鲜见的高手站在那里,看似对他们的比试漫不经心,实际上,颜炽的每一个招数都在他们如鹰隼般的目光之内。而且,每当颜炽的目光一扫向台下,他们的目光便也若有若无地向完颜烈站立的方向递到,其警告之意昭然若揭:若是颜炽伤害到他们的主子一丝一毫,完颜烈的安危恐怕就难料了。颜炽不由暗笑,若他真的对萧枭有暗算之心,他们再快,也及不上他与萧枭的距离。只是要在他们的监视下探测萧枭的胸部,却也甚是不易。他衡量着局势,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哈哈,姑娘,你的芳容我睹定了!”在他轻狂的笑声中,他一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向李蓁蓁看去,那种狂态果然激怒了萧枭。
“只怕言之过早!”萧枭冷冷地斥道,双手的攻势更见凌厉,身形几乎贴着颜炽。
“萧兄,我可不陪你玩了!”他化解了萧枭直戳他双目的招数,身形乍起,如大鹏展翅,骤然离台几尺。
萧枭也不甘示弱,如影随形跟着跃起,半空中变指为抓,向颜炽的喉咙锁去。颜炽并不回挡,手中突然多了一片树叶,随着他右手轻挥,那片树叶向李蓁蓁笔直地飞去,只听到破空之声尖锐可闻,众人的目光都随了那片树叶而去,眼见那片树叶即将切断李蓁蓁的纱巾。众人都为那少女的娇容捏了一把冷汗,万一那片树叶稍有差池,在少女的面上留下一道痕,就甚为不美了。
“想得美!”萧枭的声音尽管还是冷冷的,却透露出隐含不住的得意,也不见他怎样挥手,一道金光自他袖子中疾射而出,后发先至穿透了树叶,树叶在离李蓁蓁面纱寸许掉落,竟是一片金叶子。众人只见那纱巾波动了几下,少女的庐山真面目依然未见。叹息之声大起,也不知是为少女不曾受伤松了口气呢,还是为差点可以目睹芳容而泄气。
“好身手!”颜炽亦后发先至,出指轻点萧枭的脉门,破解了萧枭的锁喉功。
萧枭纤细的手腕灵活地一绕,脱离了颜炽的把握,与左手轻合,猝然向颜炽两边的太阳穴罩下,此刻由于他于颜炽之后腾空,颜炽处于下落趋势,他的身形反而在颜炽之上,这一招指向颜炽太阳穴也就妙在天然了。
台下众人尽管外行,也不由得大声赞叹起来。
颜炽身在空中,无法着力,想要避开这一招,确实颇费周折。却见颜炽并未有丝毫躲避之意,只是出左掌抵在萧枭胸前。耳中已闻暗器的丝丝声响,萧枭那驻守台下的四大护卫纷纷向他发出暗器,分上中下各路袭击他的要害部位。颜炽长笑一声,右手轻扬,一大把柳叶漫天飞舞,有些击落了空中的暗器,有些向完颜烈周围飞去,形成一个保护圈,只听得哧哧有声,不知多少暗器被他的柳叶扫下。
台下众人皆尽哗然,已有人被暗器所伤。他眼角扫处,只见四人中已有一人向完颜烈趋近,另外三人行如鬼魅,悄无声息地向台上扑来。此时他的左掌已经实实在在地按在了萧枭的胸膛上,而他的脑袋,在萧枭的双手罩上来之前,突然向萧枭靠近,两人几乎鼻息相闻。萧枭脸色倏变,对手在刹那之间,竟含了如许多的变着,确实给了他一大打击,更不用说,此时对方的手还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只需稍微发力,他必然身受重伤。饶是他胆色过人,也不由微微变色。但他显然也曾经屡逢大敌,险境之中,应变之快,当真也是匪夷所思。但见他右腿屈起,撞向颜炽的命脉所在,身形微动,不及下落,便在空中变势,向后急掠。变化匆促,他的姿势依然曼妙动人。
颜炽再次望了他一眼,脸色略见苍白。手掌撤离了他的胸膛,长袖轻挥,化解了背后的攻势,轻飘飘地飞落在完颜烈身旁。
他一落下,那位不知名的高手也一言不发折身而去,四人来去如电,一声不吭地立在萧枭身后。
“颜兄果然身手不凡,小弟甘拜下风。”与颜炽的脸色相比,萧枭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他风度依旧,转身即欲离去。
“且慢!”杨瑞突然开口,“落地者为输家,萧公子你赢了。”
“不错!萧兄你赢了。该离去的人是我!”颜炽声音之中竟含满了苦闷,与刚才的意气风发几乎判若两人。
萧枭盯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萧公子!”李蓁蓁惊魂未定,向萧枭微微欠身,“请了。”
萧枭再不答话,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台上红蓝两色已然交杂在一起。大家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这两人出的都是快招:一个犹如一道亮丽的闪电,另一个也绝不落后,仿佛一道凌厉的蓝光。但见红影之中蓝色乍现,又忽而蓝云中穿梭出红影来,一时之间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待得低头定神,那位红衣少女已经被少年扣住脉门,倾倒在他怀里了。萧枭略一弹指,李蓁蓁的纱巾在他淡蓝色的衣袖后面冉冉而下。那少女比武招亲多时,此时方露出庐山真面目,众人皆愣愣地站在原地,为少女的容颜所震慑。李蓁蓁面泛桃花,一双妙目却滴溜溜地盯住了萧枭不放。
“哥,我们走吧!”完颜烈黯然道。
颜炽没有吭声。
“哥!”完颜烈扯了扯颜炽的衣袖,才发现三哥的神色之间竟然显得甚是颓败,“哥?你受伤了?”这一战三哥本该是大获全胜才对,最后的败绩真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那萧枭真有这样大的本事,无形之中竟然伤了三哥?
“我没事。”颜炽扯了扯嘴角。
完颜烈翻翻白眼,“哥,你还不如不笑。”只有笑给那个叫做萧枭的少年看的才叫笑脸。他忽然担心起来,哥不会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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