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逐鹿之恋
482300000005

第5章

第五章 今日情

金国会宁府,李蓁蓁在后花园折枝而立,那俏生生的人影引得完颜烈痴痴凝望。李蓁蓁知道完颜烈正在看她,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承受完颜烈的目光。曾经以为一颗心会随萧枭而去,谁料两人自从婚宴遭变之后,竟再也没有见过面。更想不到的是,仅仅一月,她的心却乱了。她依然喜欢萧枭,迷恋萧枭,如果,她此刻能够见到萧枭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怀抱,再也不会放手。但是萧枭不在身边,而另一个人正在悄悄地扰乱她的心扉。她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一个月前,她明明是很讨厌他的,那次跟他回金国,也是迫于无奈,当时追兵在即,萧枭又不见踪影,她只能选择随他同返金国。

这一路上来,两人几乎是针尖对麦芒,谁看谁都不顺眼。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些天来,她竟然会时时思念着他。而他,更是常常长久地凝望着她,目光中有时带着怜惜,有时带着爱慕。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是不愿去面对的:既不愿他怜悯自己国破家亡,孤身一人,连萧枭也不在身边;更不愿从他的眼中见到他那赤裸裸的情意,那会让她有一种红杏出墙的感觉。毕竟,她和萧枭是真正拜过堂成过亲的。可是,萧枭还是没有出现。她都已经不顾女孩家的矜持去过信了,萧枭却依然没有信息。难道萧枭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情意?当初娶她,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完颜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她,会不会是知道这点呢?她越想越难受,泪珠儿不由得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打在柳枝上,再顺着枝叶儿滑落到土里。朦胧中,有一块雪白的手绢递了过来。她扭过身子,赌气不接。但那块手绢更固执,就是跟着她转。

“你干什么?”她忽然就恼了,哭着喊道,“我哭我的,干你什么事?”

完颜烈叹了口气,拿着手绢的右手还是固执地向前伸着。

“你叹什么气?你又没有亡国,也没有失去亲人,更没有人不理你!”李蓁蓁一口气喊了出来。

完颜烈还是固执地伸着手,李蓁蓁负气接过,远远地抛了出去,“我才不要你的可怜!不要!不要!不要!”她索性伏在树枝上呜呜哭了起来。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就见完颜烈又拿着一块雪白的手绢递到她眼前。她柳眉一竖,不及发作,完颜烈已经抢先开口:“我准备了一打,你要觉得扔手绢可以让你的难受发泄出来,尽管扔便是。”

李蓁蓁不由得泄了气,这就是完颜烈,不论她怎么发作,怎么耍赖,他就是有足够的耐心,候到她投降为止。她怏怏接过手绢,胡乱擦着脸蛋。有这样一个比她还要死心眼的人在和她较劲,让她还能有什么气好撒!

“你为什么要理我?我说过,我不要你的可怜!”

“我不是可怜你!”完颜烈红着脸说道。

“那是什么?”李蓁蓁一鼓作气喊了出来,不知怎的,她就是要他说出来,而不是这样和她打哑谜,虽然答案也会让她害怕。

“我,我……”完完颜烈的脸越来越红,口中讷讷不能言。

“你怎样?”李蓁蓁咄咄逼人,“你瞧不起我,对不对?因为我是个没人要的人!”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不不!我要你!”见她又要落泪,完颜烈急了,大声喊道。

一时之间,两人的脸都红了,垂下了头不敢互视。

好半天,李蓁蓁才敢偷偷从眼角瞟着完颜烈,发现他也正在看她,一张俏脸不由得更红了。

“你,你好大胆!我,我已经是……”

“我知道!”完颜烈飞快抢过话去,不想听到“别人的妻子”这种字眼,“所以我才不敢说!可是,他迟迟不归,心中根本没有你,你又为何要苦苦守候着他?”

“他,他可能真的有事耽搁了。”

完颜烈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事耽搁也用不着一个月,三哥在半月前就写信告知,他已经取回临安城。事情告一段落,萧枭当不日就将前来。但这一等,又是长长的半月。他再写信去,三哥只是不耐烦地回信说马上到,马上到,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他本想派兵去探望,但三哥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告诫他不准前来。哼,三哥打的主意,他真的怀疑临安城内人人皆知了。若非担心李蓁蓁会想不通,他真想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她,也比总是看着她痴痴等候好。每次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亲自把萧枭揪来,问问他到底打算怎样。但是,他不能,莫说三哥之威他不敢犯,就是萧枭,他也打不过啊!于是,他又觉得很泄气,甚至于憎恨自己的无能了。

他半晌不语,李蓁蓁又生气了,“你干什么怀疑萧大哥?你没有权利!”

完颜烈苦笑,是啊,人家关心萧枭关他什么事,老是疑神疑鬼的,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脸色沉郁,拔腿就想离开。

“你生气了?”李蓁蓁在他身后怯怯地说道。

“没有!”他暗恨自己不争气,李蓁蓁只需一句话,他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你说萧大哥到底会有什么事耽搁了?”她依然不肯相信萧枭“不肯来”的揣测。

“我不知道!”完颜烈的声音闷闷的,情绪跌落到谷底。

“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李蓁蓁的声音难得的,竟有些讨好的成分在了。

完颜烈的心情更苦涩了,他看了看李蓁蓁,后者正一脸期待的模样,叫他拒绝不了,“我……”

“六皇子,皇后有请!”卫兵的禀报让他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去,“等我见过母后,向她请教后,就陪你去找——萧枭。”说到萧枭,他的语气忍不住涩了一涩。

李蓁蓁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你就在这里散步吧,我很快便回。”见李蓁蓁点头,他才飞快地跟着卫兵前去。

“烈儿!”看见完颜烈,完颜守绪连日来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战事不断,你我父子见面都这么难了。”烈和炽,完颜守绪欣赏炽,却亲近烈。

“母后呢?”完颜烈探头张望,按照常理,父王若在批阅奏章,母后必当奉陪在旁,但此刻,却不见母后踪影。

“你母后在大殿与个别大臣商议战事!怎么?不想和父王聊天吗?”完颜守绪只有与完颜烈在一起时,才会有这种开玩笑的雅兴。

完颜烈心下微微失望,他对母后尽管也很敬畏,但总是希望父王能胜过母后。现在看来,依然是母后在掌执国事。自从蒙古下令攻打金国后,父王好像变成了缩头乌龟,连国事都不敢过问。

“对了,母后找我什么事?”他想起来什么。

完颜守绪怔了怔,“你母后找你吗?”

“是的!”金国皇后颜婧一脚跨了进来,绝代的娇颜依然令完颜守绪情难自已,“烈儿,你总算舍得离开西夏郡主了!”她淡淡地说道,眼神冷冷地瞥过完颜父子。完颜烈与完颜守绪不约而同心虚地低下了头。

“临安被蒙古占领了。”皇后的声音还是听不出喜怒哀乐。完颜父子却一齐大吃一惊。

“什么?”完颜烈抢先反应过来,“不是有三哥驻守吗?三哥呢?”

“半个月前,临安就已经被蒙古的七王子阿里不哥悄悄占领,只是消息一度被封锁,到现在才被我方探子探明。”

“三哥呢?”完颜烈急形于色。

皇后此时才露出焦色,“你三哥下落不明。”

“那萧枭呢?”萧枭和三哥一直都在一起,如果萧枭在,三哥必然就在附近。

“西夏郡主的驸马?”皇后反问道,见完颜烈点头,才继续说道,“也一样。怎么?”她一直忙于国事,李蓁蓁到会宁府一事,并无多大关心。此时颜炽失去下落,才开始关注这事。

“他们……”完完颜烈朝母后看了一眼,不敢说出他的疑惑。

“到此时还吞吞吐吐。”皇后更加不快。

“三哥,三哥,”完颜烈心一横,“三哥似乎喜欢萧枭!”他一边说一边暗觑母后的脸色,果然皇后神色一凛,凤颜不怒自威,完颜烈顿时噤声不语。

“说下去。”

完颜烈朝母后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答道:“他们经常在一起谈心。我和郡主先回金国,三哥就和萧枭在一起,本来说好了,萧枭半月前就来接郡主的。但不知何故,迟迟未到。”他又朝母后看了看,发现母后没有怒容,才接着道,“我和郡主刚刚在商量要去临安找他们呢!”

“郡主与驸马洞房了吗?”皇后淡淡道,眼神之中有种洞悉世事的了然。

“没有!新婚之夜,西夏国便出事了。”

“你把郡主叫来,我想和她谈谈。”

“母后!”完颜烈朝父王看看,想要获得支援。

“怎么?你喜欢她?”

完颜烈脸红耳赤,不敢再言。倒是完颜守绪,听到完颜烈有了心上人,咧开了嘴乐,“那我们就更要瞧瞧了。她长得……”

皇后向完颜守绪瞧去,完颜守绪到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你放心,我只是想要弄清萧枭的身份,你三哥到现在为止,音信全无,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手向完颜烈挥了挥,“去吧!”

完颜烈惴惴不安地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房中,才一推门,李蓁蓁就迎了上来,“完颜六哥!”

完颜烈朝李蓁蓁望望,却见她已经换了装束,洗净了脸蛋,整个人看上去更是亮丽,“你真漂亮!”他情不自禁地赞道。

李蓁蓁羞色飞上脸颊,忽然道:“比不上你母后。”两人拌嘴时,完颜烈一直在她面前夸奖他母后长得何等漂亮,远非李蓁蓁所能及,她听在耳里,口中虽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一直不服。

完颜烈笑了,“我母后要见你,你自己去瞧瞧!”

见到皇后的一瞬间,李蓁蓁才确认完颜烈没有说谎。尽管皇后已是两个成年男子的母后,尽管皇后此时的脸色过于苍白,尽管皇后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但她的周身就像一个发光体,当你看见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李蓁蓁就是这样,怔怔地挪不开目光。

“你就是西夏郡主?”皇后的声音很悦耳,却也冷得叫人害怕。

李蓁蓁瑟缩了一下,垂下头去,轻声应道:“是!”

“和我想象当中的模样差不多,难怪烈儿会喜欢你!”

想象?是好还是坏呢?李蓁蓁担心地想着。皇后竟似看出了她的想法,嘴角略略上扬:“很漂亮!和烈儿很般配!”

李蓁蓁欣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皇后轻轻颔首,嘴唇的弧度很浅,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真美!比完颜烈说的还美!”李蓁蓁喃喃道。

皇后轻提左眉,那令她威严的脸上多了一丝俏皮!“烈儿竟然在一个姑娘面前夸奖另一个女子!难怪你一进来就盯着我瞧。你一定是不服气了?”

“是!不是!”李蓁蓁急得舌头打结,“我是说,现在心服口服了。”

“你和烈儿应该彼此爱慕,为何你会另嫁他人?”皇后不经意地问道。

“我——”李蓁蓁轻咬下唇,“我——”

“你的嘴唇很好看,可不要咬坏了!”

李蓁蓁露齿笑了笑,“我是比武招亲的。”

“对了!这事我也略有所闻!如此说来真是造物弄人了。”

李蓁蓁不由黯然,皇后说中了她的心事。如今她的一片芳心更倾斜于完颜烈,萧枭的影子随着他一日日延迟归期渐渐淡去。可是,即便她爱上了完颜烈,完颜烈也爱她,又怎样呢?结果还是不能在一起。她与萧枭虽然未曾圆房,但毕竟是成过亲的。思量间,一张俏脸一忽儿白,一忽儿红。

皇后也不言语,只是任她沉思。

“我知道。”许久,李蓁蓁才苦涩地挤出一个笑脸,“我也不敢存有这样的奢望。”

皇后伸出洁白的玉手轻轻摇了摇,“这也不能说是幻想,若萧枭不爱你。你完全可以弃他而去。谁说一女不能嫁二夫!哼,只许男人负心吗?”她说到这里,眉心忽然一皱,竟有一丝痛苦之色自眸中掠过,但只一闪,便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万一萧枭喜欢你呢,你会选择谁?”

李蓁蓁茫然地看着皇后,选择?她有这个权利吗?“他不喜欢我!”她忽然黯然道。萧枭对她一直若即若离,只有当着颜炽的面,才会对她格外亲热一些。其他时候,萧枭是连碰都不碰她的。那日新婚之夜,若不是那些蒙面人侵入,她真的怀疑萧枭会和她一直枯坐到天明。这些,她一直都不敢正视,但不知何故,在金国皇后面前,她竟然会坦然承认了。

“哦?”

“他,”李蓁蓁蹙起双眉,似不知如何开口,“我们还没有洞过房。”李蓁蓁的脸上腾起一层羞色,偷眼向皇后一瞧,却见她并无异样之色,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你们刚成亲,他竟然没有想过要碰你?!”皇后喃喃地说着。

“可能是我长得不好看,他不喜欢我吧!”李蓁蓁委屈地倾诉,她面临国破人亡,内心始终惶惶,虽然有完颜烈陪伴,但对方毕竟是个男子,暂时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心底的郁闷越积越多。如今一遇上皇后,竟像遇见了亲人,一说起来,便恨不能将心里的话全掏了出来。

“不,烈儿的眼光没有问题。”皇后并未直接赞美李蓁蓁,但这句话一说出口,李蓁蓁一张俏脸上顿时喜色大增,“萧枭有没有对别的女子动心呢?或许,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李蓁蓁偏头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那时他执意与完颜三哥在一起。后来,我便和完颜六哥回金国了。他,他待在临安,不肯回来。”想起自己写信过去,萧枭仍一点信息也没有,李蓁蓁不由得暗自气恼。

“你是说他和我的炽儿交情匪浅?”皇后神色未变。

李蓁蓁点了点头,“那时我们一起逃出西夏府,也是三哥抱着他出来的,三哥好像也与他挺投缘的。”她与完颜烈待的时间久了,称呼上便也随了完颜烈。

“他长得可好看?”皇后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李蓁蓁用力点头,脱口而出:“比你还好看!”

皇后不动声色,“你是说,他比女人还好看?”

“对,对,对!六哥就说,成亲那天,新郎官比新娘子要漂亮。”

“他像个女子吗?”

李蓁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说,他的举止是否有些女性化?”

李蓁蓁摇头,“比武招亲那天,倒是来了一个娘娘腔,叫什么赵祺的,被他打下擂台了。”

“他在你面前脱过衣服吗?”

李蓁蓁俏脸飞红,皇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古怪,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

“呵,你别见怪!照你所说,炽儿似乎对他很有好感。我这个儿子平时不易动心,所以,对这个能引起颜炽兴趣的,做母后的总是特别好奇一点!”

李蓁蓁松了口气,想到萧枭是因为颜炽的缘故才疏远她,她便觉得有些心平气和。但随即又好奇起来,“三哥喜欢男子,难道你也不在意?”

皇后浅笑,“颜炽若真的动了心,总有他的理由在。”

李蓁蓁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抬起手指,“莫非你怀疑萧枭是个女子?”还没等皇后开口,她又丧气地垂下手臂,“不像啊!他虽然长得漂亮,但应该是个男子啊!女子哪有那么高的!更何况,他还长胡子呢!还有,他的胸部也很平。”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这些,只有等颜炽回来才能知道。对了,萧枭是何方人氏?”

“大宋子民。”

皇后不语,隔了些时候才又问道:“这些,是你们查出来的吗?”

李蓁蓁摇头,“他自己说的。”皇后不再言语,李蓁蓁也不敢说话,过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你怀疑是萧大哥?”

皇后避而不答:“你可以走了,好好休息去吧!”

李蓁蓁还想再问,已有丫鬟进来服侍皇后,而皇后也是一脸疲倦,而且还闭上了眼睛,似乎再也说不动一句话了。她只好怏怏而退。

一直等她走出门后,皇后陡然睁开眼睛,双目熠熠生辉,“炽儿,希望你不会陷入太深!”她挥手屏退丫鬟,神色之间又显得茫然起来,似乎有什么往事正在令她陷入痛苦之中。“易大哥,我该怎么做?”她喃喃自语,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那张牵肠挂肚二十二年的脸,“你的儿子终于也懂得谈情说爱了,只是他心仪的人儿是否值得他像你一样地付出?他的付出会否也像你一样……”没有风,她却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抱住了双臂。此刻的她,哪里有半点皇后的威赫,俨然是个需要保护的女子。只是,那个保护她的人,如今身在何方?有泪从她眼角滑落……

“蒙古兵有何动向?”连日战事,皇后虽然神色镇定如常,但容颜毕竟憔悴了。此刻,她端坐在宽大的龙椅前,手拿一本来自前线的告急文,向她的六儿子发问。唉,金国太子以及其他皇子都是无能之辈,开战以来,没有打过胜仗,自从太子战死沙场后,其他几位皇子竟然都弃城逃亡。

完颜烈神色略显慌张,曾经以为大金国固若金汤,只有攻打别人的分,又何曾想得到,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蒙古兵大军压阵,金兵自开战以来,几乎未曾打过胜仗。他实在不想告知母后,金国败绩已现,亡国之象昭然。

皇后沉澈如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完颜烈,“怎么?”

“我、我国……”完颜烈嗫嚅着,“如果三哥在就好了。”他忽然由衷地说道。三哥自十二岁即带兵打仗,每战必胜。那时他虽然也对三哥心生钦佩,但总觉得自己若带兵,绝对不会比三哥逊色。如今,他才指导,三哥有多强大。只是会不会已经太迟?

“服气了?”皇后的眸子中笑意微现,忽而又叹了口气,“个人又怎能力挽狂澜!金国气数已尽。”

“母后!”完颜烈叫道,他不忍母后这般颓丧。母后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女神,即使那样的遥不可及!

皇后避开了完颜烈的视线,俄顷,忽然问道:“你父王病情怎样?”

完颜烈再次黯然,父王也和自己一样,以为大金帝国是不可动摇的,没想到开战至今,兵败如山倒。他抵挡不了这样的打击,或者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身体一下子垮了。

“成吉思汗真了不得了,不仅自己用兵如神,死了还有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孙子蒙哥在替他扩张国土!天运如此!”

“蒙哥节节进逼,简直就像一头饿狼!”完颜烈愤然道。

皇后苦笑,“当年你三哥进攻别国,又何尝不是?”

“三哥?”完颜烈试探着,想要问问三哥的下落。

一时,大殿之内寂然无声。

许久,皇后缥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和李蓁蓁想办法逃出城外去吧!”

“母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一国的王子。再说,蒙古兵虽然在城外虎视眈眈,但金国的都城又岂是他们想进便可以的。如今,他们在城外叫嚣不停,我们只要置之不理,他们又能奈我何?城中粮草完全可以自己自足……”

他还待述说,皇后已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论:“你太轻看蒙哥,只要是他下定了决心的,没有攻不破的城门。不过是早晚而已。你和李蓁蓁若走得早或许还能侥幸做一对贫民夫妻,从此脱离皇室,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的眼眸中向往之色大增,若是当年易大哥能放下那该死的责任……

“母后!”完颜烈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你和蓁蓁一起走,我和父王留守!”

“胡说!我是一国之母,岂能一走了之?”

“母后既知走不掉,又何必劝我?明日我便上战场,与蒙哥一较高下!”

蒙哥没有给他这次机会!

当晚,蒙哥即命人“忙趁东风放纸鸢”,将人绑在硕大的纸鸢上,趁着东风飞入城内。金兵尚未反应过来,已一一被擒。金国皇帝完颜守绪不等蒙古兵进犯,已先行传位于完颜承麟,自缢身亡。也算是他的一大福气了。完颜承麟以牺牲皇后为代价,与完颜烈等一行人逃出城外。皇后为掩护完颜烈,成为蒙古兵的俘虏。

完颜烈和李蓁蓁终于逃离了金国首都。此刻,他俩栖身在乡下的一间破庙中。夜色如幕,将一切的战乱和纷争都掩藏了起来。李蓁蓁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递给完颜烈。完颜烈下意识地接过,却怔怔地并不送入嘴里。与母后临别的一幕浮现眼前。

“母后,我不走。”父王的自缢身亡,令完颜烈仓惶失措,就连一向镇定的母后,此时也花容憔悴。

皇后挥了挥手,神色甚是疲惫,“总要有后代留下来吧!”她叹了口气,“而且你三哥生死未卜,寻找他的重任只能交给你。”她制止了完颜烈的开口,厉声道,“难道你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后奔波江湖吗?”

“母后!”完颜烈惶然垂头,他只是不想在失去父王之后又失去母后。

“男子汉大丈夫,当舍便舍,为何要婆婆妈妈?朝代更替在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更无须凄惶。如果炽儿在……”她忽然垂下泪来,低低呼唤,“炽儿,炽儿。”

完颜烈不敢做声,如果三哥在,根本不会让蒙哥如此嚣张。

皇后咬了咬牙,从腰间取出一物,交给完颜烈,“烈儿,你听着,无论有多么困难,你也要逃出城去,找到你的三哥,把这个交给他。”

捏在完颜烈手中的是一枚浅绿色弯月形的玉佩,晶莹剔透,显然,母后时常抚摸才会如此光滑。

“找到三哥后,你告诉他,永远不许报仇,你也一样。”皇后的声音又尖利起来,“引退江湖之中,过平静的生活。李蓁蓁是个好女孩,你就和她一起过日子吧!”

“母后!”

“快走。”皇后厉声喝道,“如果你战死,我在地下也永不谅解!”她目光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逼得完颜烈不由连退几步,待要再次上前,母后的目光却逼住了他,令他不敢违抗。

“六哥,六哥!”耳边的呼唤将他唤来回来,他茫然四顾,呵,这不是梦,金国灭亡了,亡在那个叫蒙哥的人手中。

“六哥,你有没有发觉,蒙哥的身形好熟悉?”经历过亡国的李蓁蓁已经恢复了自然,毕竟这不过是历史的重复而已。她咀嚼着口中的干粮,忽然想到了什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啊!好像在哪儿见过。”完颜烈一片迷惘,那场恶战仿佛又重现眼前。他和李蓁蓁换上了蒙古兵的服装,才终于蒙混出关。然而此时想起一幕,犹自不寒而栗。那就是蒙哥,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蒙哥,传说中丑恶如魔鬼的蒙哥。即使是厚重的面具,也挡不住那森冷的目光。他一度以为蒙哥已经认出了自己和李蓁蓁,他以为……冷汗遍体,寒风中他不由瑟瑟发抖。

“他……”李蓁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留意到完颜烈的恐惧。那就是蒙哥,戴着面具,一身盔甲,骑着黑马,高高在上地鄙睨战场。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男人,似乎可以将整个天下都踏在脚下。可是,明明那个蒙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浓浓的杀气,她就是觉得那个人很亲切,很熟悉。她向完颜烈看看,欲言又止。完颜烈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她也就住了口。

“你说什么?”完颜烈抬起头,双目黯然无神。此时此刻,他才能够真正体会到李蓁蓁的失落与痛苦,亡国的阴影差点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李蓁蓁将她的疑惑压了下去,其实她很想告诉完颜烈,那蒙哥真的很像一个人,一个她都不敢去确认的人。如果真的是他,那么颜炽一直音讯渺茫恐怕不是失踪而是……她不敢往下想,如果果真如此,一直相信他哥哥还活着的完颜烈还能支撑得住吗?她担心地望了望完颜烈,可怜的六哥,亲眼目睹父王惨死母后被俘,他所受的打击真是太大了。她真害怕完颜烈会控制不住地回到城中去救他的母后。不,她不是不想救那位绝代皇后,她只是害怕再经历那样一次惨烈的战争,再遇到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蒙哥了。既然出来了,就顺着完颜烈母后的意思,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永远忘掉他们曾经拥有的王朝岁月吧!真是想不到,战争反而使他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走到了一起。

“三哥?”完颜烈忽然清醒过来,“三哥!我一定要找到三哥!只要找到了三哥,一切都会好转的!母后也能救出来。”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拽住李蓁蓁的手,“你说是不是?”

李蓁蓁强作欢颜,“是!”完颜烈的情绪这么激动,她怎么敢说不是!她怎么敢将她的怀疑再说出来!她只好也这样告诉自己,或许自己的怀疑根本是子虚乌有,或许,他们真的能找到完颜炽,真的能扭转乾坤!只是,他们要到哪里去寻找完颜炽?

颜炽刚刚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救我?”

他的对手,那位将一把薄得近乎透明的刀送进他的身体的刺客笑了,“你果然与众不同,不但在第一时间认出我,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颜炽一边暗运内力走遍全身,一边示意对方做出回答。

“因为你没有死!”

颜炽用手按住伤口,他的右心房,“你没有想到我是一个左心人。”

“是的,而且和我一样!”对方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有,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可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颜炽。

颜炽并不回避,坦然地回望着对方。从刺客的鬓发来看,对方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脸上曾被利器所伤,但看得出来,原先的他应该也是容貌俊雅。比较特殊的是对方的眼神,迷离而空洞,似乎没有什么过去留在他的脑海里。

“你失忆了?”

“你真的很不简单!”对方忽然跳将起来,在颜炽的肩头重重一拍,颜炽体内真气自然反弹,将对方手掌的掌力化解。那刺客也不在意,缩回右手,双手不住互搓,“有趣,有趣!你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人。”

“多少年?”

“十?不对!”那人偏过头去,仔细想了想,“不对,那娃儿都这么大了。不止十年了。”他挠了挠头皮,显得烦躁不安。

颜炽的心脏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娃儿?”他不自然地重复。

“是啊!那娃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刚到那里时,他还没有生出来呢?”

“她——叫萧枭?”颜炽小心翼翼地问道,问题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几乎立刻想掩住耳朵。

但那人已再次蹦起三尺,“你怎么又知道?”

颜炽默然,不,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他宁愿永不知晓。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那怪人瞪着大眼盯着颜炽,似乎并不习惯颜炽的沉默。

颜炽望了望对方,忽然想起了什么,“萧枭呢?”

“我怎么知道?”那人怪叫起来,“她一向是要来便来,从来都不用我去找她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

“嘿嘿终于问到主要内容了。”显然那怪人觉得自己猜中了颜炽的心思,心情特别愉快,“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为什么不自己猜一猜呢?”他期待地盯着颜炽的眼睛,仿佛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

“好,不过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颜炽勉强挤出笑脸,挑了挑眉。

“你说,你说,你快说。”那怪人连声催促。

“你——”颜炽欲言又止,周了皱眉,脸色竟然有些发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怪人忍不住了,“大男人吞吞吐吐的,看了真叫人不痛快。”

“你来杀我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颜炽慢慢地问着,小心翼翼地盯着对方的嘴巴,只要他一说两个人,他就打算跃起扼住对方的喉咙,逼问出萧枭的下落。

那人想了想,又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是亭子里呢,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是亭子外边呢,有十五个人。”

颜炽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亭外汇集十五人,而他竟然毫不知晓。还有,照那怪人所说,那时萧枭早已不在身边。也就是说,怪人并未看见萧枭在他身边。那么,他到底是何时中的“清风酥”呢?难道……他只觉得心越来越沉重,让他难以负荷。

“能够指使你的人,不多?”他继续问道,却觉得每问一个问题,心就苦上几分。

“狗屁,狗屁!一个都没有。”怪人直跳起十多尺多高,险些碰着山洞顶部。

“萧枭呢?”他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心里却情愿自己不要说出来。

“你真的很厉害,竟然被你猜到了。”他既高兴又惊奇,在山洞里乱跑乱跳。

颜炽颓然倒地,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所有关于萧枭的谜团似乎都得到了解决,萧枭那与生俱来的皇者气概也终于有了答案,“既然如此,何不亲自动手?”

“你说什么?”那人没听清。

颜炽不答。

“嘿嘿,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个食言的人。因为我的确已经杀了你,只不过呢,我又救了你,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发火。”那人自顾自喋喋不休,显然对萧枭也极为忌惮,但又为自己的这一计谋得逞而得意万分,“你不知道,你都已经昏睡了两个月多了。我都快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幸好我的医术高明,才让你又活了过来。”他对于自己的医术颇为自得,却不知道若不是他不会料理,颜炽早就醒了过来,又怎么会昏睡这么久?“你这人也真命大,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不来找我了,我就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看你。”

颜炽神思恍惚,心中只觉得欲哭无泪,听着那人的絮絮叨叨,下意识反问:“你经常和她在一起?”

那人忽然尴尬地笑了一下,“那倒也没有啦!啊,我记起来了,有一段时间,她老是待在那里,跟着我学武功。”

“蓬莱?”颜炽下意识地答道。

“对对对,他们是叫那个地方为蓬莱。咦,你怎么又知道?难道你就是那个黑衣人?”他脸色变幻莫测,似乎就要动手,但想了想,又干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不会,那娃儿来到蓬莱的时候才那么点儿。”他比了比自己的大腿,“而那个黑衣人却已经那么高了。”他又比了比自己的肩膀,“如果你是他,不是太年轻了吗?”他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忽然冲着颜炽喝道,“喂,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颜炽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萧枭的确在蓬莱生活过。但是,萧枭的身份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他皱起浓眉,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萧枭应该是蒙古方面的人,尽管他查不出关于萧枭的任何线索。

“后来有一天早上,我也像你一样浑身就软绵绵的,提不起劲。那娃娃和那黑衣人就失踪了。我找啊找,找遍了整个小岛还是找不到。后来我就坐了船出来,后来好像掉进大海了。”他皱起了眉头,显然回忆非常艰难,令他格外苦恼,“对了,后来我就见到那个娃娃了。那个娃娃救了我,还让我住在这里。那个娃娃说,他要到那个,那个……”

“临安。”

“对对对,临安有事办,让我不要乱跑,他会回来找我的。好像是在三个月前……是四个月?不对!应该是……”

颜炽呆坐着不动,那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个月?那时他还不知道萧枭是个女儿身,他们一起把酒言欢,一起探讨武学,一起谈论天下!日子是何等惬意!四个月前?四个月前,萧枭正好成婚,大婚当日,萧枭一袭红袍,说不出的光彩耀人!当时他还傻乎乎地幻想自己就是站在萧枭旁边的新郎官,而萧枭,盖着红头盖,含羞站在他的边上。哦,还有,当他以为一切就此了结时,偏偏西夏又遭遇偷袭。唔,他救了萧枭!不,是萧枭让他救了她!萧枭,萧枭!难道那时候,她已经大局在握,将自己列入她所要剪除的队列中了?不会不会,凝婧亭的那晚难道是假的吗?萧枭的眼泪难道是假的吗?那一声“大哥”难道是假的吗?他不相信,不相信!

冷不防领口一紧,那人已经将颜炽提了起来,“喂,你听不听我说话?”

“什么?”颜炽只觉得喉头干涩,口腔内充满了胆汁的味道。

“我说,后来他又来找过我一次,却不跟我学武,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是说我不懂。哦,对了,有一次他对我说,我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一个他经常思念的人。我问他是谁,他又不说。不过,他却说,必须杀了这个人。对!杀了他,杀了他!”那怪人突然目露凶光,逼视着颜炽,“不许他这么思念别人,不许。她是我的,是我的,她只能思念一个人,一个人!”他的声音越来越悲凉,说道伤心处,竟然放声大哭。

颜炽默默地瞧着,有水滴落在衣襟上,他抬起手,呵,是自己的泪水。

“怎么你也哭了?”那怪人的哭声来得突然去得迅速,笑嘻嘻地注视着颜炽,“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那娃娃说要杀一个人。说这个人老是喜欢待在一个亭子里,亭子的名字很好记的,有一个‘婧’字。哈哈,我就找去了。谁知道真的找到了。那晚上,我杀了很多人,实在是痛快极了。”他说得得意,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动了洞中的几只蝙蝠,纷纷撞着飞来飞去。那怪人随手捏死了一只,扔在地上,嘴里呵呵有声,“敢看我的婧儿,婧儿,只有死!”他的情绪变化莫测,一时悲,一时喜,一时怒,任何人在旁,都会忍不住毛骨悚然,不敢直面这样一个疯子。

颜炽却恍如未见,面色愈见灰败。

那人忽然跳到他面前,那张毁容的脸在颜炽眼前放大,“你可别死啊,我好不容易才救了你的。大不了我不让你说就是了。真怪,那时我逼着娃儿说出他思念的人是谁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颜炽强打起精神,他不能死,不能死。即使要死,也要死在萧枭手上,如果她真的那么想要自己的命的话,如果她真的有逼不得已的苦衷的话。

那人眼珠翻了上去,半晌才道:“啊,对了。有一次我说他不正常,像个娘们。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哭了。”

这一回换成颜炽抓住那人的衣领了,“她哭了?她哭了?”这么说她确实是有苦衷的,这么说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那人被颜炽一拎,顿时双脚离地,气急败坏地挣脱了颜炽的束缚,“奇耻大辱!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颜炽被他一推,再次坐倒在地,喃喃道:“她为什么哭?”

“我不敢问!因为他马上就把眼泪擦掉了,还威胁我,说我如果对别人说了,就把我的嘴巴缝起来!他还特别强调,我不能对那个黑衣人讲。讲了,他就要把我的‘婧儿’给烧了。”他忽然宝贝地捧出一件东西,形状小巧。颜炽没有留意。倒是对那个称呼有些好奇,“婧儿”,居然和他母后的名讳同一个字。

“黑衣人?”那怪人屡次提到这个神秘的黑衣人,不由引起了颜炽的注意。

“对啊,形影不离的。”

“是谁呢?”颜炽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很乱,几乎不能想起些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那人朝颜炽白了白眼。

知道?除了知道她是西夏的驸马,除了知道她是个女的,除了知道她有两个师傅,除了知道她还有四大武艺超群的保镖,除了知道她就是指使别人来杀他的人,他哪里又知道什么?“你能带我去找她吗?”颜炽试探着问。

“不能!”那人很干脆地回答,看见颜炽异样的脸色,他又补充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这里!”

颜炽再次丧气。

“喂,你干吗要找他?”那人忽然警觉起来,“你是不是要向他告状,说我救了你?我告诉你,我不会认账的!”

颜炽苦笑,“你怕她?”

“那也不是。”那人有些忸怩,“不过嘛,他老是给我好东西吃,又给我好东西玩,还给我地方住。”

“她还让你帮她杀人!”

“我是自己愿意的。”那人皱着眉头,“虽然她是写了张纸条,但是我是看在他那么烦那个家伙……”他忽然住口打量起颜炽来,“你就是那家伙?我一直都想要瞧瞧那家伙有什么魔力。也很平常嘛!”颜炽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她写了张纸条,指示这个怪人来杀他?她什么时候居然已经连杀他的命令都发了出去却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与他喝酒?即使在那样的夜晚,她也能不动声色地和他……

“你又怎么啦?你这家伙实在古怪透顶。”他不说自己古怪,倒怪责颜炽古怪,“不过很合我的胃口。反正我也杀过你一次了,又救过你一次,扯平了。”

“这么说来,是我的荣幸了?”颜炽喃喃自嘲,只觉得欲哭无泪。萧枭,萧枭,你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为什么要假手他人?为什么?他恨不能立刻找到萧枭,当面狠狠地问她。

“那当然!”那人的腰一下子直了起来,神情很是得意,“那娃儿也说过我是江湖中罕见的高手。对了,什么是江湖?”

“她没告诉你吗?”

“她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颜炽怔了怔,随即冷笑,“但是,她最终还是让你进入了江湖!”

“江湖?我进入了吗?”那人环顾四周,神色很是不解,“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啊!你说这就是江湖?”

“对!充满了杀气的地方就是江湖!”

“杀气?你是说我杀你的事?”那人尴尬地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你这人怎的这么记仇?我不是又救了你吗?”

颜炽朝他看了看,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

“你想干什么?”那人拦住颜炽,“你不跟我好了?”

“她是对的。江湖的事还是由愿意待在那里的人去做好了。你不属于江湖,你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而我——”他苦恼地牵动嘴角,“我必须回到我的江湖,去解决属于我的事情!”

那人立在原地,脸上也学足了颜炽,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你也要丢下我?”他忽然自怀中取出他的宝贝,贴在脸颊上,“婧儿,只有你最好了。”

颜炽心一动,那宝贝刚才他并未仔细看,此刻却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是什么?”他试着伸手,那人立刻将之护在心口,“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婧儿!”

“婧儿?”是巧合吗?为什么每次那人在呼唤这个名字时,总让他联想到他的母后?

“婧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那人的脸上忽然现出柔情万种,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而最诡异的是,这样温柔的声音自那么一个既疯又傻的老头口中说出来,却又显得如此合理,仿佛这就是他本来应该具有的语气和声调!他忽然直觉地想要将这个老头子带到母后跟前。不,不!这个念头太可笑了!他怎么会认为母后会认识这个半疯半傻还失去记忆的老头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应该一走了之,毕竟这个老头子除了杀过他一次又救过他一次之外,跟他一点点牵挂也没有。他甚至都能断定,这一别后,两人可能就是永别!但有什么止住了他的步伐!

“婧儿叫我易哥哥!我就叫易哥哥!”

颜炽的心脏感受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似乎有一把大铁锤狠狠地锤击在他差点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易哥哥?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过问题的话,如果那一刀没有伤害到他的头脑的话,那么,他确信无疑:他的母后,金国的皇后,曾经对着一块浅绿色的弯月形的玉佩,呼唤过“易哥哥”!

“颜婧?”他颤抖着声音呼唤着母后的名讳,他不知道这样做想干什么,他只是直觉地这样做了,就像自己的意识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觉给指挥了。

那人没有反应,依然沉浸在自己设置的温柔乡中。

“颜婧!”颜炽的声音大了一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反应。

那人终于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颜炽,“你叫什么?颜婧吗?”

颜炽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到底在探究什么?他自嘲地勾着嘴角,不想再管这个老头子,转过身去。

“你……”那老头子转眼间站到了颜炽面前,反复地好奇地迷惑地打量着他,“你?”他偏着头,努力想要抓住些记忆,忽然展颜笑了,“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颜炽的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般,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熟悉了!原来你长得好像我的婧儿!”

颜炽的头一昏,几乎就要栽倒在地。那双发亮的眼睛,那双因兴奋而显得神采飞扬的眼睛中,映出了另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在另一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是痛苦与茫然!母后有什么隐瞒了自己。不,不是的,母后的确暗示过,自己的父王另有其人!只是当时,年少气盛的自己又怎会放在心上?

“母后,易哥哥是谁呀?”

“易哥哥?”颜炽从未见过母后有这样发亮的眼神,那种幸福令母后的容颜几乎要发出光芒来,“易哥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是母后最喜欢的人!”

颜炽尽管年幼,却也懂得吃醋,“母后不喜欢炽儿吗?”

“母后当然喜欢炽儿!炽儿本身就是易哥哥的一部分!”犹记得当日母后发烫的脸颊热得颜炽的脸也红了起来,颜炽便也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母后也最喜欢炽儿了!炽儿是易哥哥的一部分。那父王呢?”

颜婧的眼神立刻暗淡下来,“炽儿,你是个男子汉对吗?”

五岁的颜炽郑重其事地点头,“炽儿当然是个男子汉,炽儿要保护母后!”

“炽儿真乖!”颜婧亲了颜炽一口,有什么热的液体就留在了颜炽的脸上。

“母后,炽儿说错话了吗?”颜炽很惶恐,母后是不会哭的。

“不,炽儿长大了,母后高兴!炽儿以后都不要忘了今天的话,炽儿长大了,要懂得保护母后,保护自己!”

颜炽有些不安。

“炽儿别怕!”好像知道颜炽在想什么,颜婧握住了颜炽的手,“炽儿长大后是要继承金国王位的。炽儿要将大宋江山取回来。”

“我……”颜炽很想告诉母后,什么金国,大宋,自己才不想要什么江山,自己只想和母后在一起。但是看到母后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今天的话,炽儿谁都不可以说。从现在起,炽儿要将易哥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炽儿做不到,那炽儿就永远也见不到母后了。”

颜炽的童年从此提早结束。长大后,他有好几次想再问母后,只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母后总是能够提前感应到他的疑惑,然后干脆地回避掉。而他,那种会令他心慌的真相,他也选择了忽略。但是,就像他曾经对萧枭说过的,“真相就是真相,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主观控制而销声匿迹!”

“你是谁?”颜炽颤抖着声音,竟然不敢再看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疯老头子。

“我就是我呀!”那人依然笑嘻嘻的。

颜炽的喉结剧烈地动了一下,咕嘟一声巨响,他努力咽下一口口水,“你跟我走!”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去哪儿?”那人摔开颜炽的手,“虽然你长得是很像我的婧儿,但是,别拉拉扯扯的。那娃儿告诉我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萧枭?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暂时忘却了萧枭带给他的疼痛。此时,这种疼痛又细细地碾过他的心房。

“对,我要先去找她!”

“你真的要去告状?还要拉着我去?你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呢?”

颜炽苦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是你救了我!”

“这还差不多!”那人又去看他的宝贝,这回颜炽看清楚了,那是母后的玉佩,不,严格来说,那是母后那块玉佩的另一半。他正要伸手拿来细瞧,那人却忽然直跳起来,“不对!那他不是认为我杀不了你!不行,不行!到时候他就再也不肯来找我了。”

“我是左心人!你忘了吗?我会这样告诉她的。”

那人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万一你被他杀了,怎么办?”

颜炽忽然心口一热,真相并没有浮出水面,但他对自己的关心却是那样的顺其自然,仿佛从来便是如此,尽管他们才不过相处两个月而已。

“不会的!”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不行!”那人扯住了颜炽的衣袖,大声说道,“你这人怎的这么婆婆妈妈,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想着要送上门去!有我在,你又杀不了他的。就算我不在,你也杀不了他的。难道除了去找他之外,你就没有事情好做了吗?”

颜炽悚然而惊!不错,自己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既然萧枭连自己也要下手,更不知会如何对待弟弟!现在,弟弟生死未卜;群雄逐鹿中原,也不知是怎般光景?自己居然还沉迷于儿女私情,执着于一个小小的原因!念及此,冷汗自背上迸出来。

“怎样?”那人此刻倒也并不糊涂,一双眼睛只是盯住颜炽。

“你说得对!”颜炽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发热,“咱们走!”

“去哪儿?”那人一脸戒备,倒也不是随便就能左右得了的人。

“去寻找答案!”颜炽接住了对方探视的目光,“你不是觉得我很熟悉吗?我们去找你的婧儿问个清楚!”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