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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所求者何?(上)

陶氏,浔阳郡大族也。其家成于东晋大司马陶侃,历东晋、南宋、南齐、南梁四朝,及至本朝,已五朝矣,凡两百余年,可谓久也。自侃之后,再无大才,是故于世间名声不显,唯有曾孙名潜字元亮者,略有薄名,盖因钟嵘于《诗品》中赞其曰“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陶氏当今家主名为陶守之,时年五十有四,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须发不见雪白,若是有不熟的人瞧见,定然会猜错年龄。

“老爷,快要到辰时初了,村口的人来报,说远远的瞧见有马车的样子,但是早上日头太毒,瞧不仔细。”

陶氏祖宅大屋内,陶守之正跪坐在主位上,听到安排的下人回报后,点了点头,道:“孔休文向来准时,为人做事自有章法条理,既然他昨日遣人来帖,定下辰时,就不会差了分毫。璇儿,你且随我去门口候着,不可对郡守大人失了礼数。”

“是,祖父大人。”坐在其下手位的一年轻男子应答到,其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到陶守之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陶氏历四朝,近三百年而不败,靠的不光是诗书传家,还有这礼数。你给足人家面子,人家自然也会给你面子。但是如果有人撕破脸皮,我陶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陶守之一边往着门口走,一边教导着自家第三代中最为出色的后辈,“这孔休文素有清名,爱惜民力。自光大二年出任本郡郡守以来,不说路不拾遗,至少还算政治清明。若是我所料不错,肯定是为了围水渠的事。这是牵扯太大,他知道若是自己一人施政,恐怕下面都是阴奉阳违,所以拉着我们家下场给他壮声势呢。”

“祖父大人,此事孙儿略有所闻,浔阳郡城内有些实力的势力都牵扯进去了,我们若是跟着郡守行动,岂不是举世皆敌?毕竟郡守家族可不在浔阳啊。”陶璇略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担忧。

“他是在这里呆不了太久了,不过肯定不是被灰溜溜的赶走的。你没听说前不久建康城中又来人慰问吗?何况这次他们已经捞着不少了,这竭泽而渔的故事,给他们讲一讲,也是明白的。”陶守之深怕孙儿不理解,很是耐心的讲到:“上次你于城门受辱,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次便让他还了,顺便再求他,这人情可不就是这样用的吗?你欠我一个,我欠你一个,还着还着,交情就深了。”

说到这里,陶守之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要怕求人,也不要怕被人求,无人问津才是最恐怖的。你既然有志于官途,我便求他为你开一场文会,为你扬名。这样日后你身上自然有他孔休文的印记在,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陶璇听到这话却是略有迟疑,可还没等到他后面的话说出口,陶守之便抢先一步问道;“你是想问若是他失势如何,对吧?”

“祖父大人明鉴。”

陶守之有些略微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终究是承平太久,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大事?你需谨记,这世上断然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始兴郡王已经成年亲政了,这个王府长史已经无须孔休文这种国之重臣了,加之近年屡屡听闻有建康城中的嘉奖,要不了多久肯定会调回中枢的,今日请他为你扬名,也是结个善缘,日后若要托个关系,也不至于没了门路啊。”

陶璇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吱呀呀的马车声从不远处传来,陶家的下人看的没错,那正是孔奂的马车。

“郡守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看见孔奂从马车上下来,陶守之笑呵呵的拱手道。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本来对此行还有点担忧的孔奂顿时吃了个定心丸。他不相信陶守之会提个他为难的要求,这是个老好人,也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泥鳅。

在门口互相谦让了一番,两人把臂同时进了大门,随后进了客厅才分开落座。

既然知道陶家有意卖自己一个好,寒暄了几句之后,孔奂便直直白白的提出了此行的目的:“近日天干地旱,本郡各地用水紧缺,然而却有不少地绅豪商把持地方水井,着实可恶。然而子曰:‘不教而杀是为虐’,只是奈何府中人手不足,唯有拉下这张老脸,来贤弟这求些人手。”

陶守之知道这是哪里是郡守府人手不够,是拉自己下场。他虽然有心,但是也不愿意被别的世家认为是起头的那个,因此故作为难到:“人手倒是小事,只是我陶家人微言轻,恐怕就这么去了,被人白白轰出来,到时候没了面子事小,误了事情才是事大啊。”

孔奂的眉毛跳了跳,心里清楚陶守之这是在暗示要他陶家出面可以,但是不当牌面。换言之,不是他陶家要其余人收手,而是陶家被郡守领着来的。被人轰出去?以为第一世家的名头是唬人的吗?但是他也明白要陶家出来当领头羊是不可能的,于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劳累我府中管家辛苦点,跟你家子弟多跑几家就是了。”

“如此甚好,甚好。”

陶守之笑了笑,随后眼睛一转就话锋一转,说道:“久闻郡守大人乃是孔子世孙,学识深厚,世人莫及。我这孙儿不才,仰慕已久,今日既然有缘,还请郡守大人不吝赐教。”说着朝自己的孙子使了个颜色。

陶璇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听到祖父的话,随即从袖子中拿出早就备好的近日所学心得与平日里得意的诗歌文章,献给孔奂。

当初在大门口看到这个年轻人时便知道陶守之近日所求多半应在这里,此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伸手便接了。翻阅了几篇文章之后,点了点头道:“不错,不是那些寻常拿到我面前的酒囊饭袋之辈。”

听到孔奂的夸赞,陶璇有点兴奋的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陶守之便道:“郡守谬赞矣!我浔阳人杰地灵,更有赖自郡守上任以来,布施教化之功,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这孙儿终日闭门造车,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郡守召集这些青年才俊,好让我这孩儿知晓坐井观天,殊为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