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小姐,昨晚您去哪了,回来时弄得这么狼狈让奴婢们担心死了。”
“我……”褚芸顿了顿,“我、我闲着无聊出去逛了逛,不、不小心摔了一跤……”
虽然名为主仆,但褚芸的事一般都不会瞒着柔萍和依萍两姐妹,可是昨晚与赫连贤人见面的事她却不想让她们知道。
毕竟信誓旦旦要来报仇的人是她,结果却昏头昏脑跟着仇人进了厨房还一起做起南瓜饼来,这种事想起来连她自己也觉得丢脸,怎么能告诉这两个嘴巴不贴封条的丫头。
“大小姐,昨儿个您衣裳上沾的可是面粉呢,难不成您去逛厨房了?”
“对啊,奴婢今儿一早也听到赫连府的下人们说,厨房里整个儿像是被打劫过一样……”
柔萍和依萍两姐妹互相眨了眨眼,别看她们平时脑子不大灵光,但好歹也跟了褚芸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大小姐有事瞒着她们。
“何时起本小姐的私事要向你们俩交代了?”褚芸脸一沉,索性摆起了大小姐的架子。
“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们可是关心您才问的……”
“就是就是,奴婢们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哪……”
两人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逼出两汪眼泪,索性一搭一档唱起《窦娥冤》来。看得褚芸好气又好笑,“怎么,你们俩不躲着本小姐啦,不怕本小姐拿菜刀砍人啦?”
说起这事姐妹俩立马眼泪一收,变戏法般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讨好道:“哎呦,大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奴婢们一般见识啊。昨儿个完全是我们脑子发昏说的诨话,那个专横跋扈的表小姐怎么配与咱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高风亮节……的大小姐相提并论啊……”
褚芸本想板着脸,然而笑声还是不受控制地逸出嘴角,这对活宝,真服了她们了。
说笑间,一阵淡淡的清香由远处飘来,徘徊在三人鼻端的特殊香气让她们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闻香寻去,随着香气越来越浓一座掩蔽在绿阴下的幽静别院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好浓的香气啊,我长这么大还没闻过这么香的气味……”依萍的眼中闪现出梦幻般的光彩。
“这是迷迭香。”褚芸首先推门进去,柔萍和依萍紧跟在主子后面。
“大小姐,您好厉害啊,您竟然会知道,奴婢连名字也没听过呢。”这会儿两姐妹对自家主子充满了崇拜。
褚芸有些得意地挑挑眉,回忆着昨晚赫连大奸人的话,有意无意地卖弄起来,“据说魏文帝曹丕对迷迭香情有独钟,他将迷迭香从西域移栽到中土,并曾邀王粲、陈琳、曹植等人一起作《迷迭香赋》。曹植在其《迷迭香赋》中写道:播西都之丽草兮,应……应……”
“应什么呀,大小姐?您别说到一半停下来啊,调咱们胃口。”
“吵死了!昨晚那个赫连奸人说了那么多我哪能全部记得啊!”话一出口,褚芸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哦……昨晚?”柔萍点了点头。
“嗯……赫连……奸人?”依萍转了转眼珠。
“应青春而凝晖。流翠叶于纤柯兮,结微根于丹墀。信繁华之速实兮,弗见凋于严霜。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英芝。既经时而收采兮,遂幽杀以增芳,去枝叶而特御兮,入绡索之雾裳。附玉体以行止兮,顺微风而舒光。”
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响起在弥漫着迷迭香气味的别院里,充满磁性的嗓音念着曹植的《迷迭香赋》,听在人耳中犹如饮着一坛上好的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主屋大开的窗口前一个少年慵懒地伏于窗沿。少年仅着单衣,黑发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他的大半张脸掩在横卧的手臂之后,只露出一双细长的凤目,也许是因为肌肤太苍白的关系,衬得他一对眼珠出奇的乌黑,眼角微挑,转盼多情……
不用说,这个在迷迭居中的少年就是赫连大奸人长年体弱的弟弟,赫连府的小公子——赫连修人。
见过甄怜怜的仙姿秀逸后,褚芸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任何人的美貌感到惊讶,可瞧见赫连修人的容貌后她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惊艳了一番。如果说甄怜怜是精致娇艳之美,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孱弱苍白之美,并在单薄中散发着一股掩不住的妖气,绝对的魅惑人心!
褚大小姐在惊艳之余,心中不禁直犯嘀咕,这赫连府到底是块什么风水宝地啊,里头住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
赫连修人仍然伏在窗沿,既不邀请褚芸她们进屋坐,也不赶她们走,“迷迭香原名叫‘海之朝露’,在当地被认为是一种神圣之草。你可知在西域迷迭香代表什么吗?”
似乎并不期待褚芸的回答,他很快自问自答道:“永恒之回忆。在西域迷迭香被当作是永恒的象征,而在中土我们用了更能体现中土文化的一个成语代替它,叫做——至、死、不、渝。”
褚芸一怔,赫连修人在说最后那四个字时眼中放射出来的炽热,不知为何竟会令她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她想离开了,可双脚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怎样也移动不了。
直到一个突然闯进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局面。
“你来这里干什么?”甄怜怜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虽然庆幸甄怜怜来得及时,但见到她那副傲慢样褚芸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挑了挑眉也学样双手叉腰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干吗要告诉你啊,现在是本小姐在问你话!”
“你来这里干什么本小姐就来这里干什么。”
“笑话!你能跟我比,本小姐来这里当然是来探望我小表哥——哎呀!”她突然紧张地冲进主屋,“小表哥,你怎么只穿着单衣就坐在窗口,虽说是春天可你身子弱,万一受了凉怎么办……”
“我没事。”赫连修人仍旧一动也不动地趴在窗口,连眼睛也没瞟她一下。
“不行,要是你病了又要忙坏大表哥了!”甄怜怜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欲扶他进去。
赫连修人终于抬起头来看她,“我说了没事,你没听到吗?”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乌眸转动间他眼中散发出来的那股妖气也随着四周弥漫的浓郁香气而愈发浓烈起来。
甄怜怜只觉触碰到他的指尖渗进一股寒意,双手反射性地一缩,“我、我知道了……”
离开迷迭居的势力范围,褚芸暗暗舒了口气,她觉得她们四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甄怜怜喘着气,似乎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小表哥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她喃喃自语道。忽而,她瞟了褚芸一眼,悻然道:“定是你不请自入惹得小表哥生气了!”
褚芸眯了眯眼,笑道:“我记得你也是不请自入的,而且入得比我们还彻底对吧。”
“你们是什么东西,怎么能与本小姐相提并论!”甄怜怜气红了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
“是啊,我们当然不能和你相提并论啦,毕竟,被他吓得脸色发白的人又不是我们,对吧?”褚芸讪笑,故意回头询问着柔萍依萍两姐妹的意见。
姐妹俩也没让主子失望,极有默契地一点头,异口同声道:“没错!”
“你——你们——”甄怜怜在口舌上不是褚芸的对手,尽管气得要命却想不出话反击她,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愤慨之情。
“姓褚的,你别得意,我善良得一塌糊涂的大表哥不会拿你怎样,但若你惹到的是小表哥你就死定了!”离开之前她又狠狠地瞪了褚芸一眼,留下这句话,气冲冲地走人。
这是第一回褚芸和她的想法一致,也确实庆幸着与她扯上关系的是赫连贤人而非赫连修人,不过,“善良得一塌糊涂”?不见得吧!
褚芸捧着瓷碗,在门前整了整衣服,脑海中回忆起昨天那段对话——
“大小姐,咱们在赫连府除了等吃饭就是等睡觉,实在是好无聊啊。赫连公子又整日忙得不见人影,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看来咱们应该反守为攻了。”
“反守为攻?”
“若没有机会碰到赫连公子,那就制造机会碰到啊。”
“制造机会……好办法!”
褚芸的手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着,暗暗吸了口气,她调整好情绪,伸手敲了敲书房的门。赫连奸人,接招吧!
“进来。”房内传来赫连贤人淡淡的声音。
见到来人后,房内的赫连贤人和赫连雄都显得有些惊讶。
“贤人哥。”
又软又柔的声音却让赫连两父子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褚芸笑容满面地走到几案前,将瓷碗往桌上一放,“贤人哥,我听闻你爱吃甜食,所以特意为你炖了碗甜汤,你尝尝看。赫连伯伯也在啊,真不好意思,芸儿不知道您也在,所以没有准备您的份。”
赫连贤人望了眼碗中乌漆抹黑的液体,问了一句:“你亲自炖的?”他特别加重了“亲自”两字。笑话,他才不会相信一个连南瓜皮也不会削的丫头她的厨艺会高到哪去!
“嗯,你我既有婚约这些小事自然应该芸儿亲力亲为,如此才显诚意。”她笑得像个贤妻良母。
喝下这东西他绝对会拉肚子!心里这么想着,赫连贤人的脸上还是温文尔雅的笑容,“多谢你,芸妹。你先搁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褚芸脸上的笑容黯了黯,一副想哭又强装坚强的表情,“我知道,你们还在怪我……毕竟我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又说了无礼至极的话,你们不肯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也不敢奢求你们的宽恕,我只是……”
藏在背后的手狠狠地朝自己腰部掐了一下,硬是逼出了两滴眼泪,“我只是……只是想尽力做些补偿,弥补我犯下的罪过……赫连伯伯,请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是真心想为贤人哥做点事情的,就算只是……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求您了……”
早知道赫连贤人会这么说,这次她可是有备而来的,平时看多了两个活宝丫头三五不时地来上这么一场,一出苦情戏唱下来连她都禁不住要为自己的精彩扮演鼓掌欢呼了。
赫连雄看得鼻头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起来,别看他模样五大三粗可内心却是纤细敏感,先前他对褚芸的那番话耿耿于怀,现下听得褚芸的一番血泪忏悔又不禁心软起来。
叹了口气,赫连雄轻轻拍了下她微颤的肩膀,“芸丫头,快别这么说,我与你爹是至交,他的女儿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和贤人能重修旧好也算是缘分,赫连伯伯又怎么会再怪你呢。”再怎么说褚芸也是至交之女,况且她也认了错,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生她的气。最主要的是,赫连雄看得出来儿子是真的喜欢这丫头。
“真的,赫连伯伯您不生芸儿的气了?”她露出满脸的惊喜表情。
“真的,赫连伯伯真的不生气了。”赫连雄笑得和蔼可亲,现在看看,他觉得褚芸这丫头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那……”褚芸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赫连贤人,又瞟了眼桌上的瓷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贤人,既然是芸丫头诚心诚意为你炖的,你就快尝尝吧,别辜负了丫头的一片心意啊。”
不是吧老爹,您耳根子也太软了吧,那么拙劣的戏都信以为真!赫连贤人在心底翻了大白眼,脸上却依旧笑容满面:“嗯,爹说得对,我怎么能辜负芸妹的一番美意呢。”说着他捧起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那一口险些让他直接喷出来。
“怎么了,不好喝啊,贤人哥?”褚芸明知故问。她脸上虽然没笑,但眼中泛出的笑意赫连贤人想装作没看见也难。
“怎么会呢。”赫连贤人警告地眯了眯眼意思是“丫头,别太过分了”,“是太好喝了,我从没喝过这么特别的甜汤。”又酸又苦又辣又咸,这种“极品”他还真是头一回尝到!
“那就多喝点吧。”赫连贤人那副有气难伸的吃鳖样看得褚芸心情大好,她意犹未尽地又补充了一句,“既然,贤人哥你这么喜欢喝啊,以后我天天都为你炖上一碗。”
此话一出,赫连贤人脸上立时泛起一丝惨白,额前青筋隐隐跳动,“那怎么好意思呢!”小坏蛋,你死定了!
“没关系,这是芸儿应该做的!”
赫连贤人的反应几乎令褚芸忍不住笑出来。不过,很快的,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芸妹,这么好喝的甜汤我怎么能独享呢,来,你也尝尝。”赫连贤人的笑容完美无缺,眼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说着便把碗往她嘴边送。
“不用了,你都喝过了……”褚芸两手挡在面前,推拒着他的“好意”。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是未婚夫妻迟早成一家人,在赫连府里人尽皆知,无须避闲。”赫连贤人坚持不懈,又把碗送了过去。
“不、不用了,我……我不爱吃甜食,一吃甜食我便腹痛不止。”褚芸抵死不从。
“哦,这样呀,那就算了……”赫连贤人颇为惋惜地皱皱眉,终于放弃。就在褚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赫连贤人不小心手一晃,那一碗甜汤全部拜访褚芸去也。
“啊!”胸前突然袭来的湿意令褚芸下意识尖叫出声。
“哎呀,芸妹你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赫连贤人连忙抓起袖子替她擦拭,却引起褚芸更多的尖叫声。
“啊——住手——你快住手——”这个该死的大奸人、大色狼,竟然趁机吃她豆腐!要不是赫连雄在场,她真想一巴掌直接甩过去。
“啊呀,真是对不住,我一时情急就……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芸妹,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相信你才怪!“你明明就……”
“芸妹,别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还是快回房换件衣裳吧。”赫连贤人很有技巧地打断她的话,递给她碗的时候手指又“不小心”在她手背上磨蹭了几下。
“你……”褚芸又羞又气,脸一下涨成了猪肝红。
偏偏始作俑者还是一脸的无知,“怎么了,芸妹?”
“你——”
“芸丫头,别多说了,还是先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
褚芸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嘴角拼命挤出一丝称之为笑的弧度,“是,芸儿这就回去换。”临走前她给了赫连贤人一个“走着瞧”的眼神,赫连贤人也不怯懦,趁着替她开门的动作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快地回了句:“随时候教。”
两人的互动在赫连雄眼中简直就是情意绵绵的表现,赫连雄轻叹口气,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这两个孩子的感情真好啊,罢了罢了,只要贤人喜欢就好。
如赫连贤人所料,接下来的几天,褚芸铆足了劲儿地向他发起挑战,什么奇招怪招层出不穷。
明知自己的厨艺烂还特爱往厨房钻,并且故意选在有外人的场合跑来让他试菜,只要他稍有推脱就立马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还没原谅我”的委屈表情,让他不得不妥协;要不就是在他床上偷偷放死蟑螂和死臭虫,把他屏风上的八骏图涂成八怪图,往他衣服上抹臭油;最扯的就是每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房门前吹着五音不全的笛子,还美其名曰助他安睡,结果搞得他夜夜失眠……
当然,她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就对了,那些恐怖的食物十碗中有七碗“不小心”被他倒翻在她身上,加上每晚房门前高挂的四盏大灯笼,呵呵,引来的蚊虫数量应该也够那丫头受的了。
托褚芸的福,让他头一回尝试到了心神不宁的感觉,但无法否认的,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刺激,从时时防备着她的偷袭,到逐渐适应甚至开始满心期待起她下一次的挑战。
“贤人哥,来,我替你捶捶背。”
“不、不用了,李管家还在这里呢。”赫连贤人眼明手快地抓住一双朝他背后伸去的魔爪,开什么玩笑,他背上的淤青还没消呢,他怎么经受得住那丫头再次的辣手摧背!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迟早成一家人,在赫连府里人尽皆知,无须避闲。”她用他的话堵他,“你说对吧,李管家?”“啊,我……”李管家望望褚芸的热情,又望望赫连贤人的一脸为难,心想少爷是正人君子面皮薄,八成是自己在场弄得他不好意思,于是当下会了意,道,“大少爷,奴才险些忘了晚上的膳食奴才还未去校对过,你、你们继续,奴才先下去了……”
李管家一走,褚芸一张笑脸立刻变成了后娘脸,“你还不快放手!”
“哇,芸妹,你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李管家才刚走没多久耶。”赫连贤人不太甘愿地放开了手中柔滑的触感,颇为可惜道。
“哪里,和赫连公子相比还差得远呢!”褚芸瞪了赫连贤人一眼,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大奸人还敢说她,也不照照镜子自己现在那张脸笑得有多下流!
“芸妹,你不必谦虚,从这几****的表现看来你绝对有与我并驾齐驱的实力。”看着她抖着二郎腿的粗鲁样,连他这个大男人也禁不住直摇头。
“彼此彼此!”
“呵,彼此彼此。”
被他散发着浓浓调侃味的目光一盯,褚芸跷起的二郎腿一收,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丝丝红晕,少女恼怒之中夹带一丝羞涩的表情令赫连贤人不自觉放柔了眼神。
“你干吗用这种恶心的眼神望着我,哦,是不是又在想阴谋诡计来恶整本小姐啊?”褚芸一副受不了的嫌恶表情,使劲搓了搓手臂上涌起的鸡皮疙瘩。
赫连贤人翻了个大白眼,“我可忙着呢,没你大小姐那么空。”说完,自顾自地翻开账本核对起来。
他的动作有很大的赌气成分,赫连贤人在心里偷偷承认褚芸刚才的那番话大大影响到了他,尤其是“恶心”两字已经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他的眼神哪里恶心啦?不懂得欣赏!
赫连贤人的视线一撤离,褚芸才暗暗松了口气,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却缓不下来。之前不认为他有多好看,特别是与他那个妖美的弟弟一比简直平凡得过分,可这会儿她竟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迷人?
天哪,她肯定是中邪了!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褚芸故意将视线从赫连贤人脸上移开,当看到他十指如飞地拨动着算珠,她的气又不打一处来。
“分明是个无良奸商却装成穷酸书生,还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呢,大烂人!大奸商!”
闻言,赫连贤人手指稍缓,抬头看她,“没有家徒四壁也非一贫如洗,茶行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虽及不上你们褚家富奢也算是生活无忧……”他边说边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挑眉一笑,“那么,敢问褚大小姐,这个赫连府你还满意吗?”
“唔,还算不错,”她很配合地环视书房一圈,“不过,如果你把在邻城开的三家分号也算上我会更加满意。”赫连家的产业倒是挺让褚芸心动的。
“呵,这么快就连我的老底都查清楚了?”赫连贤人笑得越发玩味,索性把算盘一搁账本一合靠着椅背与她面对面,“怎样,嫁给我其实还是划算的吧?”
褚芸亦不示弱,无视他的调侃,冷笑道:“吃一堑总得长一智吧。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这还是托赫连公子的福让我学到了这个宝贵的经验。赫连家的财产是挺让我心动,可惜无福消受,我可不想嫁只狐狸成天担心防备着被人算计,本小姐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自讨没趣。”心动归心动,该记的仇她一样不会忘!
赫连贤人笑容一僵,知道这牙尖嘴利的丫头又要翻旧账了,正苦恼着要怎么平息褚大小姐竖起的利刺,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替他解了围,一个丫鬟焦急的喊声随即响起。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
赫连贤人很快开了门,语气轻快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爷,小少爷又犯病了,已经请大夫来了,可您知道小少爷的脾气,您不在他……”
“好,我知道了,你先等等……”
他表情一敛,回头刚想对褚芸交代些什么就听到她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我跟你一起去。”
这几日他们虽然几乎形影不离但迷迭居是例外,赫连贤人没有邀请过她,褚芸也从未主动要求跟去。所以她的话令赫连贤人有一瞬间的呆愣,但他立即点了点头,“那走吧。”
一路上褚芸反复考虑着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跟来,直到踏进迷迭居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袭来,让她开始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
“小少爷,您就把药给喝了吧,您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小喜已经去找大少爷来了,小少爷,您就先把药给喝了吧……”
主屋里五六个丫鬟小仆模样的人围站在床前苦口婆心地劝着,但似乎并没什么用,因为很快地上响起了瓷碗类的器皿砸碎的清脆响声。
一看见赫连贤人,众人眼中均是一亮,像是终于瞧见了救星,“大少爷,您总算来了!”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他看了眼地上的碎碗和汤药,回头又交代了一句,“小全,麻烦你重新倒碗药过来。”
“是,大少爷。”一个红衣小婢应声而去,众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赫连贤人这才走上前去,坐在床沿,看着拿背对着他的弟弟,轻轻地叹了口气:“修人,你怎么了?哥来看你了。”床上的人并无反应,依旧拿背对着他。
“修人,哥来看你,你不高兴吗?”见赫连修人还是不理他,他站起身子,道,“若你不想见到哥,那哥走就是了。”
“不准走!”几乎是立刻的,原本背过身去的赫连修人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一双黑得出奇的眼珠直直地锁住赫连贤人不放,带着隐隐的霸气,“我不准你走!”
此情此景,赫连贤人只是淡淡一笑,重新坐回床沿。
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褚芸一开门,看到刚才那个叫小全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站在门外,她主动接过药碗并让那个叫小全的丫鬟先回去,然后把碗递给了赫连贤人。
赫连修人一看见她,原本缓和的脸又突然紧绷起来,眼睛稍稍眯起,一股妖气直逼向褚芸,“你为什么会在这?”
“是我叫她来的。”赫连贤人抢答道,接过碗用勺子搅了几下散热,舀了一勺靠近他唇边,“先把药喝了。”
赫连修人看了他一眼,伸手用力将碗一挥,乓的一声脆响药碗脱手飞出去砸在地上。热烫的药汁溅上赫连贤人毫无防备的手背,迅速红了一片,赫连贤人也没吭一声,静静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我再去帮你倒一碗。”
“还是我去吧。”让她单独面对这个喜怒无常充满妖气的少年她宁愿当跑腿的!褚芸说完这句话逃也似的出了门,屋里的气氛实在诡异得让她受不了。
赫连贤人发红的手背让赫连修人稍稍皱了皱眉,但语气仍充满怨怼:“你还来干吗?你还管我干吗,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你是我弟弟,我怎会不管你呢。”
“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那你昨日去哪了?为何没有过来?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是不是?”赫连贤人的默认,让他更为恼怒,“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想到我这个弟弟吗?有关心过我这个弟弟的死活吗?”
赫连贤人扶住他因过于激动而气喘吁吁的身子,承受着他的怒气,“对不起,是哥不对,对不起……”
赫连贤人的举动渐渐安抚了他的躁动,他抓住赫连贤人的肩膀让他抬起头看他,“不要再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好不好,你不会爱上她的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
“你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敢回答我?”赫连修人咬住下唇,用力之大使下唇泛出了丝丝血红,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尤其触目惊心,“答应我,你不会丢下我的,也不会爱上那个女人,答应我——”
赫连贤人垂下眼睑,淡淡地应了声:“好,我答应你……”
褚芸端着药碗再次踏进房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赫连修人紧紧抱着赫连贤人,脸上泛着满意的笑。
在她看来,就是赫连修人快要把赫连贤人的脖子给勒断了,而赫连贤人一动不动,不回抱也不推拒,由于他背对着她,褚芸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赫连修人妖艳魅惑的笑容,让褚芸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他在向她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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