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小姐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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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尽管鹿晓刀说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又没有确实证据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褚芸还是忍不住跑去找赫连修人摊牌。她直觉赫连修人与这件事情绝对脱不了干系,只要一想到柔萍和依萍很有可能是被他毒死的,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怒气。

每次踏进迷迭居褚芸便会感到一阵压抑,四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迷惑着人的感官,仿佛要将人拉进一团异常妖艳的迷雾之中,危险却充满诱惑力。

若非必要褚芸一步也不想靠近这里,可这会儿怒极攻心的她却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主屋的房门便搜寻起赫连修人的身影。

她毫不费力就找到目标,赫连修人靠坐在床沿,仍是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的散发单衣,手中把玩着一株迷迭香,淡蓝色的花瓣在他优美的指尖翻动,和着绿色的线型长叶衬得他苍白的手指妖美异常。

“有何贵干?”低沉的嗓音微微沙哑地响起,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迷迭香,褚芸的不请自来赫连修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倒是褚芸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有一瞬间的呆愣,她很快敛起游离的思绪,暗恼自己的失神,正色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砒霜是不是你下的?”

对于褚芸的不客气,赫连修人不怒反笑,“褚小姐这话好不可笑,赫连府上下都知道下毒的人是甄怜怜,你怎倒向我问罪来了?”

“是不是你下的毒你心里清楚,你对我的敌意我不是没察觉到,你对我敌意的由来我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赫连修人弹掉指尖的淡蓝色花瓣,这才抬起眼看向她,乌黑的眼珠转动着隐隐的妖气,幽暗难测,“你既已认定了我的罪,又何须来向我确认?”他嘴角的弧度未变,笑容却冰冷慑人,“褚小姐若有证据大可去衙门告发我,若是没有,就请你出去。”

被他一激褚芸怒火更炽,冲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你不要跟我玩花样!是你下的毒,是你害死柔萍和依萍的是不是!”

手中的迷迭香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掉到地上,赫连修人也不反抗,任她揪着衣襟,乌眸中妖气忽然浓烈起来,“害死她们的不是我,而是你,她们是替你丧命的。”

他的话像一根冰锥,刺进褚芸心口,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完全没印象了。她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充斥她感官的就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赫连修人以及婢女惊恐的尖叫。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稳定许多了吗,都好些日子不发病了怎么这会儿又……”赫连雄望着蹙眉替儿子把脉的大夫,既心焦又不敢冒然打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即转向一旁的婢女,皱眉道:“小少爷的病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会又突然昏过去?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又见跪在地上的小婢女眼眶通红吓得瑟瑟发抖,不禁心软起来,原本的欲出口的责难尽成了叹气,“唉,算了,你起来回话吧。”

“奴、奴婢,过来给小少爷送饭,一开门就看见、看见……”她偷偷瞟了褚芸一眼,颤声道,“看见褚小姐抓着小少爷的衣服打了他一拳,然后小少爷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婢女的话让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褚芸身上。而后者仅是抿着唇,阴沉着脸望着躺在床上的赫连修人。

“芸妹,为什么?”

“芸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话啊,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假的。”褚芸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贴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昏倒!”

“你在胡说什么,修人明明就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是装的呢?”

“芸妹……”赫连贤人摁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些,却被她不领情地挣脱开。

褚芸指着躺在床上的赫连修人,怒道:“他明明就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昏迷,他只是在做戏!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毒是他下的,柔萍和依萍也是他害死的,他就是真凶!”

赫连雄脸色铁青,大掌一落,“砰”的巨响,那可怜的桌面一阵急颤,带动着上头摆放的茶杯碟子也哐哐作响,“你在胡说什么,芸丫头!我知道柔萍和依萍两个丫头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们大家心里也都很难受,可你也不能因此胡乱怪罪人啊!”

“我没有胡说,甄怜怜已经说了她的药是赫连修人给他的,他这么做的动机难道还不明显吗?”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一口咬定凶手就是修人呀。况且,修人与柔萍依萍无怨无仇,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赫连雄的眼中难掩惊讶,但仍无法接受褚芸的说辞。

褚芸冷笑道:“怎么会没有理由,哼,他当然有理由这么做……”

赫连贤人脸色苍白地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够了,芸妹。别再说了……”

褚芸不理他,执意要将郁积在胸口的话一吐为快,“赫连伯伯,你还不明白吗?柔萍和依萍是枉死的,她们是代替我死的!赫连修人原本想毒死的是我,她们只是阴错阳差地成了我的替死鬼,因为赫连修人他恨的是我!因为他对……”

“芸妹!不要说了!”赫连贤人的怒吼犹如平地一声雷,顷刻间盖过了一室的喧嚣。他抓着褚芸的手腕,在众人面前将她拉出门外。

他拖着她离开迷迭居来到一棵梨树下,一路上赫连贤人抓着她的手一刻也未放松过,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那强劲的力道令褚芸忍不住蹙起了眉。

“放手!”赫连贤人终于松了手指,褚芸趁机甩开他的束缚,手腕上一圈红痕是他的杰作,但她倔强地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吐出半个“痛”字。

赫连贤人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淤痕,眼底霎时掠过一抹痛苦之色,牙关紧了又松,担忧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那些话……你实在不该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话全都是事实,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发觉你弟弟对你……”

“别说了!”赫连贤人猛然打断她的话,神情阴鸷骇人面色却惨白得像只鬼,他紧紧地抓着褚芸的肩膀,“有些话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出来。”

褚芸被他的气势震住,呆愣着没有说话,她头一回看到赫连贤人如此恐怖的模样,只觉遍体生寒。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喊了出来:“可他害死了柔萍和依萍啊,你到底是站在你弟弟那一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赫连贤人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似乎欲言又止,背过身只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回凤临城去。”

“你不相信我吗?”褚芸冲着他喊道,可赫连贤人回答她的只有沉默以及愈行愈远的背影。

“你会后悔的!”

一阵风吹过,带着树上万千洁白的花瓣在空中盘旋飞舞,仿佛一场密集的梨花雨,模糊了赫连贤人的背影也挡住了她眼中的晶莹。

爱,原来可以这么痛。

赫连贤人的反应伤透了褚芸的心,现在她终于能够体会到娘亲当年的痛苦,被自己爱的人背叛那是一种比死更难受的折磨。

但,她终究不是娘亲,所以,她不会用死来逃避。

柔萍和依萍的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不会回凤临城,除非赫连修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赫连贤人不相信她,她还有自己,她就不信翻遍迷迭居会找不到蛛丝马迹!

可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的行动就出师不利。

意识渐渐回笼,褚芸难受地皱着眉,慢慢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令她呆愣了一会儿,失去意识前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她只记得自己趁着夜深偷偷摸进迷迭居,一进主屋就感到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

她欲撑坐起身,却发现手脚被缚,这让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此刻的处境不容乐观。

“你醒了?”忽然响起的话音吓了褚芸一大跳,由于被绑她的视野有限,加之四周光线昏暗难辨,她自然以为这里就她一人,直到出现另外一个声音她才惊觉,原来在这幽暗空间里的并不止她一个。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不仅仅因为渐渐靠近她的脚步声,还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赫连修人,你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想做什么?”

脚步声停下,一阵低哑的笑声从暗处传来,“褚大小姐,你的耳力不错嘛,竟然能认出我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你会不知道?你不是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赫连修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凶狠,反而带着丝丝轻柔与笑意,可褚芸却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似的自他隐身的暗处袭来。

褚芸望向暗处,仿佛能在其中精准地找到他所在的位置,“你想要我的命。”赫连修人的目的一点也不难猜。

赫连修人又笑了,像赞赏更像嘲讽,“你很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不是我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要找死。本来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只要你不再追究那件案子,只要你离开龙游城,可你偏偏要与我作对,我又怎能留你?”

说话间脚步声又起,话说完赫连修人已经走到褚芸面前,下一瞬一股冰凉的触觉缠上她的脖子,她本能地往后一缩却逃不开他的手指。

赫连修人不急着杀她,所以施加在指尖的力道并不大。他只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她,褚芸就能感受到一股妖异的气息陡然压来。四周阴暗,但他的眼珠比周围的环境更阴更暗。

“你猜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我利用甄怜怜的妒嫉煽动她在你的食物里下药,那包泻药也是我给她的,只不过那个蠢女人根本不知道那里面还掺了砒霜,还对我满怀感激呢。呵呵呵……”

“你竟然连自己的表妹也陷害?!亏她还这么信任你!”褚芸直觉赫连修人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

“她也是一个该死的女人,整天对我哥死缠烂打!”赫连修人眯了眯眼,“你也是!可惜我的计划出了点小纰漏,没毒死你却毒死了两个婢女。”

“你这个疯子!你害死了柔萍和依萍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冲着赫连修人吼叫,心中的怒恨让褚芸忘记了恐惧。“哼,你似乎搞错了一点。毒虽然是我下的,但害死她们的人可是你。她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但是因为你没死,所以她们才会死。呵呵,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你我本无仇怨,错就错在你不该来抢我的东西。”他嘴角一勾,五指收拢,那杀意终于透过指尖一点一滴地流露出来。

褚芸痛苦地蹙着眉,脸涨得通红,这一刻她感受到死亡离她很近。她突然奋力地挣扎起来,除了害怕,更多是不甘心。赫连贤人的脸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她说过不会比他早死,她说过的!

“修人,住手!”随着门被撞开光线从屋外射进来,照亮了一室的阴暗也阻止了赫连修人的动作。

褚芸干咳了几下,稍稍缓和了喉部的痛感,望向门口的赫连贤人,“裕之……”

“芸妹……”赫连贤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向难掩惊讶的赫连修人,“住手吧,修人。不要伤害她,哥求你了!”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求我?!”赫连修人直直地盯着他看,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很快被恨意取代,“那她就更应该死!”

“那可不行。赫连修人,你的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随声而来,壮硕的身形堵在门口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让男人看起来犹如天神般霸气而威严。

“赫连修人,鹿某是来缉捕你归案的。的确,刚开始我们是落进了你制造的陷阱中而找错了方向,还是甄小姐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先前我们认定下砒霜的另有其人,所以一直无法解开凶手在几乎不可能的时间里犯案的谜团。但,如果下泻药和下砒霜的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药是你给的,药只有一包,但里面混合了泻药和砒霜。

砒霜虽为毒物之王,但微量的剂量非但不会毒死人还是治病良药。龙游城里对砒霜的管理甚严,凡超过药用剂量的都要登报在案,而你一向体弱多病身边要积累一定数量的砒霜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既能达到毒死人的量又能避人耳目,整个赫连府里只有你做得到。”

赫连修人面色不改,冷笑道:“鹿大捕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就是事实?官府应该不会只凭空推测就判定一个人的罪名吧!”

“本来是没有,但现在有了。我们三个都是砒霜案的人证,而褚小姐脖子上有你新犯案的证据。”说着这话的鹿晓刀脸上有着他们未曾见过的狡猾,令她不得不怀疑起他之前劝她不要冲动的话根本就是刺激她的一种手段。

“鹿晓刀,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赫连修人终于眯起了一双细长的凤眼,“但,你还是救不了她。”话音未落,他毫无预兆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褚芸的脖子,使劲一拽将她从地上拉起。

“修人,不要!”赫连贤人大骇,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吗?”鹿晓刀身形未动,不改威严。

“鹿大捕头,你可以试一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匕首锋利。让开!”见鹿晓刀没反应,他手上的匕首又抵近几分,锋利的刃面轻易地在褚芸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急得赫连贤人直叫“鹿捕头”。

鹿晓刀抿紧了唇线,照着赫连修人的意思向后退开。

出了小屋赫连修人又让鹿晓刀自刺双腿,鹿晓刀霎时脸色铁青地怒视他,“不可能!”

赫连修人的反应就是让褚芸脖子上的血痕又多了几条,鹿晓刀瞪着他,“我可以在一招之内杀了你!”

“在那之前我也有足够的时间要她的命!”

“修人,停止吧,不要再错下去了。修人!”赫连贤人苍白着脸,试图阻止弟弟疯狂的举动。

“哥,你答应过我不会爱上她的,你答应过我的!”此刻,赫连修人妖美的凤眼中只剩哀怨,“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为了这个女人背叛了我!”

“是哥的错,是哥毁了约,你要恨就恨我吧,和芸妹没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还是只有她,哥,难道你不知道?你越是在乎她,她就越是该死!我怎么会恨你呢,哥,我爱你啊!”

他的话令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一震,赫连贤人更是面白如死。

赫连修人突然笑起来,妖美中难掩悲凉,在风中舞动的发丝遮住了他眼角滑下的一滴泪,除了褚芸没有人发现,因为那滴眼泪就落在她耳际,触及冰凉。

这才发现,今天的赫连修人与前几次见他时不同,他穿了一件艳红的长衫。黑发、红衣衬着他如雪的肌肤,将他独特的妖艳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鹿晓刀欲趁机夺下他手中的匕首,鹿晓刀出手迅猛,赫连修人的反应亦不慢,加之两人位置上的差距,任凭鹿晓刀武功高强也敌不过近在咫尺的匕首。赫连修人只稍稍一抵,鲜红的血液便顺着伤口流下,刺目的颜色与褚芸的颈项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经权衡之下,鹿晓刀只能咬牙挥刀自刺双腿,霎时鲜血喷涌,不支倒地。赫连修人割断褚芸脚上的麻绳拖着她一路退至山岩边,褚芸却丝毫反抗不了,正奇怪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怎会有这么大力气时,一个可能性闪电般地划过脑海。难道……“你装病?!其实你的身体根本就没有那么弱,所有体弱多病的表象只是你的伪装!”

赫连修人不理她,只凝视着跟上来的赫连贤人,“全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眼中闪烁着焚尽所有的痴狂。

“我知道,我知道……”赫连贤人不再回避,也知道回避不了。他迎视着弟弟炽烈的目光,眼中的痛苦一览无遗,“我知道你为了让我来看你故意让自己生病,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多陪你几日而偷偷把药倒掉,我知道你的身体并非像你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这些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之间微弱的平衡,我不是不明白你对我抱着怎样一种感情,我只是不想将我们的关系复杂化,不愿将你我都逼到那无法回头的绝崖边!你为什么不懂呢……”

赫连修人那双乌黑妖异的眼中头一回出现了惊慌失措,手中的匕首一松,褚芸趁机摆脱他的控制,直奔向赫连贤人。赫连修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站在山岩边。

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令赫连贤人顾不得解开褚芸手上的绳子就扑身向前,拉住了赫连修人坠下的身影。

“抓紧我别松手!”他紧握住弟弟的手,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也一颗颗地自他额头滴落。

赫连修人失神地仰望着他,“为什么?”他不知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只是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他和贤人的。

一滴水珠随声跌落,擦过赫连修人的脸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瞬间的接触将那热度传至他脸上,把他心底的某部分融开。

“可我不愿只当你的弟弟,难道我们在一起的十七年竟比不上短短的几个月吗?我爱你,我爱你啊,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为什么你要选择她?”

“因为我会努力不比他先死!”回话的是褚芸,她双手被缚很难维持平衡,只能一点点地爬过来。

褚芸的话令两人一怔,赫连修人刚想开口讽刺,一滴滚烫的水珠直直地跌落在他眉心,带来与刚才相同的触感,却远比之前炽热、烫人。

然后,他感觉到了握住自己的手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听到了赫连贤人含在嘴里几不可闻的声音,“果然……只有你懂我……”

这些话,甄怜怜不懂,赫连修人不懂,但是赫连贤人他不会不懂。很多时候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死去的人也许早已忘了死时的痛苦,可被留下来的人却得承受永远失去的折磨。这个傻丫头啊,为了保护他宁愿独自承受失去与思念的折磨,即使,她与他一样深知这被遗留下来的痛苦。

赫连修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的神情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狼狈过。

“原来……”他喃喃自语。

也许,他错了……

但,他停不下来,他只能任由心底那把熊熊烈火带着他痴狂的爱恋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掀动嘴角,他对着赫连贤人深深一笑,烙印进他心底,“哥,记住我爱你!”

然后,他挥开了他的手。

风中翻飞的红衣,狂乱纠结的长发,空气中隐隐弥散的迷迭香气,合着他妖艳绝伦的笑容,将赫连修人的妖美散发到了极致……

“修人——”

赫连贤人悲怆的喊声很快被褚芸的惊叫盖住,赫连贤人趴着的那块山岩由于刚才一连番的动作而松动,零零碎碎的小石子因此滚落下去,可赫连贤人却毫无反应。

“裕之——”褚芸双手被缚根本帮不上忙,眼见赫连贤人就要掉下去她只能急得大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抓住赫连贤人的后领一提,便将他安全地扔回地面,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还好来得及。”鹿晓刀暗暗吁口气,又走过去解开了褚芸的绳子。

之前他迫不得已只得假意自刺双腿,刀刃虽穿过了双腿却避开了经脉,待到赫连修人一离开他便封住几处大穴止住血,一瘸一拐地赶了上来。

赫连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一具失了魂的傀儡。褚芸扑过去抱住他不停地喊他,好半晌他空洞的眼眸中才重新映入她的影子。

他伸手轻触她血迹斑斑的脖子,“疼吗?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我、我不是不相信你……”

褚芸摇摇头,捂住他欲出口的解释,“我知道我知道,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知道他是在救她,当她险些被赫连贤人掐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赫连贤人微微一笑,捧住她的脸,“你没事就好。”

他还在笑,笑得那么温柔,让她心痛。褚芸忽然把他的头抱进怀里,让他脱下强装的坚强,“不要再笑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裕之!”

赫连贤人的脸埋在她怀里,看不到表情,然而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他要我记住他爱我……可是,他不知道……他爱的其实不是我……不是我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鹿晓刀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悠长地望了眼岩崖,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够狠。”

褚芸不知该安慰他些什么,或者此刻所有的安慰皆是徒劳。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他,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是的,赫连修人的确够狠!他用他的决绝在赫连贤人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添了一刀!他说他爱赫连贤人,可是那样的爱只会带来伤害,因为他的爱里只有掠夺。

不过,她是不会向他投降的,她会一直陪在赫连贤人身边,帮他治疗这些伤口,总有一天会治愈的。

褚芸暗暗在心底发誓。

尾声

八年后。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庭院的梨树下并排摆放着两张藤椅,赫连贤人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耳边不断传来的长吁短叹,破坏了他原本的好心情。

他忍不住瞟了旁边一眼,“你是专程来让我听你叹气的吗,鹿大捕头?”

鹿晓刀不回话,叹气声更大了。

“怎么,昨晚又睡地板了?”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鹿晓刀黑了脸,闷声道:“不是……”事实是连地板都没得睡,让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窝在房门口蜷缩了一夜,这事儿传出去他鹿晓刀还能在龙游城里立足吗?

“不是?不是的话,敢情鹿大捕头这会儿来我这儿唉声叹气的是为了练气功?”

鹿晓刀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发觉你成亲以后越来越像换了个人似的?”落井下石,损人不带脏字!哪里还有当初纯良憨厚的影子?

“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赫连贤人颇具深意的笑笑,又道,“我也发觉鹿大捕头成亲后也改变了许多,光是漫天飞舞的传言就够龙游城的百姓茶余饭后聊上好一阵了。”

此话一出,鹿晓刀脸色霎时铁青,却无法反驳,他鹿晓刀的一世英名算是完了。

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赫连贤人总算善心大发地鸣金收兵,不再挖苦他,只问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惹你娘子发这么大火?”

果然,一说到原由鹿晓刀便立马坐起身,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听着他满肚子的有冤难伸,看着他有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赫连贤人不禁莞尔。想起这八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突然觉得感慨万千。

他和芸妹成了亲,他们的儿子如今也已有七岁;修人的事一度让父亲崩溃,直到小孙子的出世父亲的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连怜怜也成了亲,而她的夫君……

赫连贤人瞟了一眼兀自抱怨着的鹿晓刀,他竟然成了他的表妹夫,他们俩的结合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两人也因此成了龙游城里最不可思议的一对夫妻。

“……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鹿晓刀正说到兴头上,一转头却看到了明显心不在焉的表舅子,满腔的热情瞬间被一桶凉水当头浇熄,“你在发呆吗?”

赫连贤人一笑,很有技巧地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你和怜怜的性格南辕北辙,当初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鹿晓刀皱着眉,叹了口气,“唉,没办法,谁让我什么人都不爱偏偏爱上了个小炮仗呢。”脸上不乏懊恼却也有丝丝甜蜜。

看得赫连贤人受不了地直摇头,“我看你们俩啊根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鹿晓刀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暗红,刚想反驳,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向庭院靠近。

“那个朱老板明明是我们绣锦布庄先看上的,你怎么可以用卑鄙的手段把他抢走?”

“请注意你的用词,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爱往哪走就往哪走,我又没有挟持他过来。”

“明明就是你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否则朱老板又怎会弃绣锦布庄而选择与你们锦绣布庄合作?”

“客人之所以选择我们自然是因为锦绣布庄能够给予他更满意的服务,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改进自身的不足。做生意又不是扮家家酒。”

相比甄怜怜的七窍生烟,褚芸完全是不愠不火不痛不痒,而她的冷淡却比任何犀利的语言都更容易激起甄怜怜的怒气。

“什么不足,我们绣锦布庄好得不得了,哪来不足啊?说到底你就是喜欢跟我抢!”以前是大表哥,现在是生意!褚芸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她说反了吧。根本就是她喜欢处处来招惹自己,房子要挑在赫连家隔壁,赫连家开布庄她也硬是在对面开了家相同的布庄抢生意,最扯的是她连布庄的名字也不放过,他们叫锦绣她就偏偏把这两字倒了个身叫绣锦……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喂,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眼见两人的身影踏进庭院,鹿晓刀匆匆跟赫连贤人打了个招呼就想找个地方避难去。听他娘子的语气他就知道她的火气有多大,再不走恐怕今晚又得睡门口了。

奈何,鹿晓刀的动作再迅速也快不过甄怜怜的眼睛,远远地瞧见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甄怜怜满肚子的怒气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对象,“晓刀,你娘子我被欺负了你还不快来帮忙!你跑什么,没听见我在叫你吗?还敢跑!死晓刀、烂晓刀……”

甄怜怜的声音渐渐远离,庭院又恢复了先前的清静。褚芸走到赫连贤人旁边的藤椅前坐下。

看见妻子脸上的得意,赫连贤人不禁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都嫁为人妇身为人母了,还斗不够啊……”

“哼,谁让她先来招惹我的!”褚芸嘟了嘟嘴,露出了与刚才不同的倔强样。

“明知怜怜不是你的对手还每次把她气得跳脚,你呀,就不能偶尔让让她吗?”

“怎么,你心疼你那个娇美如花的表妹了?”赫连贤人的话让褚芸面孔一板,起身作势离开,却被他长臂一拉顺势跌进他怀里。

“放开!”她伸手推他,赫连贤人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

“不放不放,除非娘子你听我解释,你可不能冤屈了为夫的。”见她哼了一声不再挣扎,赫连贤人无赖地一笑,将下巴靠在她肩上满足地嗅着她发丝的香气,“我不是心疼怜怜,我只是挺同情表妹夫的。估计,今晚我那个可怜表妹夫又要被赶下床喽……”

褚芸憋住笑意,转头瞪了他一眼,“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家相公是个这么有同情心的人啊?”

“当然,同情只是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为夫的耳朵快要受不了了。”赫连贤人夸张地捂着耳朵,无奈道,“怜怜在你这里受了气回家以后苦的是表妹夫,而表妹夫晚上受的气第二天就成了为夫的苦恼了。”他已经被鹿晓刀的唉声叹气折磨了好多天了。

褚芸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起来你好像蛮惨的。”

赫连贤人直点头。

“那好吧,以后只要她别太过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娘子真好。”

赫连贤人趁机在她脸上偷了一口香,羞得褚芸一下红了脸,捶了他一拳,“你这个登徒子,越来越不正经了!”应该说是成亲后就没正经过!

“我的不正经只对你一个人。”他撒娇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轻声道,“只对你一个人。”

“裕之……”

“芸妹。”

“嗯?”

“你……后悔吗?放弃了褚氏商行,你后悔吗?”这是赫连贤人八年来一直想问她的一句话。

褚芸呵呵一笑,“为什么要后悔,放弃了褚氏商行我不是还有茶行和锦绣布庄吗?”

“那不一样,茶行和锦绣布庄虽不小但也不及褚氏商行……你原本可以……”

褚芸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接下去的话,“我不后悔,裕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这么快乐过,真的。”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钱,她只是想要一种安心感。曾经,她必须借助钱才能获得它,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了深爱的丈夫和儿子,她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不仅仅是安心,还有一种归属感。

赫连贤人拉下她的手包进掌心,让心中的深情透过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达给她。

“我也是。”

他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脑中忆起成亲前夜的那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场大火里,满室的狼藉,充斥的喊叫,他看到了哥哥向他伸出的手,听到了哥哥最后那句已经遗忘在他脑海里十一年的话……

快走。

他无声地念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悄流下他的眼角,他却笑了。

会的,他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哥哥最后的心愿,为了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也为了他自己。

因为,他现在很快乐,也很幸福。

两人互相依偎着,还没温存半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少夫人、少爷,小主子又惹事了——”李管家急急忙忙地冲进庭院,就看到两主子的亲热状,当下一阵尴尬,一双老眼不知该往哪里瞧。

倒是褚芸噌地从赫连贤人怀里跳起来,一把拉住摇摇晃晃的李管家,急道:“那混小子又捅什么娄子了?这回是剪了小姑娘的辫子还是打伤了人家的狗还是涂鸦了谁的真迹?”这混小子一天不给她惹麻烦就不舒服是不是?

“都不是,这回、这回小主子把人家夫子蓄了四十几年的美须给、给烧了……”

“什么?!这混小子人呢?是不是又躲到他爷爷那里去避难了?哼,逃得倒快,这混小子我非要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娘子娘子,不要冲动!”赫连贤人连忙追了上去。

哈,赫连府热闹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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