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正自呼啸,酝酿着严寒,天际隐隐露出一线晨光。
黎明时分,我们便准备着上路了。冬日的黎明是静谧的,只有风在空荡荡的街巷里游荡。走到门口,发现沈晤和池笑天早已等在那儿。沈晤看见我,微微抿起唇,浅浅笑了一下,目光交叉的那一刹那,我感到心中微微有些慌乱,想起昨夜种种,仿若梦境,亦幻亦真。
池笑天颇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我本以为他又要趁机调侃一番,却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提,只是帮着固定马上的行李。
“寒汐和南宫那小子呢?”离黎向内院探了探头,回头问着池笑天。
“寒汐天没亮就出去了,南宫这会儿还在睡着呢,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睡得像头死猪,怎么叫也不醒。谁知道那小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池笑天撇了撇嘴,一边回答一边还不忘与离黎保持着距离。
离黎不满地嘟囔着:“连送都不送一下,真不像话。看我下回怎么收拾他。”
沈晤看了看天色,暗色又褪去了几分,天边已经微微泛出了鱼肚白。
“该上路了。”他检查了一下行李,将其中两匹马交给我和离黎,然后翻身上马,回头对池笑天说道,“二哥,我们先走一步。”
池笑天允声答应着,将一封信交到沈晤手中:“把这个交给师父,事情的大概我已经写在里面了,告诉师父,等这儿的事一了,我就立刻赶回去。”
沈晤将信收入怀中,随后俯下身贴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一句,又抬起头来,唇边带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发现池笑天的脸上微微泛出红晕,露出一丝窘相。他掩饰着用力拍了沈晤的马,马吃痛,嘶啸一声扬长奔去,留下一连串马蹄声声。
我和离黎也策马跟上,很快池笑天的身影便隐没在沉沉的天幕中。
“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离黎追上沈晤好奇地问道,眼中闪烁着讨趣的光。
沈晤轻轻一笑,却并不回答她,猛地一夹马腹,“驾”得一声奔了出去。
离黎不解地望了我一眼,冲着沈晤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什么嘛,一个比一个搞神秘。”说着,也加快马速跟了上去。
我心下笑得无奈,沈晤必是借机调侃池笑天几句,想方才那池笑天脸红的模样,倒也是难得一见呢。
落霞山。
来时的马匹被拴在了山外的小镇上,那里有饮风阁专设的马厩,从进山到饮风阁的小筑这段路程是要步行的。
深冬,天空是一种近乎稀薄的蓝,一丝云彩也没有。阳光暖暖地落下来,毫不修饰地洒在山际间。此时的落霞山已不见秋日里那番漫山红叶翻飞的景象,地上是干枯的落叶与杂草,覆盖着零落的冰雪,斑斑驳驳。两边的群山,映着斑白的剪影,却别有一种苍凉的韵味。
数日不见,师伯又消瘦了许多,但眼神依然犀利。他坐在轮椅上,虽然双腿行动不便,腰杆却极直,周身透着威严的气息。他望着我们,自嘴角缓缓漾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如同这午后的阳光,洒得人一身暖意。
离黎瞧见立在师伯身后的冷凌霄,二话不说一下子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将整个身子都埋在他胸前,口中呢喃着:“真是想死你了。”
冷凌霄许是对这架势见怪不怪了,只是宠溺着看着怀中的离黎,眼底一片温柔开化了去,但在抬眼望向我们的时候,还是尴尬地笑了笑。
师伯浅笑着,也不在意,回过目光对我们说道:“你们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夜晚,天边的夜色如帷幕般徐徐升起。窗外寒风袭人,有一种透骨的冷意。远处,天际间疏星朗朗,一钩新月淡淡地挂在浓黑的山巅上。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窗外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尚有些许残光,斑驳地洒落下来。屋内,一盏油灯孤独地燃着,那浅浅油汪中一烛摇曳的火光跳跃着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重重的叠影,给原本混乱的心情添上一抹窒闷的压力。
忽得一阵寒风破窗而入,带来了夜的森冷,也带走了屋内唯一的火光。烛火就这样消失在犹在冒着青烟的油汪上,淡淡的安静地洒了进来。在这片微弱的月光里。一切都被打了折扣。黑的不十分黑,白的不十分白。眼前的万物模糊在半明半暗黑白难辨的混沌里,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
我就站在这片混沌中,心中是同样的混沌。那日神秘男子最后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让我无法正视它的存在,亦无法逃避。这所有的一切又当何去何从?想到这儿,心头如压上一座重山,眼前霎时混沌得漆黑一片。
“鬼离宫?”冷凌霄沉吟着,黯然了片刻,长眉微挑,“它一向只在西域称雄,从未踏足中原。这次现身江湖,又连挑我山东分堂是为何故?”
“以目前来观,似乎毫无目的。”我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
冷凌霄闻言,瞳孔缩了缩:“你是说……?”他的嘴角动了动,微微皱着眉毛。
“据一名幸存的堂中兄弟称,被挑的五处分堂事发前毫无征兆,出事的那晚,他正值外出,这才逃过一劫。事后那伙人没有再露面,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韦堂主一夜猝死。”我顿了顿,望了师伯一眼。他仍一贯的严肃镇静,只是微微皱起眉毛。“韦家的老管家丁富曾说韦堂主死前一直有些心绪不宁,经常彻夜一个人呆在书房中。他遇害前几天还命人交了一封信给地影堂的红袖,那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并非东厂。或许,韦堂主已经查处些许蛛丝马迹,但还未揭开凶手的真面目就被他们抢先下了杀手。”
“你说韦昌德是死于鬼离宫的摄魂针?”师伯突然开了口,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
“没错。我已经验过了,确是摄魂针无疑。”离黎肯定地说道。
“杀韦昌德若是为了杀人灭口,隐瞒身份的话,那为何还要用这鬼离宫所独创的摄魂针?”
师伯的话一经说出,我顿时愣了愣,确实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当是不应用这等若人眼目的手法。如此这番,他们的做法岂不是又前后矛盾了?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心头有某种亮光蓦然一闪而过,然而快得让我无法捕捉:“也许,他们杀韦堂主不是为了隐瞒身份,反而是为了故意暴露身份。”我疑惑着揣测。
我发现冷凌霄和沈晤包括一直默立在角落里的墨非眼神都为之一变。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鬼离宫的目的则在于公然的挑衅与……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