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澄净的浅蓝,冬日透明的阳光穿过满院横斜错落的疏影,折叠成纱一般柔和的光晕,淡淡地洒在庭院中。
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梳洗一番后出了门,却发现沈晤的房门还是紧闭的。我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闩,里面无人应声,心下有些纳闷,平日里这时候沈晤早就起来了,怎么今天睡得这般沉。遂推门而入,却发现房中竟是空无一人,昨晚也没听他提起今早要出去,怎么连句话都没留,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妄作猜测也无济于事,干脆出了小院,到杭州城中去走走。
虽是寒冬腊月的冷天,杭州城的大街小巷依然处处充噬着鼎沸的人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过往行人骆绎不绝,两旁楼铺琳琅满目,街边还摆着不少杂货摊,小贩的吆喝声在喧闹的人群中此起彼伏。
途径一家药铺时,突然升了个念头,一时兴起走了进去。
抓药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见我进来,温祥地问道:“姑娘想抓副什么药?”
我回想了下那黄油纸里包的药物的模样,将其大致描述了一番。
老者听罢,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浅布沟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味道,似笑非笑地,他放低了嗓音,沉声说道:“夫人近来私房之事可是不甚如意?”
我见他说得如此神秘兮兮,又一下子换了称呼,不禁满腹疑惑不得解,不由抱怨道:“我只问你方才我所说是为何药,你为何扯东扯西?”
老者颇为玩味地笑笑,摇首道:“夫人所说之药是为‘锁阳’,又称‘锁阳虫,确是壮阳益精之极品,中原甚为稀有,老夫也只在医术上识得它的形状而从未见过真品。夫人不如试试其他药物,同样颇显疗效,定可解夫人所需。”
我只觉面上如同燃火,羞得无地自容,愣愣地听着老者所言不知如何是好,不待他说完,我匆匆打发几句便从药铺中逃了出来。
原本只是想知道离黎所托之物到底是什么,为何让唐邺和沈晤有那样怪异的神情,一时好奇进了药铺打听,却没想到竟被抓药的老者误以为……
可真被离黎害惨了,难怪那日交与我时那番警惕,生怕被冷凌霄发现。这下好了,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可脸也丢得一干二净。
回到四合小院时,沈晤已经回来了,他盯着我看了会,有些担心地问我:“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我连忙转开脸避开他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搪塞道:“没有,只是路上赶得有点急了。”
沈晤“哦”了声,没有追问下去。
我暗自缓了口气,顺势转了话题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暗中跟老四通了口信,也好让他们堤防着些,看你睡得晚就没有叫醒你。”沈晤说道,目光落到我的脸侧,突然牵起嘴角,浅浅一笑,“这耳坠很配你。”
蓦得听他这么说,才稍稍有些消退的红晕又再度在颊上泛滥开来,我有些窘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嘴角却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意。
少顷,我平定了心绪,想到如今眼下所处情形,寻思着问道:“如果说唐家已暗中归于东厂,那么乔家那边……”
沈晤闻言神色严肃起来,眼中升起一股深意:“我与乔远曾有一面之缘,此人为人君子坦荡荡,不像是会做出如此勾结之举的奸佞小人。就算真有蹊跷,二哥和剑玄在那儿,相信能够应付得来。”他望向院中那株迎冬而绽的寒梅,深深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揪出唐德宽这只老狐狸的尾巴,断不能让东厂的诡计得逞!”
他说得坚决,我心中隐隐浮起一丝担忧,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总觉得有无数个疑问在心头缭绕。为什么离歌会有那样的反应?自我持它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它有如此的异动。难道它感应到了什么?还是……
“阿妍?”思绪突地被沈晤打断,他正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带着担忧的神色。
“什么?”我连忙收回心绪,悄悄卸下了脸上情绪。
沈晤看着我,微微苦笑着摇摇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顿了顿,瞟着我,眼中忽然现出促狭之色,“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几乎是立刻的,我脱口而出,刚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不由后悔一时嘴快。
沈晤的嘴角挂着道浅浅的弧度,正玩味地瞧着我。
我杵在那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暗影一闪,一阵衣袂掠空声响,沈晤微一蹙眉:“楚融?”
来人身形伟岸,在庭中一展如渊停岳峙,他躬身道:“三当家,东厂行动了。”
楚融的出现着实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但他一开口却又将院内空气顿时抽得凝重起来。
沈晤眼中迸出一道凛冽的寒光,他沉声道:“如何?”
“东厂遣人送去唐家一封信函。”
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出现在他的唇边,他望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走吧。”
唐德宽一见沈晤立刻迎了上来:“沈少侠来得正好,这是东厂刚刚遣人送来的。”说着,将一纸墨书递到沈晤手上。
沈晤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其实看不看都是一样,无非是那些朝廷冠冕堂皇的召顺之言,而眼下在唐德宽手中又不过是撑撑场面的幌子罢了。
唐德宽并不知道自己的皮囊已然败露,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危险的降临。
望着他沉重的表情,我心下暗自冷笑,越发觉得在那虚假的外表下隐藏的那份老奸巨猾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沈晤眉峰一挑,淡淡道:“倒真像个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