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手上力道渐渐卸了去,却没有放下。那目光深深,朗星一般,更多的是平静。
怅然间,一丝苦涩涌上心头,我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
侯府门前的一干守卫,此刻均已拔出了兵刃,在这昏沉的暗色中异常刺眼。
为首的那名参将神色肃然,说话间已带上了冷厉的气息:“来人,此人欲擅闯侯府,速将其拿下,听候侯爷处置!”
话音一落,身后守卫立即应声,扬刀将我们顿时包围。
这时,身旁蓦地一抹极亮的寒光闪现,下一秒,冷锋自耳边擦过,瞬间落在了眼前那名参将的脖颈处。
寒汐陡然转过眼眸,冷冷地盯着剑下的人,身上散发出冰冷的,甚至是凌厉的杀气。
我一怔,没有料到一向淡漠安静的寒汐居然会有如此的锋利。
空气仿佛凝滞了,他侧着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围在我们身旁的守卫也因眼前局势的瞬间逆转而有些所料不及,一个个愣在原地。
那名参将扫了眼架在脖上的冷厉剑锋,却是神色镇定,毫不动容。他微微蹙眉,眼底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天子脚下,永定府前,岂容你们两个小辈在此放肆!”
寒汐回过头,眼中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松开拉住我的手,却转而在我手心轻轻地写道:“京城之中切勿徒增事端,以免召来东厂耳目。”我感到手心里他的手指有片刻的停顿,然后又继续写道,“先离开这儿,我自有办法让你见他。”
我有些诧异,不确定地看他。
寒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原本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而此刻他的目光中却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那眼神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连日来混乱的心渐渐平复,先前心中的曾有过的犹豫与怕意,也因为这一丝暖意渐渐淡化了痕迹。
寒汐忽然剑锋一转,剑柄敲向参将的胸口,那人被这看似简单的手法敲地后退几步,堪堪拉开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紧接着,寒汐瞬间出手一连封住身后几名守卫的穴道,随后,我们提气飞快地向外掠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消失在侯府守卫的视线中。
天黑了,单薄而苍白的一片月光。
城中的长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道两旁锦缎玉器酒坊茶楼客来客往,小厮宾客吆喝喧哗不绝于耳,檐下灯笼串串如璎珞珍珠般耀眼生华。
穿过醉酒升歌,嘻声笑语的长街,钻过交衡叉差的胡同,寒汐在京城西侧的一处宅邸前停住了脚步。
与长街上喧闹繁华的景象不同,这里是一片平静而安谧的色彩。月光幽然洒落,映出几分莹白,淡淡地罩在那几抹跨墙而出的枝叶花香上,夜风拂过,隐隐夹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是一处宽大的宅子,有种洒脱而浑然的气息,却又同时透出一股萧索孤清的味道来,也许是它那已微见斑驳的墙壁,衬着深青色的砖瓦,不着痕迹地掩去了墙内的满院风光。
片刻之后,我见到了宅子的主人。
看见他静默地站在亭榭中,我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南宫家位居京城首富,家裕丰实,名下的商号、别苑更是不计其数。眼下此处的宅院,美景环绕却不张扬,与当日在临淄的那处别苑确是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倒像是南宫无痕的手笔。
他看见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眉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目光深邃中却带了一丝苦涩:“如果我告诉你,他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沈晤,甚至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沈晤这个人。你,还要见他?”
我微微愣了愣,但还是轻轻地点头,眼神坚定地望着他。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半晌,他缓缓地开口,嗓音低沉有如落雨:“明天,我会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