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主意已定,椿泰便留下三千清军及新募一千五百朝军守汉城,其余近万清军继续南进。然而椿泰的大军尚未离开京畿道的境界,清军探马又在安山郡发现了横亘在面前的坚固冰城。所幸安山郡并非直面南下的交通要道,椿泰才没有当场坐腊。
不过郑军试图威胁清军粮道的企图已经十分明确了。不得已,椿泰被迫在安山外围的果川驻军千人,预防郑军侧击,并进一步增加运输粮秣队伍的护卫,以确保后路安全及补给顺畅。但这么一来,清军的兵力进一步被分散,等好不容易抵达了忠清道重镇清州时,椿泰手中可用的兵力已经直线下降到了六千。
但椿泰还要执意南进,于是又留下五百人守清州,大队继续扑向忠州。
不能不说,椿泰是搏对了。南朝鲜王庭在忠州留有一千五百人的守军,并装备有自制火绳枪及从郑藩进口的红夷大炮两门。可是南朝鲜军的训练极差,士气也低,听闻清军冒雪来袭,顿时一哄而散,由此拱手把忠州让给了清军。
忠州既然易手,再往南行便是一马平川的锦江平原,清军若是放开脚步前行,攻到南朝鲜王庭所在的全州只要三五天的时间。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的椿泰便不顾孙渣齐等部将的劝说,执意要继续进兵,以尽全功。
可探马却传来了清军最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在锦江以南的全罗道益山郡有郑军的堡垒。
这个堡垒可不是单个的冰水浇铸的应急城砦了,而是十数个相连甚近的小型棱堡群。
对于棱堡,椿泰等清廷高层已经从泰西传教士口中得知了其的构筑方式和在防守中的效用,不过,由于传教士们并非军事专家,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他们的蹩脚学生们也只知道棱堡甚难攻克,却不知道该如何攻克。
如果单单是郑军的棱堡群倒也算了,大不了以长期围困的办法应对。可是椿泰的目标在其兵锋的威胁下再度南迁到了光州,如此一来,清军陷入了进退两难——进攻吧,一时半会还拿不下,白白浪费了军资军粮;转攻全州吧,南朝鲜王庭又不在了,拿下来又无甚用处;继续南进吧,还得重兵掩护粮道,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战力更加削弱;北撤吧,战事必然绵延,同样要损失对于大清朝廷来说宝贵的资源。
怎么办才好?面临重大决策的椿泰愁眉苦脸的无法作出应有的决断来。
“王爷,看如今的情况还是撤军的为好。”兵部右侍郎嵩祝此时劝道。“咱们的兵已经不多了,追击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先回汉城休整,等天暖了,拔了海逆插在大军腹心上的钉子,重新来过便是了。”
嵩祝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但椿泰是听懂了。要知道这里毕竟是朝鲜的主场,即便朝兵不经打,可架不住人多啊,自己这边才五千多远来的疲兵,或许能以一当十,但杀敌三千自伤八百,要是逼急了,南朝鲜发狠多派兵丁打几次,硬耗也能把自己这点兵耗干净了。再说了,这边还不止战力极差的朝兵一个敌人,郑军还在虎视眈眈呢。
虽然嵩祝的话打动了椿泰,可椿泰还是有些犹豫:“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皇上那边主要是担心战事绵延,朝廷无力支应,不过咱们有北朝鲜半壁江山提供财赋粮秣,未必会加重了户部的担子,再说了,东蒙那些蛮子其实做得不差。”嵩祝面目狰狞的劝说道。“这边都是支持李爀的,就是朝廷的叛逆、敌邦,既然如此,因粮与敌有什么不可的,说不定还能让海逆无法就食,自行退去。”
“那就这么着吧。”椿泰终于被说服了。“退兵回汉城,顺便把忠清道,这个名字怎么起的,忠清忠清,忠于大清,还真不好上报。”椿泰皱着眉头说道。“顺便把忠清道的叛乱各郡县一一荡平了,所获充作军资,押回汉城。”
一觉醒来,受阻于郑军防线的清军主动退了回去,但南朝鲜方面却被清军的进犯给吓坏了,再加上忠清、京畿、江原三道的难民陆续南下,使只有全罗、尚庆两道版图的南朝鲜无以支撑。于是有人暗地里打起了劝说李爀退位,向清军降服的主意。
可私底下的串联还没有开始,出使明郑的崔英之便回来了。
“夏王许诺再出兵一师帮助朝鲜抵御清军。”崔英之向议政府的各位议政、赞成、参赞及六曹的判书、参判们汇报着使明的结果。“另外夏王同意向朝鲜借贷白银三十万贯、米五万石、布三千五百疋,并赊销给朝鲜火炮二十位、鸟铳一千五百门、甲五百领、弓一千张,箭二十万支、火药十五万斤、铅十万斤。”
这张出售表中没有枪头、刀械等大路货,郑克臧以为它们的附加值太低,所以给抹去了。弓箭也是一样,郑藩并不生产这些武器,只不过多年的征战使得郑军有大量的缴获,与其留在库房里损毁,不如作价卖给朝鲜人用。
“崔大人辛苦了,白银、米、布,与我朝都有大用。”礼曹判书李畲因为率先接纳李爀为君,因此被升任了南朝鲜王庭的左赞成,此刻就听他先扬后抑的说道。“但老夫不知道这些借贷是专门用在夏王军队上的,还是可以施与朝鲜百姓。”
“白银十五万贯是作为明军的军饷,另外十五万贯是朝鲜采买军械、粮秣的定金,几位大人应该知道,单单夏王赊销和借贷的这点东西是远远不够的。”说了半天,这些银子一分也到不了朝鲜人手中。“至于米、布,夏王各扣除了一半作为我朝先前答应提供给明军的军资,当然,这是不足用的,日后再采买粮秣时,也是类似处分,其余的将运抵镇海交与我朝支用。”由于提供入朝郑军军饷军资是之前议定的,李畲也无话可说,毕竟郑克臧好歹还留了一半给朝鲜人。“军械中的火药和铅也是一样,双方各持一半。”
“崔大人,不知道这批借贷是如何计息如何归还,还有这批赊销的军械作价几何。”
“权大人。”看着新任户曹参判权南屏那双闪着阴险、狡诈的眼睛,崔英之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过尽管有些不舒服,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借贷部分,年息七厘,准我朝三十年内还清,前十年可以只还息,后二十年还本付息。”年息七厘在这个时代实在不算很高,三十年还息对朝鲜的压力也看上去不大,因并不了解现代金融的权南屏倒也满意。“至于这批军械嘛,其中十位八千斤红夷大炮,每位一万五千贯,十位五千斤大炮,每位一万贯,鸟铳每门五十贯、甲每领八百贯、弓每张四十贯、箭百支二贯、十五万斤火药作价一万贯,十万斤铅作价一万五千贯,合计三十八万四千贯。”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朝鲜官员大惊失色。“其中十万贯是用借贷部分已经支付了,剩下的二十八万四千贯中朝廷必须支付其中半数,剩下的乃是大明购入济州的地价银。”
“什么。”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几个年老的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济州乃是朝鲜固土,夏王此举几同趁火打劫。”
“诸位大人,济州现在夏王手中,若是执意不还,以夏王水师的精剽,我朝又奈若何。”针对满堂声讨自己失职的责难声,崔英之双手一摊。“如今还能换回一些财物苦渡时局,是不是值当,还请几位大人明辨。”
“清虏尚且不要我朝国土。”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是崔英之无能,因此责难声虽然还有,但却悄悄变味了。“即便要售让,为何不多讨要财物。”
对此,崔英之苦笑道:“不是下官不用心讨价,只是夏王已经言明了只有允与不允两途,若是不允,夏王大军便立刻撤出朝鲜,王上或可以跟着西去大陆,但我辈乃是北朝钦定忤逆谋乱之徒,届时该如何自处呢。”
听崔英之这么一说,在场人即便有其他的心思,此刻也不能不偃旗息鼓了,只是有人算了笔账,结果却是令人难堪的:“二十八万四千贯的一半便是十四万二千贯,朝廷又如何能拿得出来,而且红夷大炮也显得太贵了。”
“各位大人不知,这里的贯,那是大明新制的银贯。”崔英之把制作精美的银贯拿出来分给在场人看。“一贯约合库平银六钱,所以价格并非不对,而且夏王允诺,若无白银可用铜钱支付货款,若无铜钱,人参、大木、生铁之类等价货物也可,连这些东西都没有,也可按前数借贷之例按七厘年息三十年内归还。”
“那还有五万贯挂在夏王的账上,何时可以动用。”
“朝廷可以商议一下,还要购买什么应对冬春,这五万贯便可用于采买。”
“除此之外,夏王还有什么条件嘛。”
“有。”崔英之飞快的回答道。“第一是向大明正式称臣;第二,待驱逐清虏之后开黄海道海州、南浦、咸镜道镜城都护府清津、江原道元山津为商埠;第三。”崔英之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请王上过继夏王及公主之子为嫡孙。”
领议政李濡猛的一下站了起来:“绝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