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长禄元年、西历一四五七年,当时关东管领扇谷上杉氏的家臣太田道灌开始督造江户城。在择地之时,道灌一眼就看中了这片虽潮湿,但四周却依山傍海的关东大平原,于是他决定在此兴建江户城。但让他犹豫不决的是,新城是否应当依照传统的观念建在环绕于赤羽、王子、骏河的群山之间。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城建在一条通往北部的要道之旁。
太田建造的江户城堡仅仅是用坯土筑堤搭建起的一座方型营帐,并用灌木、竹子以及栅栏围护起来。中间是木制的房屋,茅草覆盖着屋顶,同时还挖掘了壕沟与水井,充其量只是一座结构简陋的营寨而已。
日本天正十八年,在对后北条氏的小田原会战中胜利的丰臣秀吉依照之前的诺言把时据三河、远江、骏河的德川家康转封到了武藏、上总、下总、安房等关东八国。根据丰臣秀吉的意见,德川家康选择了江户作为其主城。
当时的江户只有麯町一个城下町,但是随着德川家众多的家臣涌入,一个城下町显然是不能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的,就这样三河屋、大宫店、伊势屋、伊势丹等商贾和町人纷纷涌入,城下町的规模也逐渐扩大,大手町、有乐町、加贺町、因幡町、山城町、和泉町、尾张町逐一被兴建起来。到了纲吉时代,原本局促在内外濠之间的城下町已经冲破外濠的局限,一直绵延到浅草、赤坂等郊区未末申初,傅绍林率着一团兵马和二十骑兵已经逼近了虎之门。
“大人。”前哨派人回来报告道。“已经看到江户城的外护城河了。”普通士兵显然没有搞清楚日本城堡和中国城市的区别。“据俘虏说前面是什么老虎门。”
“老虎门。”傅绍林一呲牙。“过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老虎。”
等到走进了,傅绍林才发觉所谓的虎之门不但没有城墙连接,更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城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跨越江户外濠的一座宽大木桥,大约可以让两辆牛车或六个人并行。
过了桥之后的道路跟傅绍林他们来时的一样用细砂石铺垫着,而就在桥的不远处有两座对立在道路两侧的塔状建筑。
“这就是虎之门了。”傅绍林显然不认识这就是所谓的唐样建筑,只是仔细的问询突前的尖兵。“样子古里古怪的,你们有没有看到守敌。”答案是否定,战前位于江户南郊的町人、百姓就已经跑了相当一部分,再拜托溃散的浪人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而夸大了对手的凶残,结果就是夏军一路行来跟进入无人一样。“这样啊,都打起精神来,接下去就进江户了,屋舍众多,坊巷曲折,别被倭人埋伏了,吃亏也没地方说去。”
言罢,傅绍林留下一名哨把总带着两队兵马守备虎之门,同时又派出两名骑手回去报告情况,随后他才带着部下小心翼翼的开进眼前这座陌生的敌对城市。
通过俘虏,傅绍林已经知道江户的南面有两座门,所以傅部并没有直接向城内推进,而是沿着外濠的内侧向东行动,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傅部前锋才看见了幸桥和幸桥门。
照例留下两名联系的骑兵和两队守兵之后,夏军开始沿着幸桥边上的城内水道向江户深处进发,只是才走了两个街口就看到转弯角上有几个日本人在推推搡搡着,有人还动起了刀,结果引起了躲在后面的女人孩子的号啕大哭。
这是诱饵还是真的遇到趁火打劫的了?
夏军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那群日本人已经看到了穿着红袄的夏军,同样猝不及防的他们一阵骚乱,当即化作鸟兽散,那些估计是抢来的东西更是丢了一地。至于那几个试图保卫自己财产的,看着指向自己的步铳也吓了一跳,脑子活络的一下子窜进了边上的小巷,至于来不及逃跑的,只好跟着女人孩子跪倒在地。
“应该不是做戏。”傅绍林和团千总对视一样。“难不成幕府的人都逃走了,江户是一座空城,这才由得乱民四起。”既然起了这个念头,两个人就有些坐立不宁了。“来人,赶快问清楚了。”夏军中有很多日本人的后裔,龙骧军中尤多,其中不乏是从暹罗、越南、马尼拉、呔泥等地主动投靠过来的,因此进入日本是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不行。”审讯的结果很快放到了两人面前,但仅凭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仇大人,你我兵分两路,尽快查明实情,也好上报总兵大人知晓。”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但是傅绍林没有想到的是,分兵的结果只能是越分越细,不一会整团的行动就变成了班一级的扫荡。不过即便这样,不足千人的队伍散在数十万人口的大都会里,根本就是不起眼的一群,七转八转,走过十几个街口之后,傅绍林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他冲着还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兵吩咐道:“派两个人赶快回去向总兵大人报告,就说,江户可能已经是空城了,让他今夜至少派出一旅,不,全军进入江户。”
遣走了信使,傅绍林带着身边不多的护卫继续往城内挺进,时不时能听到零星的铳声,不过这显然是夏军在驱逐残余的抵抗或镇压不开眼的劫匪,因此傅绍林并不在意。然而又昏头昏脑的在江户町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回,傅绍林突然听到连续射击的排铳声。
铳声自然是警报声,傅绍林脑子那个弦本来就没彻底松下来,如今听到铳声自然就绷的更紧了:“那里,那个方向,所有人跟本官来。”
傅绍林往铳声响起的方向赶,听到铳声的其他夏军自然也都向同样方向赶了过去,因此还没等傅绍林赶到事发地,他的身边就已经聚集起了大半个哨的兵力。当然这也是因为傅绍林他们不熟悉江户町内的道路,一心只想走直线,结果却绕了大圈子的原因。
好不容易穿过横亘在町内的河道,在持续的铳声消失前,傅绍林赶到了出事的地点,这时同行的团千总已经带着人数相差无几的部队提前抵达了。
“怎么回事。”傅绍林询问道。“是遇到抵抗还是中了埋伏。”
傅绍林当然不希望是后者,结果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傅大人,据俘虏介绍,这个地方都是大名的居处,因此还是有不少武者、仆役留守。”
原来这个地方的名字叫大名小路,在傅绍林一无所知的异时空还有一个名字叫日比谷。
顾名思义,周遭全部自然都是各藩大名在江户的屋敷——因为幕府严格的交参制度,那些封地离江户近的大名不愿意妻子承受来往交通的辛劳,因此通常把正室夫人就留在江户;而那些封地离江户远的大名虽然把正室留在了封地,但在江户期间的起居也是要有人照顾的,因此侧室什么也都住在这里。
虽说将军外逃时登城的大名也都跟着逃跑了,但是事发突然,这些大名们根本来不及转移家眷。其后虽然各自也派人通知,但兵荒马乱的,也不是所有大名家的眷属都来得及逃走的。等到分散的夏军前哨无意间闯入这一地区后,为了保卫这些重要的女眷,各藩剩下的留守武者和来不及撤出的仆役想都没想就进行了抵抗。
可是趁着夏军落单消灭了一个班之后,这些武者们才发现捅了大娄子,越来越多的夏军闻讯赶来,迅速压倒了各府的留守力量,不得已,各家大名府邸的残余只能退守屋敷做最后绝望的抵抗,直至傅绍林赶到现场。
“咱们的兵力有限,绝不能被牵制在这里。”傅绍林很快作出了抉择。“来人,喊话。”
归化的和族官兵开始冲着正在抵抗的大名屋敷喊道:“立刻停止抵抗,所有人出来投降,我朝保证内里的妇孺安全,绝不加以侵犯。”
话喊了一会,也许是看到敌人越聚越多,自己抵抗成功的可能几乎为零,为了保证妇孺的安全,其中一家的门打开了,一名中年武者慢慢腾腾的走了出来:“你们可以做保证吗。”
通译回应道:“本官保证不伤害妇孺,但是对抗我朝,杀害我军官兵之人必须有个交代。”
“那好吧,眼下只能相信你们不会食言了。”说罢,中年武者转回院中,不一会,大门彻底打开,十几名武者、仆役拿着刀枪、铁炮在夏军的铳口下缓缓前行,走到门外,刀枪丢了一地,中年武者跪坐下来,扯开吴服露出胸膛,随即拔出肋差刺了进去。“在下吹上藩家老小西五郎长时。”忍着剧痛的武者在夏军瞠目结舌中吼道。“愿就此向上国谢罪,请勿祸延。”
用力在肚皮上一划,将肝肠搅得寸断的中年武士再无力把话说完,身子一俯,就此倒在了血泊之中。
“倒是忠肝义胆。”傅绍林虽然历经战事,但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作呕,但此刻作为最高指挥官的他却只能强忍着呕意命令道。“收缴他们的武器,清查房屋,以免有漏网之鱼,至于女眷,禁止他们闯入骚扰,违者按军法严惩不殆。”
通译照实翻译着,投降的吹上藩武者仆役面色一缓,束手就擒。
“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帮助跟其他几座府邸劝降。”傅绍林向通译关照道。“若是成功劝降,本官可以向总兵求情,让他们离开江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