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苦恼呢?”母亲手里拿着针线,为我那条穿得过久,在膝盖上破了一个小洞的蓝裤子绣上一朵粉白的五瓣花。我盘腿坐在白色的藤椅上,膝盖上放一本小时候读过的哈利波特,它书页白净,书皮上骑着光轮2000在魔法世界疾驰的哈利兴奋的脸庞如此清晰。头顶的葡萄架爬满了树叶,微风将它们吹得沙沙响。旁边大枣树开了一树枣花,惹得一群蜜蜂围着它嗡嗡叫着。
“我为什么要出来呢?”我把双腿并起来,下巴靠上膝盖,“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冲我笑起来,朦胧的柔光笼着着她白皙的脸庞:“你做的决定,妈妈一向支持你,你能走出来妈妈很高兴,因为我不希望你一辈子封闭自己,”她放下针线,盯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终于,她小心翼翼地问我:“玉烟,去看看你爹好不好?”
“我不!”我愤怒地大喊,一下子醒了。牧风坐在旁边,一脸受惊的表情:“你怎么了?还没上路就开始在梦里打怪了?”
一车的人都安静到不行,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悄悄观察我。一分钟后,这令人尴尬的沉默终于被一个高嗓门的大妈用一句“我说,他小叔子续弦我还用不用掏份子钱啊”成功打破,车里又恢复了热闹。我回想着和母亲仅有的两句交谈,以及她最后那句“玉烟,去看看你爹好不好”,小时候的回忆出现在脑海:炎夏时节的午后,院子里那棵枣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母亲给那辆黑色的二八车子打着气,我站在旁边恳求她带我一起下地去。母亲一边再次对我说“不行”,一面扭头问在屋里看电视的父亲:“我们什么时候给棒子打药啊?”没有应答,只有电视吵闹的声音,母亲以为父亲没听见,又问了一次,接着问了第三遍。
“他妈的!”屋门忽然被一脚踹开,屋里飞出来一只板凳,朝着母亲而去,母亲尖叫一声躲开了,板凳“”的一声狠狠砸中了车子,一条凳腿断了半截,那是我上学要拿到学校去的板凳,它陪我在学校度过了三年。
我“哇”地大哭起来,父亲本来站在门口,听见我的哭声猛地朝我走来,极其冷漠地喝了一句:“滚出去哭!”母亲一把搂过我,把我放到车子前面的大梁上,带着我出了门,我趴在车把上哭着问母亲:“妈,你要带我下地吗?”母亲抽泣着说:“不是。”眼泪不停地掉到我头上,泪眼朦胧中我认出了那是往姥姥家走的路。
这样的爹,我怎么可能还会去看他呢?母亲死后的十几年里,虽然他供我吃穿,但是能不花他的钱,我就不花,能不跟他说话,我就尽量不说,我当了十几年贫困生,当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在校时我就在食堂小卖铺打工,一过十六岁寒暑假从不在家里过,大学几年除了过年根本不回家,越是离他远我就越高兴。毕业一年,我把辛苦攒下的钱送给他,我对他说,我也上过学,工作过了,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没花你多少钱,虽然一年的工资根本不够,但我甚至都不觉得欠你什么!
自从母亲死后,我孤僻了十三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那些同事们制造的一团和气的假象,讨厌各种硬要把人弄到一起的聚会,我要彻底远离。
于是在父亲那句“滚吧!你这样活不下去”的释放下,我一个人开心快活地在深山里度过了三年。
我就是单纯的被老头的仙丹收买了,抓完偷石头的女贼,我就回我的深山老林,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我要和黄黄两个开心快活地活到一百一十岁。
黄黄呢?黄黄呢?
我这才发现黄黄没在车上,狗是不允许上车的。吃完鸡本来只想小睡一下,没想到车来了我还跟死猪一样不想醒,不知道是怎么被牧风拖拉拽上车的,连黄黄不能上车这点都没考虑到,还自顾自呼呼大睡。
“要不是考虑到你啊,我和黄黄根本就不需要交通工具,这样黄黄就只好追着车跑喽!”牧风一脸笑嘻嘻,估计是想着黄黄闻着尾气吐着舌头奋力追逐的样子他就高兴。
“那我也不需要!停车!麻烦停下车!”
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人称“和谐村”,其实离雾灵山,也不过一百多里地而已。老头说过凡是寄魂石经过的地方,都会有股持久不散的邪气(又是邪气,真想闻闻邪气究竟是什么味),寄魂石也可能就藏匿其中,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只能逐一排查,搞得跟特警小部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