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致命情劫
原来,骆星在信中把雯月离家,一直到被捉回将军府的这五年中发生的每一件与她有关的事情,都详细的写了出来。对无风的身世,尤其写的详细。
“无风”的意思,是雯月母子身边没有风将军,而雯月称无风为风儿,意即无风是岳乘风之后。风儿之所以称韩路为“爹”,只因雯月不愿回将军府,又不愿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所以韩路认无风为义子,让雯月能安心生下孩子,让无风像别家的孩子一样,身边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当年,因为不放心而一直守在破庙附近的骆星,眼看着雯月与韩路等人逃走。他没有阻止雯月,却一直在她附近租房居住,于暗中保护她们母子。那次风在韩路等人的暗算下昏迷在韩路家中,也是他为风解的穴,其后他就一直跟在韩路等人后面,为的是暗中保护他们不受风将军所派官兵们的伤害。
风看罢骆星的信,悔恨无以的看着父母。此时跟在他们身边的无风,突然发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雯月,喜悦的跑到雯月身边,欢叫道:“娘,娘,风儿终于找到娘了。”一边喊着,一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抱住雯月的胳膊。
雯月扭头看着风儿,茫然的眸中掠过一丝柔情,伸手将他揽在怀中,柔声说:“风儿,娘也想你啊!”说着,在风儿粉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下。风儿开心的笑着,突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韩路。韩路脸上的血迹已被雯月拭去,那两道已经没有血液流出的、深深的创口,愈发显得恐怖了。
“娘,他是谁呀?是爹吗?”风儿胆怯的小声问道。一向疼爱他的韩路,在他心里的印象是很深的,所以尽管此刻的韩路已经面目全非,却依然被他认出来了。
“是!”雯月低声应道,又补充道:“他不是你的亲爹,却给了你生命,你要永远记得他。”
“哦!”风儿似懂非懂的应着,又问道:“娘,爹怎么了?谁伤了他?”
雯月凄然说道:“是我伤了他。风儿,你长大了不要学娘,不要伤害爱你的、和你爱的人。不然,你会痛苦一生的。”
“哦!”风儿迷茫的应着,说道:“娘,风儿知道了。”
雯月抱着风儿,缓缓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的看着风,低声说:“风,他是你岳家之后,现在我把他交给你。请你,让他认祖归宗。”
“我……”风悔恨无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雯月将风儿递给他,他本能的伸手接了。雯月对风儿嘱咐道:“风儿,现在抱着你的就是你的亲爹,那边的老人就是你的祖父、祖母。以后,你就要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你一定要听他们的话,做一个乖孩子。知道吗?”
“嗯!风儿知道了,娘。那你不会离开风儿吧?”风儿瞪着美丽的大眼,不放心地问。两个多月的分离,使他对母子分离感到深深的恐惧。
“不会,娘会永远守护在风儿身边。”雯月柔声说。
风看雯月手中无剑,便放了点心,怀中抱着风儿柔软的小身子,满怀内疚的看看那躺在地上,血已流尽的韩路和雷重生。
“风,请让他们把风儿带出去好吗?”雯月又说。
风犹豫了一下,不放心的看着她,回身向父母走去。然而,他刚走到父母面前,还没等父亲接过风儿,突听砚儿及秦维扬等人齐声惊叫。他一惊回头,只见雯月已将韩路身上宝剑拔出,此刻,那鲜血淋漓的宝剑正指在她自己的心窝上。
“你……你要为他殉情吗?”风惊怒之下,口不择言的吼道。
雯月轻轻摇头,面容平静的低声说道:“不是殉情,是还债!”话声中,那双染满鲜血的小手已将宝剑刺入自己的胸膛,娇躯轻晃着,慢慢倒在韩路身边。
风愣愣的看着雯月,一声不吭,仿佛傻了一般。
“雯月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叫我们怎么向你的家人交待啊?”老夫人哭喊着,昏厥过去,砚儿忙扶住她。
好久、好久,风才慢慢转身,将风儿递向父亲。岳大人接过风儿,不安的看着风。风面如死灰,眸子空洞洞的,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岳大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许久,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回身蹒跚而去。
这个儿子保不住了!他心里明白。但他怎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爱子惨死眼前?他无力留住儿子,只能自己离去……
风看向砚儿,砚儿正忙着救醒老夫人。风突然对砚儿屈膝跪下,砚儿吓了一跳,惊呼道:“将军,您这是干什么?折杀砚儿了!”说着也要跪下。
风抬手托住了砚儿的双臂,使他无法跪下,声音黯哑地说:“砚儿,你明白我的,是不是?我无路可退了。老父老母、稚嫩幼子,只能托付于你。念在多年来,我一直视你如亲生手足,请你千万不要离开他们。”
“将军!可是您怎忍老大人和老夫人痛失爱子?您又怎忍年幼的风儿刚认父便无父啊?”砚儿惊慌无措的哭道。
这时老夫人醒了过来,风向母亲叩了三个头,说道:“娘,请恕乘风不孝,以后不能服侍二老了。砚儿与我情同手足,请娘认他为义子,由他代不孝子膝前行孝,则乘风死而无憾了!”
老夫人颤栗着,说不出话来。知子莫若母!她早知风是爱雯月的,如今他逼得雯月自尽,他自己又如何能活得下去?但她怎舍得她唯一的爱子啊?她心中一痛、眼前一黑,又昏厥过去。
“砚儿,请你带我娘离开。”风对砚儿低声说道。
砚儿呆呆地看着将军,将军面如死灰,短短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好像老了许多。许久,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将老夫人负在背上,脚步滞重的慢慢走出牢房。他不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现在能拦住将军,将军也不会再苟活于世了。但他又怎忍心,亲眼看着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将军自戕?和岳大人一样,他无力留住将军,只能自己离去……
人都走了,只有秦维扬四兄弟还在那哀哭。他们亲如手足的兄姐都死了,他们只能用眼泪来祭奠。他们还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啊,就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和悲伤。
风缓缓的走到雯月身边,缓缓地跪下,痴痴地看着雯月的脸。
雯月的脸上没有爱,也没有恨。有的,只是绝望!
许久,风长叹一声,抬手握住还插在雯月心窝处的宝剑。雯月的右手还紧握在剑柄上,风没有掰开她的手,把她的手和剑一起拔离她的身体。那曾经绵软、温柔的小手,此刻已经冰冷,再也不能带给他温暖和慰籍,但他仍然舍不得放开。雯月胸口的鲜血喷溅而出,溅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是那么热、而又那么无情啊!
“雯月,今生欠你的,来世,我一定加倍的还你!”风低喃,大手包着雯月的那只小手,两只手一起,将被血染透的宝剑插入自己的胸膛。他伟岸的身躯慢慢地、慢慢地倒下,倒在雯月的身边。他美丽的大眼,茫然的瞪视着牢房的棚顶。
棚顶,一直硕大的蜘蛛正忙忙碌碌的在结网。那样巨大的一张网呀……
雯月、风、韩路、骆星、还有重生,他们都死了。死在同一间牢房中,死在同一抦宝剑下,死在同一张网中!今生,他们是不可能脱网而出了。来世,他们是否仍要在这张网中苦苦挣扎,至死不休?
后记
太阳被浓厚的乌云笼罩着,大雪纷纷扬扬的覆盖着整个京城。这天,痴情而残暴的风将军留不住他的爱情。十几天后,失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保驾的那个昏庸无德的皇帝也没能保住他的江山。
事先得知叛民即将攻城,常雨寰夫妇带着魅影帮的杀手们星夜赶到京城,将砚儿和岳大人夫妇,以及无风全部带出京城。齐景岚一家人事先得到了砚儿送来的信息,也携家带口的逃出了京城,其后便不知去向。他们走后不到七天,京城就被被叛民攻陷,昏庸的皇帝被叛民杀死在后宫中。
人亡了!囯破了!家,也散了!岳大人夫妇因痛失爱子、又失家国,悲伤至极,不久便先后离世。常雨寰夫妇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将砚儿和无风带回自己的隐居之处后,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着。
十年后,砚儿带着已经十五岁的风儿回到了京城,拜祭被他亲手葬下的风将军和那死于同一柄剑下的雯月等人。当年因为韩路的父亲韩习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在岳大人的同意下,韩路和没有亲人的重生也都葬在了岳家祖坟中。
砚儿陪风儿拜祭过父母和义父,便又悄悄离去。离开京城不久,他邂逅了两位道人。年长的那个道人少说也是七十出头了,须眉皆白、面目清雅、长须飘飘。与他同行的那个道人看上去是也是年近花甲,同样是长须飘飘、一派道骨仙风。砚儿看着这个道人眼熟,却怎样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就在擦肩而过时,那年长的道人突然朗声长吟道——
雯月傲风总难逢
同路孤星生死从
今生逝去还重来
九世情劫不了情
吟声中,两位道人飘然而去,但那位年轻一些的道人却不经意似的,回眸望了一眼砚儿,一抹惆怅在眸中一闪而过。砚儿猛然想起,原来这位道人就是韩路的父亲,浪迹江湖的名医——韩习!
砚儿驻足沉思,细细体味着那道人吟的这四句诗。许久,他恍然大悟,拉着风儿的手笑道:“走吧,风儿,叔叔领你去闯江湖!”说罢,他摸摸怀里一直珍藏着的,梦瑶送给他的那块玉佩。
今生来世情缘难断、笑傲风雨来去从容!
长吟声中,砚儿携风儿沿着宽阔的大道愈去愈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