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能安静下来,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走廊毫无目的毫无意识地来回踱步、搓手,几次差点撞在护士妹妹的怀里,她们一个个矫眉怒嗔,虽然无语,但我非常非常明白她们的眼神: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吃我们的豆腐?不要忘了你女人还在我们手上呢!搞得我万分狼狈,想认认真真道歉说声对不起,可是说出来语无伦次:“对不起妹妹……哦……小姐……不对,是护士同志……”
“你怎么了?”秋洁一把把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哥哥,着什么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什么?热豆腐?我哪想吃呀?……”我莫名其妙,脑子早已随老婆进了手术室,再也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看不到其他人。
“你想,我都看到了,嘻嘻。”她一脸坏坏的笑,是她看见我太紧张故意开玩笑,还是……嗨,懒得去想。
同来的其它几个朋友也忍俊不禁。
老实说,虽然生孩子的不是我,也许我比生孩子的老婆还要紧张。
我怕她倏然逝去。
我怕那个可怕的梦。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恐怖的梦:我和爱人仿佛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骑马并驱而行,无意间一回头,突然,我看到一头怪兽,就是青面獠牙的那种,它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来,血盆大口一口就解决了半匹马,爱人一下坠落马下,我心急火燎,怕怪兽伤害我的亲亲的妻子,我连忙在身上搜寻可以抵挡怪兽的武器,倒霉,只是摸到一只手机,我尽力将手机朝怪兽扔去,那怪兽丝毫没有退却,噼里啪啦嚼碎了手机,又向爱人扑去,我急了,为了妻子,我只好以身相许了,假如怪兽吃了我就足够了,爱人能侥幸存活的话也值了,我义无反顾地挡在爱人和怪兽的血盆大口之间,无限留恋地喊道:“再见了,老婆——”我感到怪兽的口已经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可以嗅到它口中的血腥的味道。
老婆猛然回头,看到我即将葬身兽腹,急得大叫:“不要,不要啊,老公,要死我们一起死,我不能没有你啊,老公——”
我感到我的意识在慢慢消失,无限美好的从前像一部电影在我脑海一幕幕放过——
“起床了,老公。”一声娇呼把我的魂从十八层地狱招了回来,当我挣开眼睛,一个吻牢牢实实印在我脸上:“老公,昨晚睡得还好吗?你老婆已经无怨无悔地为你准备好了早餐,可以起来了吗?”我只是觉得老婆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何况还有那么多温馨的话语。
我一抱把妻子搂在我身上,轻轻的咬上了她温润的唇:“老婆,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插手厨房事物好不好?请你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嘛,我要亲自为我的老婆大人服务几天嘛,行不行?”
“呵呵——”谁知老婆听了我的话笑得不行:“老公,你,做饭?以及……那些那些……不要开玩笑了,你是想饿死我们母子呀?”
“怎么不行嘛,难道你对老公的厨艺那么没有信心?至于时间嘛,我可以修正过去一贯的不可救药的睡懒觉的习惯嘛。”我一本正经道
“算了吧,你都说不可救药了,嘿嘿,还想逞强?”老婆打趣道。
“这不公平,亲爱的老婆,你让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呀。”我满脸委屈地说。
“谁让我是你老婆呢?如果你实在有想法,每天多给我一个吻不就算扯平了?”她的提议总是让我惊喜。
“同意,服从组织安排,看来这辈子你是决心把我当儿子宠了。”我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来吧。”
“干什么?!”
她指着作左脸,一字一句地说:“今——天——的——任——务。”
“保证完成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一边说一边就吻上了她红润的面颊,然后就开始穿衣服。
“停!”
“又怎么了?美女?”我不解地问。
她又指着自己漂亮的右脸:“你知道,光吻半边脸不公平。”
“那是,那是。”说着狠狠地向她的右脸冲去。
她刚要挪开身子,被我叫住了:“别着急,还有免费赠送的。”说着就要向她的芳唇探去。
“你坏,你坏。”说着躲开了:“你没个够啊。”
想到这里,我笑了。
“不错,我的玩笑疗法还不错吧,你笑了。”秋洁还沉浸在自以为的玩笑神话中。
于是,我也笑了笑:“也许吧。”
“放心,姐姐一定会给你生一个又白又胖的大小子,一定特别特别像你,智慧、幽默、伟岸、英俊。”秋洁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
“当然,我的孩子嘛,不像我,难道像你?至于那些优点嘛就免了。”
“不过……”她欲言又止,故作皱眉状。
“不过什么嘛,你说呀。”她可真会吊胃口,尤其在此时此刻。
“他有一点可能不会像你。”她那盈盈秋波紧握我的目光,搞得其它几个人也诧异万分。
“什么?”我有点意外:“不会吧?我敢保证我儿子和我绝对形似,而且神似。”
“我是说,你的泡妞本领。”她火辣辣的目光闪也不闪一下。
“好你个妮子,损我呀,我有那么坏吗?”说着就佯装朝她举起了手掌。
刷!我感到有太多的电流发射到我们身上,一群护士妹妹齐刷刷的目光将我的手定格在空中。她们惊奇的目光很容易读解:你是男人吗?你老婆在生死关头挣扎,你却在这里和一个年轻妹妹谈情呀?
“谁是3号孕妇的老公?”一个护士拿着一张单子喊道。
“我是?”我举起了手。
那个护士妹妹幼稚的小脸透出严厉,显然,很不满意我刚才的举止:“你爱人出了状况,难产。”
一听说难产两个字,我的心立刻又高悬起来,双脚开始无力,头上开始冒冷汗,急了,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我认定那是一个错误的预言,我不信,我不信。
一个我眼中近乎完美的女人怎么可能难产,不可能,我不信。
我激动地抓着护士妹妹的手,着急地说:“护士同志,护士同志,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不是3号,而是1号,或者2号?”
“这种事谁给你开玩笑?你是叫杨皓吗?她在挣扎中不断地呼喊一个名字——扬皓。”
“我就是杨皓,求求你,救救她,她一定得活!我不能没有她。”我几乎想跪求了。
“她出血很多,母子均有生命危险,建议剖腹产,同意的话,请在这张单子上签字。”我再也看不到护士同志脸上的表情,似乎她很木然,可能她已经见惯不惊了。
“签,我签,签哪里?”我握笔的手颤抖不已,心,流血很多。
这种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自己的老婆身上?她如玉的容颜,如花的笑靥,优雅的神情,婀娜的姿态,牛奶般光泽温润的肌肤已经深深地根植我的脑海,刻进我是生命,她不会那么孤独地离我而去的,我们曾经有个约定,不能同生,也一定同死,不能地久天长也一定白头偕老,她不会,她绝对不会违背我们的诺言,她是个守信用的人,她从没有撒过谎,真的。
无影灯下。
主刀医生神情严肃、凝重,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临近的护士替他擦了。他戴着超薄手套的手不断摊开,索要止血钳,手套上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孕妇已经昏迷,眉头微皱,仿佛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由于流血过多,脸上的红润已经消失,白得像纸,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已经十分虚弱的身体淌出。
这时候,负责输血的护士在主刀医生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医生立刻紧张地压低声音说:“快,想办法,要更多的A+型血,一刻不能耽误,外调已经来不及了,半点钟内必须找到血源,必须!”
我们同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具有这种血型,几个主动献血的孕妇家属中也没有一个具有这种血型。
医院立刻联系具有A+型血的献血志愿者,可是本地仅有的两个就有这种血型的人一个外出旅游去了,一个刚刚被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可是我爱人身体里的血已经越来越少,生命垂危,她已经经不住任何等待。
难道,我亲亲老婆真的就要永远地告别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