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大道上车水马龙,一个宽阔的单位大门口挂着好几个牌子“省交响乐团,省歌舞剧团,省木偶剧院,省对外演出集团……”郭城绕过门口挤挤插插的一辆辆轿车在传达室掏出记者证,登完记后走了进去。偌大的一片院落;树林高密,小楼紧致,格局错落,幽院深庭……
一会儿郭城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送出,双方在楼门口又说了几句,互敬着最后握手告别。
“再见,马团长。”郭城说。
“再见,再见郭记者。”
“……哦……对了我还想顺便问一下,您……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宫羽的,去年……六月毕业的……”郭城迟疑的问上一句。
“啊,宫羽,你们……认识啊!”
“啊,认……识初中同学。”
“噢!她在团里……排练呢吧?我给你电话……你们联系?”
“哦!我有她电话!在单位就行!在单位就行!她在哪……哪栋楼……”郭城挠挠头问道。
“噢!从旁边的这座会议大楼一直向东走,过一片竹林就是。”马团长指着一个方向说,又看了一眼此刻的郭城。
“好好!”郭城看着方向,再次谢过然后直奔过去。
穿过竹林眼前出现一幢静静的小楼,虽有些年代但青砖白窗很是干净。郭城止步,掏出手机迟疑了一下,然后放在耳边:“你好宫羽,我正好来这里,采访,顺便看看你!我现在……楼下呢,还不快点迎接!”摞下手臂郭城摇了摇头,接着说:“宫羽,我郭城,你猜我在哪呢?你想不到吧!在你楼下呢!哈哈!”郭城自己不禁也哼出了声,随后拢了拢头发,脱下旧亮的薄棉服搭在胳膊上,整了整有点儿小的西装,拿出手机,对那竹林深吸了口气,竹头好高好高让人一阵眩晕……
“过瘾吧!郭城!”康晓一拍郭城的肩头。
“嗯!太猛了!”
“怎么你们才看啊!电影院看宽银幕更过瘾,投影的效果怎么也赶不上,要不说你们是小地方的呢?”杨欧一如既往总是带着得意洋洋,还用眼神瞟了下后面的宫羽。
一个凉爽的夏晚,四周夜市火热,做买做卖的人流攒动,在一处闪烁着‘录像厅’的牌子下几人谈论着……
“啥小地方,我们镇有个古戏台,都几百年了!你个县才几年,你宽银牛个啥?我们早先戏台前也是挂宽银的,不要钱。”康晓绝地反击着,看了眼周围的灯火辉煌还说得很冲,没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知道……我们为什么认识这么多‘繁体字’吗?”郭城帮着腔。
“为……为什么,你们那儿……古迹多?”双拳难敌四手啊。
“告诉他,康晓!”
“听好了,因为我们能看……银慕的反面!”
“啊……”
“哈哈……”郭城康晓俩人相视笑着。
“……真是的,等赶明我让你们看个牛的!后面小厅放的,我告诉你们……”杨欧跟二人耳语着,俩人边听边露神秘之色。
“他们说什么呢?”双心问旁边的宫羽。
“甭理他们,准没好事!”
“行!行!哥儿们说定了……”几人窃笑着。
“杨欧!”一个女孩下了自行车。
“姐,你来这儿干什么?”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你!”一个大杨欧两岁的女孩明显懂事的表情问。
“我……我帮着看看场子啊!”
“少扯,妈回来了,问你学习呢!快!赶紧回家!”
“啊!她……她不是明天回来吗?!”杨欧声音发颤了。
“我哪知道,我说你去老师家了,快着吧!”杨欧姐姐掉好了车头。
“宫羽,你让他们送你回去吧!我得先走了。”杨欧说完飞身骑上姐姐的后座,“姐,别跟妈说我来这儿了!”杨欧又仔细的叮嘱道。
“知道!”
自行车飞速的骑开。望着姐弟二人走远的身形,郭城望向康晓说:“你送双心回家吧!我送宫羽!”
“好!”
二人各自取过旁边的自行车。
“再见宫羽!”
“再见双心!”
少女们道别,罗裙翩翩坐上后座,郭城康晓二人也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一脚蹬出,各向左右而去。
宫羽没有扶着郭城的腰,只是轻轻拽着郭城的外衣,裙裾飞扬,体态婀娜,抬头望着这满天的星光和一弯月亮……
“郭城。”
“嗯”
“别从前门走了,现在前门正扩门楼,从小门走吧。”
“哦!好的。”
“……还有啊!我告诉你别去小厅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宫羽重重的说。
“啊!我……不看,说着玩呢!”
“我告诉你……到时变坏了就来不及了!好奇也不行!”
“行!听班长的。”
宫羽得意的“嗯”了一声。
“……听说,你当上班长因为……打小报告是吗,有人淘了考试的油印废纸……”
“是!怎么的!”不等郭城说完宫羽应激着。
“没……没怎么的,挺好!要学坏了怎么办。”
“盖老师说我正宫正令有原则,正好和他中和一下,所以就让我当!”宫羽说的理直气壮。
“噢……”
“我上来就是班长!从小学……你说那事儿有什么关系呀?你什么意思……”宫羽听郭城还有什么想法是怎么的。
“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意思啊,绝对死心塌地!我想……你说……咋那么乱啊,外国,真抄家伙啊!伤情感不?他……怎么还扫警察啊,没伤到人吧!最后……”郭城不解。
“嗯……”
“你……觉得,这片儿不也有毒吧……”
“反正……反正……没一个女的,也算正经儿片……”宫羽也一知半解,剧情有点儿出乎常理。
“还……真是啊,没女的!我都没注意!《第一滴血》名起的好……”
“是吗……”
“你不觉得有深意吗……”
“啊……哦……你,你真没去剧场看过电影啊?”
“没有,我们以前有个露天的,什么《野鹅敢死队》啊,多着呢,你经常去看啊?”
“我,我也不去,我很少去公共场合的!”
“是呢,我听杨欧说你以前从不来这种地方。”
“哦……”
“怎么,你也敢死队了?”
“对啊!他既然敢来,我还怕什么!”
“啊?说什么呢!”
“我说啊,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什么……”郭城脸一红。
“哈哈!赶明我请你看电影,哎,想不想去市里玩,我请你看电影……”
俩人聊着,不够的聊。车行一会儿……
“前面的小公园停一下……”宫羽在后座上说起。郭城闻声停下了车。
“怎么?”
“从公园里走吧!”宫羽下了后座,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用手一指:“你看,这公园像什么……”
“像什么?”郭城下车扶着把看。
“今天学的……”
“今天学的?《小石潭记》……”
宫羽拍了一下郭城扶把的手背:“对了!跟我走,这竹林边也有一眼清潭,我给你当导游,听我说啊……”
郭城一下不知怎么了,像小时候插销没插好,电麻了似的从手上传来,木然前行,宫羽边指引着边说:“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
“你低头看啊!想什么呢?”宫羽按下郭城的脑袋,一手指着下方的一池潭水接着说:“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
“抬头!”宫羽一拍郭城。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
“坐啊!”宫羽坐下了拍了拍身边的青石。
“啊……”郭城停上自行车,坐在旁边。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同窗郭城也。”
“……怎么样!背的不错吧!”宫羽巧然一笑望着坐在身旁的郭城。
“啊!不错!不错!你当真是过目不忘啊!”郭城肉麻的劲儿还没过。
“少来!用你夸!”
“是……有目共睹,有目共睹,不过这里确实挺漂亮,这……这隔道墙就是县委大院吧!”郭城向里指。
“嗯!”
“真是好地方!好地方……那个……还,还有门儿直通这个花园吗……”
“没有啊……得绕一下。”
“噢……”
“怎么?”宫羽发现郭城还在看那院墙。
“没……没怎么,我合计应该有个什么便门,要出来……”
“怎么……你想开一个……是怎什么的!”
“啊!”郭城一慌,像怕被别人看穿似的假装豪情起来:“开……开一个什么新鲜的,你看郭靖,人家降龙十八掌不就把城墙打开了……”
“嘻嘻……那我等着啊……”
“呵……呵……”郭城干笑了两下突然低声道:“听说……你家要调市里啦……”
“啊?没……没有,现在没有……”
“哦……”
俩人一阵沉默,月色分明,分明有些朦胧……
一会儿宫羽盯着近前挂着青桃的桃树问道:“哎,你说……这林外的几株桃树……我总觉得……你看,有没有异样!”
“嗯?什……么异样啊!不就桃树吗……”
“你说会不会是桃花阵啊!因为我总感觉这几棵树……夜夜不一样……总变位置啊!”
郭城后悔刚才提什么十八掌了,赶紧说:“啊!不会!这地方水气大、林子密、又到处曲径通幽的,所以……”
“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是吧!”宫羽把郭城的断然又给绕回去了。
“啊?”
“真差不多……差不多,就像兰博在丛林里……”宫羽还四下望望。
郭城不想跟宫羽绕得,赶紧找兴趣的说:“你也迷上兰博了吗……”郭城勾了一下膀子,隆起二头肌。“噢……我说杨欧怎么不跳霹雳又健上身了呢,还问我是不是吃什么补什么,我说是,现在天天在家吃鸡胸膊呢……”
“哈哈……”宫羽一阵大笑似银铃在空中彻响,笑得眼内涟涟:“……以形补形真的好使吗……”宫羽抬头深望着苍苍修竹。
“……好……好使……你看熊猫天天吃竹子……不就……”郭城端详着宫羽侧影,只见美人如玉,额莹唇润,身洁影廋,腿弦颈月……只觉出神,不觉出语。
“瘦了吗?”宫羽一下转正了脸,正对郭城放肆的眼神。
“啊?瘦!瘦?是……没瘦倒是……可……可人家节欲了,不想那事了……”真是满脑子小剧场。
“你……你说什么呢!”宫羽一阵气恼,立马站起身。
“啊!我说什么了……”郭城才知失言赶紧也起身。“不是……这是正经话,竹子性凉,中医上说的!……是医理!这儿凉嗖的,咱……们还是走吧!赶明我也买一张史泰隆的海报贴墙上,那‘块儿’真待劲。对了,他家那佐罗的海报在哪儿买的啊,我怎么没看街上有卖这老电影的啊……”说出这话来郭城自己也被吓一跳,越这种情况越不能色变,赶紧引经据典再声东击西。
“……哦,那是他特意要他爸从南方带的……”宫羽没有深究只看着前方的密竹。
“他喜欢佐罗?”
“嗯,喜……欢,过……过儿……”宫羽一直望着的面容突然一阵神情紧张……
“什……什么……”
“是……是……路过……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宫羽不等郭城反应说完就追了上去……
“宫羽!你去哪!哪有人啊!”
“过儿……路过……”宫羽边跑边叫。
“宫羽!你怎么了!哪有人啊!是竹子,你……你眼花了吧!没人路过啊!”郭城追上了又突然停下的宫羽。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那小孩面无表情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又直直的跟着前面的大人走!你没看见?!”宫羽左右寻索着,急问着郭城。
“哪有哪有啊,你是不是……也受刺激了,看来这片真不能看!真不能看啊!”郭城唠叨着边把宫羽拉向自己的车,宫羽还寻望呢被郭城扶上车飞速的驶离了小公园。
……
“到了!停下吧!”宫羽有点儿有气无力。
郭城看了一眼小门口停的挤挤插插的车刹住了把:“用……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这都到了,你也回去吧!挺晚的了。”宫羽缓上气,打了打精神。
“哦!没事?我看你进去!”郭城不放心,也刚平息刚才的慌乱。
“哦……那我走了……‘千千’……你怎么在这儿……”宫羽一转身突然发现前面一只半大的狗,叫了它一声然后走近,欠身亲热的对它说:“这么晚了,还在溜达吗?阿姨呢……”
“这……是你家养的吗?”郭城停下车从后面靠近。
“不是!是我邻居家的,从小我就喂它,它叫‘千千’……”宫羽向那‘千千’点手。
“汪!”那犬发现了宫羽又要向它靠近,躬腰低吼了一声。
“宫羽……宫羽!”郭城在身后喊了两声。
“千千!你怎么了,没人管你了吗?我带你回去吧!”宫羽就要探身去抱……
“汪!”
“啊……”
那狗张嘴向宫羽扑来,宫羽被吓傻了,怔住了,一个身体突然挡在前面把宫羽扑倒,那狗一口咬住了郭城的胳膊,郭城忍住疼痛,仰脚蹬向疯狗的腹部,一声惨叫狗被踹飞掉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落荒而逃。郭城转过身,只见宫羽躺在地上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两个人紧贴着,只觉得那酥软的身体此刻正在剧烈的颤抖,花容失色的脸上挂着泪,少女的幽香直冲鼻吸。“没事了!没事了!宫羽!”
好半天宫羽才把眼光落在郭城脸上,然后突然坐起,双手赶紧摸向自己的脸……
“没事儿的!没咬着你!你哪儿也没破……”
“哇”的一声宫羽抱住郭城,哭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我说了,没听我喊你!”郭城做梦也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岔着双臂,做君子状。
“更早更早……”
“行……行赖我,我就觉的有点不对劲儿,那狗都长得差不多你可能是认错了,大黑天的……”
“咬着你没有啊!”宫羽松开身子边擦泪边问。
“没事!没事!你看人兰博……”
“天啊!流这么多血……你……你还在这儿逞什么能,快去医院!”宫羽看到了郭城血肉模糊的右臂。
“真没事!你不用紧张!”
“你别气我啊!你知不知道狂犬病啊!到时候渴死你!呸!呸!呸!没事!没事的!”宫羽边说着边掏出自己的手绢给郭城勒上伤口。“快上车我带着你!”
“你带的动我吗?”郭城还笑的出来。
“少废话!”
“唉!要等明天才能打针呢?”宫羽还搀着郭城走下阶梯。
“没事!伤口处理好了就行了,大夫不是说了嘛二十四小时内的效果是一样的。”郭城举了举缠着纱布的胳膊。
“你心倒大!还是越早打越好,有潜伏期的,看不见的东西才可怕!”宫羽看着郭城使劲儿的说。
“……没事!我喝过腹蛇宝血我爸给配的,百毒不侵!”
“胡诌!”
“哈哈……回去现配,现配,对了,我让我爸给你点一贴吧,用守宫和朱砂配伍,点在前臂上可以安神、定惊,延手三阳经遍行络脉。”
“我才不用,一点儿都不科学,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这还有下班的,真是的……”宫羽生气的回头看了一眼防疫站的牌子。
“相信科学?那你以后就别老神叨的!坐下歇会儿吧!又蹬这儿一趟挺累的……我可不轻……”郭城硬硬的先抛了一句,看宫羽红仆的脸颊上都是汗,碰了一下宫羽胳膊,自己回坐向台阶……
“切!你信?那你现在‘点’正合适,洞都给你咬好了赶紧回家填去吧!保你以后镇定,九死不悔一镇千年!”宫羽从不服软,嗔着郭城刚才那么说了,耿耿的说完才过来。
郭城坐下没作声,伸出左手摸了摸缠着绷带的右臂。宫羽突然心头一疼,是不是言重了?自己抿了抿嘴,咬着樱唇,挨郭城身边坐下,低头怯语……
“哎,你说……拿弹药点着了真能止血消伤吗,回头……我拿炮药试试?我爷爷说过这事儿吗?我怎么没印像呢……”郭城说得认真还歪着头思考着。
宫羽“腾”的一下站起来:“嘿郭城!你闲的吧!你什么人啊……自虐啊!有这么想问题的吗!”说着不解恨,把手里攥的浸满鲜血的手绢在郭城眼前晃开:“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郭城一看一笑,“练武就是练挨打呢,哪儿青打哪儿,放点儿血对我有好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宫羽没再接话,忍见郭城谈笑自若低下头仔细看着那殷盛如开的手绢:“练武的血比别人就热吗……”宫羽用手指轻触那血痕……
“慢点别烫着……”
“切!”
“哈哈……咱这是铁血……不信,多少年以后你把他化了,还能当墨水呢!”
“你们练武的气门儿是不是都特别足啊,吹吧!”宫羽又挨着坐了下来。
“你看,你不信,怎么学的化学,你信不,因感……伤的泪跟因笑而涕的泪成份肯定不一样……”
“你这是……化学吗!?神叨的!还说我!”
“哈哈……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哎!真的……我小学自然课,老师让我们做实验,说雨的核心是尘埃,没有尘埃世界都不存在,回家让我们用玻璃接雨点儿然后放在炉子上烤干就看见雨的核心了,回家我爸说费那个劲干嘛,等雨干了一窗户都是,我没听,那是老师让的。我跟你说……”郭城面带天机:“别看都是雨!接的跟落的真不一样……”
“啊!怎,怎么不一样!”宫羽脸色一变,潮红的脸一下白了。
“窗户上的全是雨渍,玻璃上的你猜是什么!”
“什么!”
“一幅国画!”
“啊?”
“让烟给熏的……哈哈……”郭城站起了身。
“好……哇你!你不疼了是吧!”宫羽也站了起来。
“嘻嘻……走吧!扔了走吧……”郭城一指宫羽手里还握着手绢,走向了自行车。
“不扔,我看……能干点儿什么不以后……”
“干嘛,做……红领巾呀,小时候我真以为是烈士牺牲前特意蘸的呢,上了三年才知道不是,以前只要哪儿破口了我就特意用她擦,哈哈,你说我可笑不……上来吧,送你回家。”郭城跨上了自行车。
“你骑的了车吗,还是我带你吧!”宫羽小心的把手绢收起放进兜里。
“笑话,武松单臂还擒方腊呢……”郭城说着一掀腿上了车,单手握把。
宫羽上了后座俩人一路无话,但一点儿也不尴尬。
“明天你来我家呗……”宫羽眼看到大院门口了说。
“啊?你……你家啊,干嘛?”
“我带你去打针啊……”
“不用!我爸卫生所没准就有,别看小,但全着呢,不像这县里还分,还跑这儿干嘛,好不容易休一天。”郭城口是心非的说完自己也不太高兴。
“噢……我还想……哎,我作了一首曲子想给你弹弹……”
“曲子?”
“是那封信里的!”
“啊?什么!!曲……子?!你跟老盖玩曲子!”郭城一下刹住了车,一脚点地一脚从前扛抬出,左手擎把转过身直看向宫羽说:“他老么咔嗤眼儿的,五线谱吗?你跟他摆谱?!他……他一看一篇儿蝌蚪子他不晕菜啊!这么没谱的事儿亏你想的出来!他也就打呼噜时吹吹口哨……”
“哈哈……”宫羽自己也乐了起来,下了车仍忍俊不禁、后醒闷儿似的:“他,他从不晕‘菜’,哈哈……”郭城干看着宫羽笑,想着老盖苦乐了两下。
一会儿宫羽笑罢,站直了看着郭城,郭城这回没有躲避,看着宫羽。宫羽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抬起郭城的右手,另一只手抹了一下眼角,那是一滴泪:“给!回去化验化验,看看什么成份。”
“啊……”郭城此刻全身是化学反应。
“哎!你那封信写的什么……”宫羽问。
“啊?我……”
“怎么?还保密啊!”
“哦……”
“要是来县里打针,你可以先来找我……”宫羽把郭城的手合上说。
“哦……”郭城心理兴奋的想,也许回去真得先填点儿药,要不然自己都快镇不住了,也许镇诊所没有这种药,肯定没有!望了眼对面那正装修气派的大院门楼镇定了一下说:“这门儿……进去登记,出来还登记,有点儿……让人臊的慌,少儿不宜啊,哈哈……再见,下星期见。”郭城敏捷的上了车,左手扶把另一只紧握着,甩手而去。
……
郭城甩了甩拿着手机的右手,目光从修竹上落下,看着手机屏幕上宫羽的名字按了下去……
“宫羽!快点!”一个声音从一辆轿车旁站着的摩登男子口中传来,只见这时一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从楼口走出,“知道了,慕荣你怎么开进来了?”
郭城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正是宫羽,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郭城手指僵停在按键处……
“那还用说……”慕荣轻松的回答透着风流倜傥。“快上车吧!乐蜀那儿我都订好了,新开的火锅店,去去春寒!”边说着边把车门打开,宫羽轻展娇躯,“碰!”的一声车门关上,打了个方向车子扬长而去。
郭城呆呆的看着泥塑一般……
“宫羽!你磨矶什么呢?”前座的一个盘着很高头发的年轻女子回身问后座的宫羽。
“噢!没事,刚才调调琴,一下把时间忘了!咦?宛清,你怎么又做头发了!”
“长的不好看只能用头发遮脸了,谁像你还留个马尾辫……”
”呵呵……”慕荣竟先笑了。
“你笑!你笑什么?”宛清质问。
“没……没有,没笑你啊,我笑上回宫羽陪你做头发,那理发师看了宫羽说,‘真稀罕还有这生发,从来没拾缀过’,宫羽还来一句长了自己剪,我看那理发师剪子好悬没掉地下……”
宛清转过头特意看着宫羽的头发:“都像你这样,人家不都失业了。”
“有你一个就够了!”宫羽轻刮了一下宛清的鼻梁。
“呵呵。”慕容又哼了一声。
“还说没笑我!”宛清伸手要掐身边的慕荣。
“没有,没有,我是想说宫羽没准有个同桌什么的,等着谁把长发盘起呢……不过,可没看出‘爱哭的你’来……”说着慕容还特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少贫,我可从来不写日记……”
“总忘了时间的人还是应该写写日记,哎!要不你回头查查海马体吧,人家都起码往前奔,您估计骑的是木马……”
“宛清替我掐他……”宫羽对宛清说着才发现宛清也在偷摸笑。
“你自己掐不更解恨吗……”宛清赶紧把笑收回。
“我掐,我掐他就得掉片肉!”宫羽说着咬着小白牙。
“没事儿,不庝……”宛清接的麻利。
“别介啊!别介,别介,我疼我疼啊……”
“哈哈……”
“不过宫羽您别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看书就是发呆……”
“就是,还有上心的没有了……”慕荣接句。
“你还说别人呢,人家是心无旁骛你是忘的邪乎,生意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给忘了!”宛清训着慕荣。
“……你对这事儿怎那么在意啊?怕我养不了你啊!忘了就忘了,我老爹说了就要我这没记性劲儿!能无畏,懂吗!再说,我记得你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不就行了,我天天挣钱你说我不陪你,我天天陪你玩你又说我像过家家,你想把我逼疯是吧!讲讲理吧!”
宫羽在后座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嘿,你还有理了……不是女人天天这么逼着你们还能着调吗,你们那理比谁都硬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帮你们跟你们用讲什么理啊!”宛清说的激动,棕色的头发被甩弹了起来。
“就是,用不用我帮你调调音啊!”宫羽说着把手伸出来。
“啊……错了,我错了……”慕荣赶紧求饶,随着按响了喇叭:“怎么又堵车了!”点下车窗探头望望,回进身:“这道乱的,可惜……可惜我这马力了……”
“这不正好展示展示你的新车吗?”宛清扬起秀颈也向外看了看。
“我有这么没成色吗……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为显个新包就约个派对……”
“你说谁呢!你说谁呢!”宛清扬起手里的包。
“没说你没说你!我说我自己呢,说我自己呢……哎,我一直以为我还算个公子哥,不看不知道!你们说啊……我到了欧州的商店一看,可给我吓坏了!抢啊!不要钱啊!值吗……没人看金额儿吗?临回来时我哥们儿的一个外国朋友叫什么……什么克多,临送我们时问,‘怎么妹妹回去时都鼓鼓的’!我的朋友说,‘过海关带多了要察的,只能穿在身上了,表和项链都帮忙带,你看我们俩就差带乳罩了’!那个克多感慨,‘一个世界奇迹呀’……”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谈话,宫羽接起电话:“喂!段正,啊?你到了,我们这儿堵车……好好……嗯,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儿见。”
“段正等着急了吧!”宛清回过头说。
“……他慢性子很少急的,没事!”宫羽把手机放回包里,拢了一下头发说。
“这路堵的,堵心啊!”慕荣显出一点焦急了。
“前面的老商业不是扒了吗,施工都这样。”宛清倒看的明白。
宫羽按下车窗,外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翻天覆地,一辆拉渣子的大车按响了最强音,生吓走了左右的小车。前面校门口放学的学生吵嚷着从车缝中挤过,大路两旁的商铺在尘烟中强努支抹,五色杂陈,扑街占道,一路货色。饭馆的排烟合着车尾的酸硫,黏呛焦熏刺鼻冲面。天空同流灰风晦色,地面合污闷气焖油,脏水四溢黄汤绿沬、破烂八方垃圾痰脓。车辆已经堵满整个道路,一辆救护车开上了逆行的便道惨叫而去,真是干敲残冬、崩裂春分。羽宫按上了车窗默然低语:“这才是歌剧啊,咿呀乱叫……”
“宫羽,巡演还没结束呢?”宛清问道。
“没有,哦!对了,你们歌舞团是要出国吗?”
“嗯!演《天上人间》,有空你去看看我们排练,带服装的,老美了!”宛清眼里透着兴奋。
“哦……过阵子我……可能也出国了……”宫羽望着窗外。
“干嘛?也演出吗?”
“不是,我去留学。”
“噢?怎么之前没听你念叨过!”宛清这回回过头很正式的看着宫羽。
“哦,啊,我姐……不一直在国外呢,挺好的,我也想去看看……哪儿的环境……”宫羽回答的有点儿仓促,然后看向车窗外引开一下话题,目光停留在一个老旧的邮筒上又看了眼旁边路牌说:“这……刚到桂堂东?还不如走着快呢!”
……
窗外,郭城缓缓走着,步履沉重,旧亮的外套敞穿上,里面西服扣子开着,面无表情,一会儿要碰到一个路牌这才抬起了头张望一下……
“哎!老弟,有火吗?借个火呗!”一个靠近便道的司机下了车,叼着个烟卷冲郭城借火。郭城置若回闻,绕过路牌继续失神的走着……
“嘿……”司机看郭城不理不睬的走开,未点先着,火冒三丈一时还说不出。“这人……聋啊!……前面还有块街石呢,你别撞上!傻冒……”这时后面的车大声的响起了嗽叭,此时人山车海一片汪洋不知哪是哪、哪是边。叼着烟卷的司机四面瞪了几眼,原是前面的车动了,左边的一辆小面包正往里挤。司机丢掉烟卷骂了一句立即开动车顶了上去,只听“咣”的一声撞响……
车里,宛清叹口气说:“唉,估计咱们到那就成晚饭了!”
“不能!”慕荣肯定的说。“怎么能是晚饭呢?明明是夜宵吗!”
“哈哈!”大家一笑。
“我觉得……段正……对你挺好的……”宛清低声轻问向宫羽。
“啊……是……吧……朋友,上学时就认识……”
“还是吧!当着我们的面,隔着半张桌子恭送,多诚意啊!当时大家就猜这盒里是什么……没想到是玉镯,这么大件儿!那可是上等的翡翠!你们谁都不知道段正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吧,他佩玉看不出来,贴身不露,一般人都不知道……”
“为什么?”宫羽和慕荣同时问道。
“他说这是他们家族的传统叫‘留白’,是生意经,玉是质朴不争温润内敛的。人家是用玉品养人品,唯有玉是可养活的……”
“什么养活!不就是盘玉吗,现在不都玩吗。”慕荣有点儿不屑。
“什么盘玉!你那……就像历年的石龟石兽头脚被人摸得光滑……那叫手气!人家养玉用的是人气!玉能通人的体温,这才叫灵犀。这两年他们家做翡翠生意他说能看出原石的脉来;什么山脉、水脉、断脉什么的,看对了能挣了不少钱……”
“那他还在歌舞团干什么!做生意去得了!”慕荣口不服更透出了心不服。
“你懂什么呀,段正可是我们团的台柱子,人称,‘微步似玉琢,狂舞如凌波’……”宛清一脸神往的说着。
“咳咳!”慕荣终于不悦了一声,宛清回过神来,瞟了一眼慕荣的脸色赶紧换了个话题,“哎,对了宫羽,你怎么猜中了是手镯呢?”
“啊?噢,他……他说养腕子,没什么,不是老弹琴吗……”
“哦……”宛清怀疑了一声又疑惑的看了看宫羽:“我看你真是……见什么也没表情,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我想打开的……还封尘着呢……”宫羽恋恋的轻叹一句,见宫羽心中敏感,双方都不再多语。宫羽说完向上拉了拉衣链沉吟着,轻轻抚了抚左手的手镯,在那左手内腕处隐约的,有一道疤痕……
车窗外郭城正走过,孤独的走过,仿佛这噪杂的世界与他与关,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你们干什么你们!”
“这儿不能摆摊……”两个城管说道。
“你家地儿啊!”
“占道就不行!”
“今儿我就占了,怎么着吧……”
“那就没收!”
“你们是……也想痛快痛快是吧!好!我就陪陪你们……”
“你还偷税漏税,属于非法经营!”
“你就瞅见我了是不是,甭废话,你动一下试试!”
“咣当,咣当……”
看热闹的围拢过来,郭城不知不觉正好走进圈内,身旁声音响起郭城才缓下了脚步,本能的撩了眼肩挎的相机。一个制服的公务人员被推倒在郭城眼前,一骨碌身又冲了过去……
“咣当”梨筐倾倒,梨梨遍地,人群哄抢起来,任是郭城有下盘功夫都被挤得东倒西歪。“咔嚓”郭城被撞得一脚咯上个东西,是个药瓶,已被踏裂。刚想拾起随即又被人一脚踩碎,再看瓶上写着‘止痛片’三个字。举目寻觅,只见前后都是玩命的人,已无法救药,郭城也不再理会,瞅了瞅这如缸一样的围绕,判断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看!前面广告牌,那女的没穿衣裳。”慕荣示意前方说道。
“……就你注意这些!”宛清没好气的说完也看了眼,“人家只是露个背而已。”
宫羽有意无意也看了过去,突然眼前闪烁一下……那前方商场门前搭了一个舞台,一个黑衣长发的歌手正在演唱,人流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慢慢隐去,宫羽立即推开车门……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你不必过份多说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你不必过份多说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
人们已是如此冷漠
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
现在不是从前的我
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
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