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浊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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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初次交锋(3)

刘浑显已经准备受死,是金国忠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时李无害离刘浑显不过几丈距离,几乎只需一眨眼长槊就要刺穿刘浑显的喉咙,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金国忠的箭跑赢了李无害的马。

那支飞箭正中李无害战马的前胸,箭头进去两尺有余。那马又疼又惊,前蹄高扬,把李无害重重的摔倒在地。李无害手下的骑兵见到主将倒下,都顾不得刘浑显,赶紧勒马围在李无害身边。就在这个关头,金国忠找准机会,带领十余名骑兵冲散了李无害的骑兵队伍,当场用骨朵锤杀数人,把倒在地上的李无害团团围住。

“你这黑猪,速速纳命来!”金国忠快马奔驰,左手将缰绳在手掌上绕了几圈,双腿夹紧马背,整个身体向右倾倒,右手握着重二十斤、四尺长的大骨朵向李无害的头上砸去,这骨朵的劲道,别说是人头,就是牛头虎头都能砸个脑浆迸裂。

但李无害也不是一般人,不仅勇猛无双,反应也是惊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李无害一个侧身翻滚躲开了金国忠的骨朵,单手操起掉落地上的长槊挥舞起来,十几名骑兵围着他转圈,竟没有一人能近身。

金国忠看着倒在地上李无害面如涂炭,熊腰虎臂,加上机警果断,膂力惊人,就知道是个难缠的对手。

“不可恋战!掩护刘将军!”金国忠跟来的十几个骑兵下达了命令,自己却策马继续冲向李无害。

“老金!”刘浑显刚准备喊住金国忠,就被骑兵和慢慢聚来的步兵簇拥着往申权军方向退却,同时申权军也在逐渐往本阵辎重处后退。部下士兵见主帅动向,也都且战且退。

那些受伤的同伴们如果还能站立走动的也在后退,那些伤了腿脚,躺在战场上的可怜士兵们已经没有人管他们,他们成了李无害部下泄愤的对象。此时对他们来说,斩首都是慈悲。

官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袍一个一个被贼军虐待致死。哀嚎声显得孤单而凄厉。被杀的有的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的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丈夫,有兄弟,有儿子,有父亲,这些人死后或许还有亲人们偶尔的思念,可是那些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妻无子的人呢?或许那样更好,至少世上还能少几个伤心人。

严麓池军队刚出了城门,就遭遇了金国忠安排的主力骑兵部队。说是主力,也就二百八十多骑而已,要在这样地形阻止严麓池的五百步卒并不容易。

“兄弟们,让我们好好教训这群朝廷走狗!”严麓池自信甚至有些得意的大喊,他知道,站在城楼上的钟德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杀呀!!!”五千步卒倾巢而出,穿着兵器都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自不必说,就是削尖的竹竿、锄头、耙子都有,甚至还有一个拿了根扁担,扁担的一头帮了一把生锈的菜刀。这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腾腾的杀气和恨意,以及兴奋。

不过严麓池的这次冲击可是没有李无害的冲击那么顺利。因为官军的骑兵并没有直接正面作战的打算,而是依靠速度和弓弩不停消耗和骚扰,同时也在不停寻找机会击杀落单的贼兵。严麓池的步卒不仅速度受到延滞,士气也受到很大的打击。

这样的消耗是骑兵的长项,特别是面对缺乏阵型的军队更是得心应手。尽管是只有三百不到的骑兵对阵五千步卒,但是他们依然选择分成好几个小队骚扰,这几个小队距离越拉越分散,严麓池冲锋的步卒也越冲越分散。他们虽然勇猛,但是并没有对抗骑兵队的经验。

在严麓池军队分散到足够开的时候,官军骑兵部队开始对其进行冲锋,但是冲锋并不会深入到重围之中,而是跑得快的冲出头的小股部队进行切割和消灭,就好像是花匠修剪植物一般,只是剪除突出来的枝叶,而不是将植物连根拔起。

叮…………

一声清脆刺耳的破鸣,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见。这是金国忠射出一支鸣镝,清脆刺耳的声音是掩护主力撤退的信号。

原来刘浑显和申权的军队重新完成了汇合,准备撤退,骑兵部队继续进行刚才的策略,只是阵线往后方挪移,为主力部队撤退争取宝贵的时间,也要保证自己的战斗力不要过分减损。

侥幸退下来的士兵们没有时间来感叹自己的幸运,而是争先恐后的往兴州方向逃跑,一路都是丢弃的兵器,位于本阵的辎重更是没人管,跑的快的骡子成了抢手货,驴子因为脾气烈,没有太多人喜欢。

刘浑显悲戚的看着溃败的士兵,现在已经连最基础的纪律都荡然无存;申权带着几个心腹卫兵试图整理撤退的阵型,但是于事无补;王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散了,现在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地上的残腿断手也不知道还能拼凑出几副完整的尸体,不过就算良明远、严麓池替他收尸拼凑好所有尸体也没用,因为他根本不敢去收尸。

刘浑显现在只能如丧家之犬也要随大队溃兵逃往幽关,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他现在想的不是下一场战役在哪里打响,下一次讨伐要用什么样的策略,而是如果良明远攻破了幽关怎么办?如果李无害追过来了怎么办?如果严麓池冲破金国忠、或者和李无害合力夹击击败了金国忠怎么办?——

——金国忠呢?刘浑显突然想起来,他这个救命的恩人,马上的猛将,金国忠不知道哪里去了。

刘浑显勒住了乌蹄,调转马头,眼神仔细搜寻着金国忠壮硕的身影。金国忠他现在居然正在和李无害纠缠!只见金国忠骑着衔玉挥舞着骨朵不停绕着李无害转,而失去战马的李无害只能站在地上挥舞长槊和金国忠周旋,骨朵撞击长槊时时发出铿锵之声,而李无害和金国忠周围,他们各自的卫兵也在相互周旋。李无害突然用长槊朝金国忠猛的一刺,而这一刺,金国忠怎么看也是躲闪不过来了。

“老金,难道你也……”刘浑显内心更加沮丧和悲哀,如此惨败,将来如何面对大哥、如何面对朝廷,如何面对被贼兵欺压的江南百姓。想到自己自从讨贼以来,殚精竭虑,尽心尽力,可结果到头来只是一场滑稽的溃败。而且现如今,官军几乎唯一还有战力的骑兵主将又要死于非命,这难道是天意吗?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自裁的念头。

“哎,我有何颜面苟活在这世上?”刘浑显打算金国忠死后他再自尽,因为他这条命是金国忠拼死就下来的,他觉得他不能糟蹋金国忠拼死换来的东西。但是如果金国忠死了,他也就没有了心里负担了。说不定九泉之下或者来世还能报答这救命之恩。

就在李无害要刺中金国忠胸口的时候,金国忠奇迹般的用右手握住了槊尖,金国忠胸前的链甲已经被刺破,里面护心镜也被刺碎,胸口和紧握槊尖的手都有鲜血流出来,槊尖和槊杆接口的地方绑了一圈红缨,这圈红缨属于一顶银色的头盔,这顶银色的头盔属于一个死于非命的男人,这个死于非命的男人叫做吕清。金国忠看着这颗血脸上满是血泥的人头,心生凄切,一股热泪似乎要从眼眶涌出来,金国忠赶紧皱眉,试图阻止。

“吕军门,国忠带你回家!”金国忠左手扯下红缨,将吕清的头颅别在腰间,衔玉如通灵了一般,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跳开,不仅摆脱了李无害的长槊,还跳到了李无害躺地上的战马,金国忠立即明白了衔玉的意思,一个弯腰,把挂在马背上的其他几颗人头全部捞了起来别在腰上。

金国忠孤军奋战的勇猛之姿全被刘浑显看在眼里,刘浑显为刚才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惭愧不已。他觉得,最该去夺回吕清头颅的人,就是他刘浑显自己。

其他一小队骑兵也发现了被围困的金国忠,冲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贼兵,将金国忠救了出来。而李无害战马手上,一点点骑兵也消耗的差不多,步卒根本无法跟骑兵队一战,只能眼睁睁看金国忠被救走,同时心里也很佩服金国忠的忠义,虽然他也是个“朝廷走狗”。

在救走金国忠后,骑兵放弃了对严麓池部队的继续骚扰和牵制,而是有条不紊的往回撤退,并且对撤退路线进行警戒。

“刘将军,我们安全了。”在往北逃离白猿城三十里后,金国忠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金,今天要是没你,我也不知道情况会糟糕成什么样子,但是我能肯定的我铁定是没命了。”刘浑显既后怕又感激的对金国忠说。

“刘将军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国忠身为刘将军部将,自然是要以死保护刘将军!”

“我随身没带什么好东西——”刘浑显把自己的佩刀解了下来,“这把刀虽然不是什么祖传古董,但是也花了我不少钱请京城名匠打造——你看这刀鞘,这刀柄,刀上的纹路,百炼钢!”刘浑显爱惜的摸着蟒皮包着的刀鞘,笑了一声:“这把刀就送你了,老金你可不要嫌弃!”

“刘将军,这么贵重的宝刀我不……”

“不要推辞了,难道我刘浑显的姓名还不值当一把刀吗?收下吧,宝刀赠英雄,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刀。”

“我……”

“我要你拿这把刀替我斩下李无害的首级!”刘浑显紧紧握住金国忠的手,突然没忍住,嚎啕大哭,涕泗横流。金国忠刚才握住槊尖的创口也被握出血来。

“刘将军放心,金某一定不辱使命!用宝刀斩下李无害首级!!”金国忠摊开自己受伤的右手,鲜红的血液不停从伤口流出,突然握紧拳头,“我们的人不能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