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不客拍桌而起,左手一举,叫道:“慢着。”
旁边丐帮帮主苏由柏抢先道:“韩教主,这位戴腾侠可是大明子民?”
韩不客大声道:“此人是大明之人不假,只是德行有亏,残忍暴戾,没有资格竞争这武林盟主。”
苏由柏缓缓道:“能不能当武林盟主,也不是您韩大教主一人说了算,咱们其他几个掌门虽然没您家大业大,却也还杵在这呢。”
紫虚道长低声道:“韩教主深恨此人,我看这五毒教主董哙兰也是阴毒奸险,非武林盟主之佳选,不若先让他们两个打一场再说,以毒攻毒,也让我正派人士稍减消耗。”韩不客见紫虚道长也开了口,不好驳他面子,只好冷哼一声,坐下身去闭口不言。
原来那查在台下见得五毒教主董哙兰上台去,仔细辨别之后认出此人便是当年与马自强一起覆灭瑶寨的蓝衣女子。本待先看看情况再寻人烟稀少处寻仇,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董哙兰打败两人之后再也按捺不住,跳上台去。
那查道:“你可记得十二年前,在大藤峡遭你和官兵灭族的瑶寨?”其声音虽然沉稳,但听起来如同爆发前微微震颤的火山一般。
董哙兰心中惊诧不已——此人上台以来至少已中了自己布下的五种奇毒,虽然因是公开争夺武林盟主,自己布下的这些毒都不足致命,但每一种均足以放倒一头大牯牛。且这些是从南疆带来的惊奇繁巧的奇毒,中原纵有高人也非一时能解,此人为何如同没事人一般?又听其说起大藤峡瑶寨,略一思忖道:“记得,如何?”
那查道:“那么多无辜之人因你而死,这些年来你是否曾心存愧疚?”
董哙兰回想起当日情境,眼中闪出一丝怅然之色,复又悍然冷笑道:“此事虽不光彩,但这世上死在我手中的人多了去了,谁还管的了这么多?你便是当年瑶寨的漏网之鱼吧?正好送上来让老娘斩草除根。”
那查咬牙道:“当年乌蒙山被你蒙混过去,今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董哙兰愕然道:“什么乌蒙山?”
那查不再说话,身体往前一倾,如猛虎出闸挥拳便攻将上去。董哙兰见此人出招有风雷之势,不敢怠慢,又在面前织了一片柔骨丝。这丝乃是用碧血柔蛛的丝制成,平常之人一触便浑身瘫软动弹不得。那查虽知自己有抗毒体质,却也不敢托大,绕过蛛丝从左侧攻入。董哙兰忙又在左侧织起一块蛛丝,那查应变奇快,一个侧身凌空翻滚便攻向其后背,却见其后背衣服上趴满了红黑色的蜈蚣,正爬来爬去扬首吐毒。那查见此人守得严丝合缝,便往回翻了几个跟头站回原地。
那查紧盯对手,心中默默盘算。却不知董哙兰心中更似惊涛骇浪,她已将大小十数种毒物种在对手身上,但其却一点感应也无,竟是丝毫不受影响,莫非其内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能自行将一切毒素拒之体外?看其年纪,又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她怎知岑老已将五圣之毒尽数度在那查体内,乃是天下至毒,寻常剂量的药量怎能对其造成影响。即便是世间尚另有五圣同类,叮上一口,也只是麻痒一番而已。
那查思忖已定,复猱身而上。董哙兰又在身前织网,这柔骨丝不止毒性强烈,且织在身前浓久不散,破裂之时便化为一个个小段飘散空中,沾之立刻瘫软,乃是防御利器。岂知那查人还没到,已有一利器飞在前头,将柔骨丝划破一个大洞直插过来。原来那查动身之前先一脚将不知之前哪位遗失在地上一截铁棒踢起,而后自己跟在那铁棒之侧,让对手难以发觉。董哙兰听得破空之声甚响,忙闪到一边。那查早已料定其要闪躲,身形一转攻到其躲避的方位。董哙兰大骇,一扬手散出一股绵绵漫漫的黄烟铺天盖地而来,将身形藏于黄烟之中。那查定住身形,对着黄烟攻出七八拳,拳风将那片黄烟刮得七零八落。众人站在台下正看得惊心动魄,有人闻到一丝酸臭忙屏住气息,有人却直接哇哇大吐起来。只听得一声惨叫,董哙兰跌出黄烟之中,口中吐血,染得胸前鲜红。那查纵将过去,欲将其结果在地。那董哙兰怎肯就死,两袖甩出,从中窜出无数肥壮蚂蟥,那蚂蟥一沾地面便身体弯曲跳起一丈高,而后在半空中炸裂化作一团血雾。那血雾愈来愈浓,郁结成一团厚如云浓如墨纠结不散的红烟,将董哙兰裹在里头寻不到所在。
那查站定之后又欲出拳,忽从旁边跳出两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架住那查的双拳。那查一瞧,一人死眉瞪眼,一人白须白眉,乃是一花一叶两位大师。那查一运功,双拳凝力推出。一花一叶退后一步,之后便如一堵墙般纹丝不动。
一花叫道:“他妈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个乳臭味干的臭小子,不要整日浸在仇恨之中。”
那查一怔,一叶道:“阿弥陀佛,我师弟说话唐突,但本性憨直纯良,戴居士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但此地非你快意恩仇之地,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那查嗔目道:“此人伙同他人将我父母族人全部杀死,此仇不报,枉来人世。”
一花骂道:“你他妈的眼中只有报仇二字,只盯着死人,可还有活人吗?”
那查正要发怒,忽然心中一凛——这一花大师说话粗鄙不堪,却每一句话隐隐都有深意。自己只记着报仇,却忘了君山还在东来教手中,东来教主韩不客便在眼前,一时冲动便会再无机会。心念一转:不若先在这武林大会之中尽力周旋,然后再作打算。一瞬间脑中清晰异常,忙收力抱拳道:“多谢二位指教,在下醍醐灌顶。”二僧见那查回心转意,一花冷哼一声,一叶面带微笑,二人一阵风一般落回座间。
董哙兰已身受重伤,最后为了保命又将身上的血蛭尽数丢出,相当于耗费了五年的功力,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由两个帮众搀扶下台。那查沉声道:“这位五毒教的已经落败,还有哪位上台指教的?”
话音刚落,一道人跳到台上叫道:“道清观无休子便来会会你。”
甫一落地,又“咕咚”一声摔倒。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惊奇,而后方觉骇然——此人还未展露一拳一脚便中了台上的毒物,这董哙兰施毒功夫真乃超神入化,但奇怪的是戴滕侠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那查叫住被两个五毒教教众搀扶下去的董哙兰道:“董教主,既然今日已相识,瑶寨之仇在下日后定当相谢,不过你先得将你布下之毒收去。”
董哙兰心知此人乃是劲敌,最为可怕之处在于不惧任何毒物,乃是本教的克星。心中十分后悔当年受人蛊惑灭了瑶寨,行这不义之事又结下强敌。董哙兰从怀中掏出一只蟾蜍交于身边一个帮众,又嘱咐了几句。帮众将之放到台上,那蟾蜍通体鲜红似烂泥一般,“呱”的一声,吐出一块红云,又“咕”的一声,将那红云吞了下去。一吐一吞,如此往复,颚下两个凸起越来越大,一会儿便涨得跟个小球一般,呆立不动。那帮众将蟾蜍收了去,交给董哙兰放回怀中。董哙兰道:“毒已收尽,给各位添乱了。”说着在人搀扶之下缓缓离去。
那查道:“毒已散尽,哪位上台赐教?”
一人喝道:“慢着。”众人看去,原来是东来教主韩不客。
韩不客道:“这戴腾侠杀人无计、残忍嗜血,乃是穷凶极恶之人。且听众海帮兄弟言及,此人乃是段岳、观相两大魔头一脉。此人无德无行,若是让其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我江湖上将会腥风血雨,永无宁日。”
洪帮帮主柯公祜亦站起来道:“东来教死在此人手上不下百人,我海帮帮众亦有数十人死伤在此人手上,此人恶贯满盈,怎有资格争夺这武林盟主?”
江湖诸众都已得知如今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魔头名叫戴腾侠。此人名声鹊起,听说四处作案接连得罪了一众海帮和东来教,而且还受到朝廷通缉,不料此人竟然敢在武林大会上现身,实在是胆大包天。如今东来教和洪帮两大掌门站出来声讨此人,看来其今次乃是自投罗网了。
丐帮帮主苏由柏站起来呵呵一笑,道:“我听闻是你洪帮率领一百多号海帮帮众因一莫须有之罪名前去围剿戴腾侠,却被其杀死数十人后全身而退,是吧?”
柯公祜见苏由柏之前颇为客气,此时竟出言反对,不禁愕然道:“苏帮主,你这是何意?”
苏由柏冷笑道:“什么何意?我乃是说一句公道话。你们两个身为主持武林大会的五大门派掌门,莫非要仗势欺人不成?”
原来这武林大会的举行是由少林、东来教、洪帮三大帮派一力促成,当时韩不客自告奋勇前去邀请丐帮一同议事,却不守信诺未将信息带到丐帮。苏由柏以为他们三大帮派行如此大事都不事先通知丐帮,独独将丐帮排除在外,有孤立丐帮之意,心中早已将三大帮派都怪上了。苏由柏本不欲参加这次大会,但心知如此便更加遂了敌人之意。开场表演少林十八罗汉阵与洪帮海鬼阵之时心中早在冷笑——这些人班门弄斧,直不将丐帮打狗阵法放在眼里。东来教在外本就处处与丐帮作对,此时洪帮却与其一唱一和,苏由柏心中更是有气,忍不住出言奚落。
柯公祜听苏由柏明显是在帮着那查,不由得怒道:“苏帮主你这是何公道?这戴腾侠乃是数十年前为祸江湖的观相之后人,我海帮也是以维系江湖公道为己任才欲将其擒获,难道是为了一己之私?”
洪帮与丐帮自那次大战之后,两位老帮主均着意约束帮众,更是嘱咐两位现帮主谦虚忍让不得相争。两帮虽然交往不多,但均是互相尊重一团和气,稍有嫌隙也是被两大帮主压了下去。
苏由柏见柯公祜动了怒,不慌不忙道:“柯帮主勿要动怒,在下只是说出一种想法而已,我相信天下英雄也会多有这种想法,并非有意开罪贵帮。贵帮围剿戴腾侠之时,也未有实据正面戴腾侠曾主动招惹过贵帮,在江湖上也未有甚恶名在身,罪名也只是一个魔头之后而已。这魔头莫非和皇帝一般,还讲一代传一代,究世袭罔替不成?我丐帮立帮数百年,也难免出几个不肖帮主,莫非我苏某也要替他背着这不肖之名一世?”
柯公祜早听常进司将当日情境禀报,心知己方亦有不是之处,遂道:“这戴腾侠有暗算我帮分舵嫌疑在前,杀死杀伤我海帮数十人在后,这些总是事实吧?此等人怎配做这武林盟主?”
苏由柏道:“贵帮出动一百多号人来围剿其一人,其奋力反抗,倒也算人之常情吧?若是贵帮大动干戈来抓在下,在下也不会束手就擒的。”柯公祜见苏由柏侃侃而谈,竟是帮定了那查,自己却是争不过他,只得嘿然不语。
韩不客道:“此人杀死杀伤我东来教中人,总不是我们围剿他吧?”
苏由柏眼睛一斜,冷哼道:“韩教主四处吹锣打鼓,蛊惑人心,看不惯你这番做派的人怕不只有这位戴滕侠,且听闻贵派将其朋友抓走拘禁,故你们的过节乃是私仇而已,与其人品有何关系?”
韩不客冷笑道:“苏帮主处处回护此人,且均以自己举例,莫非乃是戴腾侠相交?”
苏由柏冷哼一声道:“原本是无相交,不过这位戴朋友既是韩教主的仇敌,以后有时间定要与他相识一番。”
韩不客面色一变,怒道:“苏帮主在这武林大会上指东喝西胡闹一气,怕不是来故意捣乱的吧?”
苏由柏哈哈一笑,道:“你们原本也不将我丐帮放在眼里,又何必将我这番话放在心上?”
韩不客心中一凛——韩不客在中原北部与丐帮的争竞正如火如荼,这次倡议武林大会故意漏掉丐帮,本意是让其吃一个哑巴亏,让他自己认识到丐帮早已不复从前,且可以促使其与其余几个大派心生间隙。岂止这苏由柏如此悍勇,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斥东来教、洪帮两派,对少林也没好脸色看。继续争执下去,自己未通知丐帮之事迟早都要被捅出来。自己这番包藏私心的行为若是被其他帮派得知,那自己便丢了大脸,立时便抬不起头来做人。故须先拖住他不让其说出来,以后再慢慢胡混过去。忙道:“你若一定要偏袒这人,那便由得你,日后若是此人闯出什么乱子,也由你一力承担。”
苏由柏笑道:“若是此人以后闯出什么乱子,我丐帮负责收拾,那又有何不妥?”心道事后要找到此人,将其拉拢到丐帮来加以约束,定能成为对付东来教的臂助。
一叶之前出手阻止那查之时已觉出此人年纪轻轻却功力颇强,且自己与师弟一番话后便能将其劝得回心转意,说明其至少也是一个良心未泯之人。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人若是可造之材,又何不给其一个自新的机会呢?遂出来打圆场道:“我观这位戴居士也非十恶不赦之人,若其成为武林盟主,我们听其言观其行,从旁辅佐臂助,未尝不能一改其面貌风格,成为武林之福。”
那查双手抱胸,半闭着眼睛等待诸掌门的决定,台下群豪却早已不耐烦,纷纷叫道:“能不能打啊?不能打换一个。”
一叶止住各位聒噪,朗声道:“我们刚刚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这位戴居士可以继续争竞这武林盟主之位,各位有意者可上台挑战。因为事关重大,我们几个老朽多讲了几句,戴居士请不必在意。”
那查点头道:“大师言重了。”
此时台上同时跳上来两人,一人粗声道:“我便来会会这什么戴滕侠。”
一人道:“我见识一下这位戴侠士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