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禀报道:“毛毛大人说他没有趁手兵器,他要出去找个回来,稍后便回。”
山名持丰见毛毛忽然出走本是惊疑不定,听得前田的解释方放宽心来,道:“赤松大人,你莫不是刚才看见了毛卿的手段,心中害怕了吧?若是及早认输还来得及。”
赤松满佑道:“鸟取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还有什么害怕的?山名大人莫不是想拖延时间?没用的,你的援军到这里最快都要两天,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作无畏的抗争了。”
山名持丰道:“赤松大人算是寰宇之内一等一的英雄,若要人服气,也须让人心服口服才行。若是只会偷袭暗算,就算胜了也不光彩。”
赤松满佑一听一拍手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好,山名大人要如何才能心服口服呢?”
山名持丰在心中盘算一阵,道:“咱们武道中人,自然以武道分胜负。”
赤松满佑道:“好,就如山名大人所言。之前我方左卫门和贵方何君分别落败,算是一比一战平,我们再各自派出两人出战,若是在下输了,我立马退兵,若是大人输了,你便开城投降,可否?”
山名持丰看了看身后的家臣武士,又看了看赤松满佑带来的几个从人,暗道只有如此方有一丝希望,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就依你。”
二人正说着,毛毛从门外窜入。众人一看,毛毛双手空空,除了将身上带有老坏血污的外套换下,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哪有什么趁手兵器?赤松满佑部署了一众忍者潜伏在四周,还道毛毛出去时被他们挡了回来,故意笑道:“毛君,趁手兵器弄到了吧?”
毛毛咧嘴一笑道:“承您吉言,不但找到了兵器,还顺便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说着走到场中。
釜内已知毛毛功力虽不似之前那位何外那么可怕,但其身形极快是个劲敌,忙凝神屏气摆开架势,静候敌人进袭。
毛毛嘴角上翘,面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口中忽然大叫一声“哎——呀”,毛手毛脚的便往釜内猛扑过去。釜内不敢大意,虚晃长刀往毛毛头上砍去,然后急忙收刀,紧盯敌人的下一步动向。他料定这一刀必然伤不到毛毛分毫,这少年诡计多端,后招一定连绵不绝。岂料毛毛如同一个完全不会武的人一般直冲过来,釜内那虚晃的一刀便从毛毛头上直斩下去,将他劈成了两半。前田和垣屋口中“啊”的大叫一声,不忍直视。老坏一拍地面就要上前去救,却也已迟了。山名持丰心中也“咯噔”一声,暗道完了完了,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赤松满佑却是眉开眼笑——那小孩之前夺刀、救人时露的那几手确实精彩,不料真的上了场却如此不济事,看来只是个花架子,年纪轻轻可惜了的。
只有场内釜内依然面色凝重,身体绷直如弦没有丝毫放松。山名这边一个武士忽然奇道:“咦?那是什么?”众人一看,只见毛毛身体分成两半,却没有流出半滴血,两边身子从空中悠悠荡荡的飘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毛毛身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衣服被劈成两半,只听见头顶想传来嬉笑声。众人抬头望去,毛毛双脚勾在梁上,朝下面众人嘻嘻直笑。
老坏这才放下心来,嚷道:“小混蛋,你这怎么弄的?这是戏法么?差点连你老叔都骗了。”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毛毛笑道:“我再给你表演一次,你看清楚了。”毛毛双脚一收,在梁上一蹬,飓风一般从上面攻了下来。釜内竖刃一挑刀出如鸿,只听得“唰”的一声,毛毛又被应声劈作两半。众人一看,毛毛又是身子不见,空留下两片衣服飘将下来。
此时毛毛一时兴起,身子一旋如同狡兔之脱,身影忽然一化为三,几乎同时从左边、右边、上边出现,竖掌拍向釜内头面身躯。釜内虽然眼花缭乱却也丝毫不乱,脚步左退右进,手中长刀忽而正插忽而斜劈,生生的将毛毛神出鬼没的攻势化解,只剩下空中碎布飘下。毛毛又是连续两次攻上前来,依旧被釜内抵挡住。
众人直瞧得神驰目眩,这等武功哪里见过?二人对敌,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间,若能料敌先机,胜算便能多出一筹。如今连敌人所在都难以分辨,更别说料敌先机了,又怎么会取胜之道?场内釜内虽心中宁定,却也乱花迷目如堕云中。
毛毛身形募的出现在釜内侧前方,猛的疾冲过来。釜内一刀往前劈去,将其劈成两半,然后收刀凝神等毛毛从另一个方向攻过来。眼角忽然瞥见一道残影,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面上“啪”的一声,直震得耳中轰鸣,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去。众人还没缓过神来,釜内已经昏厥在地,鼻子塌了下去,鼻孔和嘴里流血不止。原来毛毛最后一次却没使用障眼法,只将一件衣服往左边一抛,自己纵往右边攻上。众人还只道又是衣服劈为了两半,却不料毛毛这次并非佯攻,大悲掌已经印到了釜内脸上。这还是毛毛不欲杀人收了几分力道,却已将釜内鼻梁打塌,人亦打晕过去。
山名一方见此大声欢呼,赤松这边的武士却是如丧考妣。老坏喜道:“小混蛋,你这招真的不错,怎么没见你使过?老叔我真的要服了你了。”
毛毛笑道:“你之前和那守门的打的时候丢出的坐垫被劈成两半,而后我灵机一动便想出此招来。怎么样?”
老坏哼一声,又忍不住张开大嘴笑道:“怎么样?还不是老叔我教导有方。”
赤松满佑脸色铁青,让人把釜内抬下去,又叫道:“伊藤,你上。”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八嘎。”
赤松满佑忙低头道:“嗨。”
众人看去,那怒喝之人乃是一直坐在赤松满佑的身后的灰衣人。那人一动不动坐在最后面,厅中变故丛生他却不闻不问,也没有人去注意角落里还坐着个人。赤松满佑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附耳聆听,那人对着赤松满佑一顿低声训斥。赤松满佑低头垂首,口中只“嗨、嗨”连声,却不敢有任何忤逆之意。山名持丰等人非常奇怪——赤松满佑乃当代枭雄,连将军足利义教都要让其三分,他却似乎对那灰衣人颇为恭敬。
毛毛问垣屋道:“垣屋大哥,那人是什么人?”
垣屋道:“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应该是赤松满佑的家将,但看上去又不像。”
正说着,只见赤松满佑重重的点了点头,走出几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牛角,放在嘴里“呜哩哩”的吹了起来。山名持丰这方的人忙手握刀柄全神戒备。但听这号角声音并不十分洪亮,只怕也传不了多远,赤松满佑此举却是何意?只听见门外一阵刀剑交鸣声和叱喝打斗声,赤松满抚须微笑胸有成竹。忽然一个人破窗而入落在大厅中间。山名持丰身边的武士纷纷拔刀,防止有人偷袭暗算主公。赤松满佑本是满面微笑,此时看清那人面容,忽然面色大变,问道:“怎么搞的?其他人呢?”那人身穿蓝衣,躺在地上手肘支着地面,颈上一个窟窿鲜血冒出,口中“咔咔”连声却说不出话来,转眼之间两腿一蹬气绝身亡。众人看那人装扮,却是一个忍者。
众人正惊疑不定时,门外一人缓步走入。众人皆不认识,只有老坏见了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毛毛则欢呼一声道:“夜刹先生。你终于来了。”他原本和老坏和夜刹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后来流落海外数月,相处之下这二人却成了最亲密的人。此时在危险之中又遇到夜刹,自然倍感亲切。
夜刹冲着毛毛点了点头,向来冷峻的双眸中也露出一丝柔和之色。他指着地上的蓝衣忍,冷冷道:“五个报信的,都死了。”众人恍然,原来刚才赤松满佑的号角是叫一直潜伏在附近的忍前去通知围军进攻,却被这个夜刹阻截杀死。夜刹又对老坏道:“钢针他们丢的。”
毛毛问道:“那之前在垣屋家中死掉的那个忍,是不是你干掉的?”
夜刹道:“是的。”
毛毛喜道:“原来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我们都没发觉,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们。”
老坏不屑道:“那是你没发觉,老夫早就知道这僵尸跟在我们附近。”
毛毛笑了笑,也不争辩,对山名持丰道:“山名大人,这是我们船上的另一个同伴。”
山名持丰见夜刹片刻之间便将赤松满佑的五个忍者格杀,心知此人必是高人,危险重重之时又来了一个强助,自然是大喜过望,道:“贵客临门,老夫本应竭诚款待,只可惜俗务缠身,望请海涵。”夜刹却冷冷的不加理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垣屋讪讪道:“他们这些高人都是有点古怪的,望主公不要见怪。”山名持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一阵斥责声从旁传来,原来那灰衣人埋怨赤松满佑做事拖泥带水浪费时机。赤松满佑道:“老师请息怒,让在下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料理了。”
灰衣人道:“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天下奇人异事何其之多,只有你如井底之蛙,妄自尊大。刚才进来的白衣人艺业惊人,我们的上忍速度如同闪电,那人却瞬间便将往几个方向报信的忍者格杀,十分可怕。且不说这白衣人,就是这孩子,你又岂是对手?还有那个受伤之人,窗外三个上忍从不同角度使出飞针之术,也只射中两根,你以为釜内是他的对手?”
赤松满佑不以为然道:“老师,您这便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你请稍为宽坐,待徒儿……”
灰衣人怒道:“闭嘴,现在只有为师出手,方能敌住这二人。我希望你这次之后会有所长进,若还是只知逞强,我恐怕香取道场也帮不了你了。”
赤松满佑脸上怨毒之色稍现即逝,低头应道:“嗨!”
那灰衣人缓缓站起,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这人一张脸生得又瘦又长,脸色泛青似有病色,头发胡子灰白凌乱。其人身材又高又瘦,双手如同竹节一般,只骨节粗大,其他地方却只有皮包骨头。那人拖着长刀缓缓前行,病恹恹的走到大厅中间,勾背垂首,侧着脸对毛毛,道:“老夫香取神道流的饭筱长威斋家直,你是何人出自何门速速报来,老夫不杀无名之人。”
听到饭筱自报家门,山名方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日本有两大剑道,一是中条流,由百多年前的剑道大师中条兵库头长秀创立,另一个是香取神道流,创立者便是眼前的这位饭筱长威斋家直了。据说此人不但剑术已臻化境,其棒术、薙刀术、枪术、手里剑术、柔术、忍术均是造诣非凡,世上更无敌手。这人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平日精研武道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有人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否有这么一个人。不料今日在此得见真颜,还是如此一个病夫一般的人物,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
毛毛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走上前笑道:“在下姓无名,名之人,您看能否饶我不死?”
饭筱见毛毛无意通名,不再说话,轻轻咳嗽两声,左手握着刀鞘,右手自然的垂着,就那么站在当地,却似一个风烛残年的恓惶老人。毛毛还想嬉笑几句,惹得对手心浮气躁便可就中取利,忽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直透肌骨,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抬头一看,那痨病鬼就那么松松垮垮站在当地,没做出丝毫动作,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乱发之间射出两道精芒,尖利如矛直透人心。惫懒如毛毛也顿时收起玩闹之心,收慑心神,双膝微曲,凝神对敌。
毛毛之前打败釜内的手段耍得极为漂亮,众人看了之后才知毛毛所说的趁手兵器其实就是在身上穿了数层衣服,对战之时便以之为障眼法,虚虚实实让人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套路。这少年的身法飘渺速度极快,若是其动作有半点差池,每一次便都是凑过去让别人砍的。但是这少年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一身奇妙功夫,身法极为诡异,拿捏的十分准确。场下酣斗正紧时,场下所有人都禁不住在想,若是自己作为这个少年的对手,该怎么样去应对。苦思良久,依然一筹莫展。即便是赤松满佑,虽然嘴硬,但也知手下任何人都不是毛毛的对手。只有师父上场,方是胜券在握。师父艺业惊人当世再无敌手,自己是最清楚不过。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亲自动手,但据传他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刀,甚至大部分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前田在场下提醒道:“毛毛,这人极为厉害,你要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毛毛身子一闪消失不见,忽然从空中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饭筱。只听得“刷”的一声响,众人眼前一花,空中一道血光迸出,几茎头发飘落,毛毛已经落回到原地。在场众人均不知刚才发生何事,定睛看去,才看见毛毛左手握住右肩,指间鲜血流出,显是受伤了。再看饭筱,依然是随随便便的站着,只是眼光中透出一丝讶色。众人从始至终竟没看清饭筱如何出的手,毛毛却已受伤。毛毛自己心里却清楚,他本待故技重施,跳将过去时,那饭筱却不知从何方位挥出一刀,自己还不及使出障眼法,对手的刀尖已经直取喉咙。毛毛急忙在空中一个侧翻口含浊气坠地,往旁边一滚而后蹬地跃将回来。毛毛惊出一声冷汗——若是再慢半分,空中落下来的便是自己的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