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仗剑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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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前身今世

那查便在须弥寺住了下来,除了每日的日常事务,便是循序渐进的修习《诸相诀》。自体内度进了五圣之毒后那查便觉身体异于以前,虽然学东西依然驽笨愚钝,但其精力充沛,竟不怎么需要睡觉,对修习《诸相诀》有如神助。且那查心存愤恨,练习起来自是十分用功,竟然还不到一年便突破到了十八日一周天,只瞧得知芥惊叹不已。只是这《诸相诀》越练到后面便越是困难,那查勉力强练,有数次都差点走火入魔,亏得有师父知芥禅师在旁相助,才未神经错乱或筋脉尽断。而后的数月,那查停止了《诸相诀》的突破,而是慢慢调整适应这套内功在体内的变化运转。知芥在此际又教授一套拳法给那查,名曰《业因和合拳》。此拳法刚柔并济、朴实古拙,与诸相诀十分契合,将诸相诀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诸相诀》停练数月之后,那查调整好心态和身体,又花了大半年突破到了二十六天。这次他不再莽撞,自觉调整了数月,而后一口气到了三十一天。这个时候那查已上山近三年,知芥感叹不已:他花了三十多年才练到三十四层,那查只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花了三年便练到三十一天。

这一日,那查奉师父之命到康北的锡钦寺去采买佛经、念珠、木鱼、磬、铛、铪子等寺庙所需之物。那查久不下山,寻人问路十分生疏,又恰逢天气阴雨少晴,直花了二十多天才回到山中。刚到山下,便只见小沙弥求寂等在山下,老远便叫道:“那查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那求寂年纪本较那查为大,只是那查长得极快,此时已有五六尺高,身材伟岸兼唇上颚下生着络腮短髯,面上又有长长一道刀疤,还不到二十岁年纪看起来却似有三十多岁一般,故求寂一直叫他师兄。

那查走近一看,只见求寂鼻青脸肿的一脸哭相,忙问道:“求寂,怎么了?”

求寂带着哭腔道:“师兄你快回寺里看看,师父他……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疯了。”

那查一听,忙提气往山上赶。赶到寺门口一看,只见寺内柱倒佛歪,蒲团、经书等撕得稀烂,残香断烛到处都是,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香灰。求寂也来到寺外,站在山门口畏畏缩缩,那查便抛下他大步跨了进去。刚走到佛堂门,只听得耳边风向,那查忙退后两步,让过来人的偷袭。那人却不继续进击,只站立不动。那查定睛一看,那人光头缁衣身形修长,面朝堂内,不是知芥却是谁?忙出声唤道:“师父。”

那人闻言回过头来望向那查,那查却大吃一惊——只见那人满面皱纹,目光浑浊,须眉皆白却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僧。那查惊道:“你是何人?”

那人却不打话,双拳拳攻向那查。那查亦迅速出招,双拳相抵将那人的攻击格开,胸腹中一阵翻腾,颇不好受。原来那人双拳袭来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左拳劲力柔和绵绵不绝,右拳刚猛无俦难以抵挡,使用的正是本门绝学《业因和合拳》。那查仔细辨认,那人眉目间依稀便是师父知芥的模样。

那人口中念叨了几句什么,又攻将过来。那查又接了那人几拳,确认眼前是知芥无疑,忙叫道:“师父,您怎么了?”

知芥却充耳不闻,只顾朝那查攻来。知芥功夫较那查高出不少,且又多了数十年临敌经验,那查本不是对手。幸好知芥似乎精力已到了极限,且又人如疯如魔,对着那查攻了数拳,忽然又对着旁边呼出一拳,或者干脆对着空气乱打一气。即便如此,那查也颇不好受,又不敢运劲以免伤到师父,只用《业因和合拳》中的柔劲将其掌力卸下,慢慢消耗。

二人直从中午打到傍晚,知芥对着那查一阵猛攻,忽然脚下一阵踉跄,跌倒在地。那查忙跑过去将知芥扶起,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知芥忽然怒目圆睁,对着那查胸口便是一掌。那查想躲闪已然不及,又不便将知芥抛到地上,胸口只能硬生生受了一击,一口血涌到喉咙。幸好知芥这一掌并未尽全力,那查咕咚一声将血吞了下去,将柔劲运到胸口,缓缓将师父放到地上。低头一看,知芥双目紧闭,已经昏厥。

那查忙将知芥扶到内室,点上油灯,探了一下师父的鼻息。只觉知芥呼吸紊乱,内息微弱。那查将知芥扶得坐起,双手贴在他背心上将真气输送过去。只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知芥气息平和了起来,只是可能内力消耗过大,内息依然微弱。那查将知芥放平躺好,跑到寺外叫道:“求寂,你还在吗?”

只听见求寂在不远处道:“师兄,师父好了吗?”

那查道:“好了,你去熬点热粥来。”求寂应声走了过来,与那查一起到厨下张罗。

那查忙了一会回到内室查看师父情况,只见知芥盘腿坐在床上,见那查进来,展颜笑道:“那查,你回来了。”那查见知芥面目和蔼,直如当初收自己为徒时一般,只是脸上沟沟壑壑,形态苍老如风中残烛,再也不似从前风采熠然。

那查心中难受,走到知芥面前跪倒在地道:“师父……”却不知说什么好。

知芥将那查轻扶起身,道:“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

那查见知芥面色直如平常,稍稍心安道:“师父,您好好休息,我去和求寂给你张罗点东西吃。”

知芥伸手止住那查,道:“不用了,你出去这么久,师父想念你的紧,有一些话想说给你听。”那查应允,知芥吩咐其坐在凳上。

知芥慈和道:“徒儿,为师一直劝你放下过去,方能得证菩提。”

那查道:“徒儿本应谨遵师命,只是奈何心结难解,有些人做了因,便应得到他的果。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知芥点头道:“人各有志,你若是执意要报仇,为师有一句话望你谨记。要报仇,先报恩。恩在前,仇在后。恩怨需分明,若不分明,记恩弃仇。”

那查闻言在心里默念一遍,道:“是,师父,徒儿谨记在心。有恩必报,有仇必究。”

知芥听那查如此说,便知其心中还是将仇怨看得很重。也知无法用言语化解,只能叹了口气。此时求寂端了一碗粥过来,知芥吩咐其放到桌上,让其退下。那查端起碗喂了知芥两匙热粥,知芥却咳嗽不止,食不下咽。知芥将热粥勉力吞下两口,摆手示意不要再吃。

知芥苦笑道:“我劝你放下,其实我自己却是放不下。徒儿,你用了二年又三百五十六天便将《诸相诀》练到三十一层,而为师修习三十多年,才练到三十四层。为师虽为你高兴,却也自觉太过没用。这次你出去采买物品,为师左思右想,终于按捺不住修习起三十五层来,奈何自身定力不够,终于走火入魔,终于落得这般田地。”

那查闻言大惊失色,忙问道:“师父,您身体怎么样了?走火入魔这可有什么症状?”

知芥微笑摆手道:“老衲在此隐居已近四十年,本以为一切都已放下。此次被你这少年激起了胜负心,一切纷繁,全部又回到脑海中,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般。”

那查听师父自说自话,茫然不知其意。知芥道:“徒儿,你之前以为为师多大年纪?”

那查据实答道:“师父看起来三十许岁人。徒儿以为师父功力如此高深,或是驻颜有方,应该是四十出头吧。”

知芥缓缓道:“为师今年六十有二,已年过花甲。”那查心中惊诧,却暗道这驻颜之术对自己却无用处。

知芥道:“徒儿,你可知为师是什么人?”那查摇了摇头。

知芥高声道:“三十七年前,老衲统御华夏,抚绥万方,乃是天下共主,大明皇帝是也。”

那查听师父说话不伦不类,怕是走火入魔留下的后遗症。仔细看去,却见知芥眸清目明,神色虽有点激动,但断无癫狂之意。

知芥笑道:“徒儿你以为为师走火入魔之后人都魔障了,说话也颠三倒四,是吧?”

那查低头道:“徒儿不敢。”

知芥呵呵一笑道:“若我是你,初听此言,也必认为这人是个疯子。不过一代帝王,如今成了一介老僧,却也和疯子差不多了。”他顿了顿,道:“你可知燕王靖难之变,建文皇位被夺之事?”

那查在瑶寨中最爱听董鼎说起大明风物,其中就有靖难之变的故事,点了点头道:“徒儿有所耳闻。”

知芥笑道:“老衲便是那皇位被夺的皇帝建文,俗家名字朱允炆……”那查听得此话,嗔目结舌,一时做不得声。

原来当年太祖朱元璋殡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年号建文。当时各地藩王势大,建文帝一登基便着手削藩,先后废掉五位藩王。此时藩王势力最大的燕王朱棣见势头不妙,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暗地操练兵马,后于建文元年七月起兵靖难。建文大惊,先后派遣派狄炳文、李景隆率数十万大军北去镇压,却被兵力较弱的燕王打败。后命盛庸代李景隆,终于大败燕军。

知芥悠悠道:“当时朕每日寝食不安,朝野上下也是人心惶惶,甫一听到这捷报,顿时朝廷内外欢呼海啸,弹冠相庆。”那查听知芥忽然自称“朕”,颇觉突兀。知芥浑然不觉,继续道来。

岂知后来情境急转直下,燕王朱棣见南朝势大,燕军即使胜十仗也难以动其筋骨,而燕军一次失利便可能蹈万劫不复之地。遂兵行险招,乘隙率军直取应天。后建文听臣僚建议屡出昏招,最后燕王竟在夹击之中再败南军,最终攻破金陵。

那查听知芥缓缓道来,虽语言简单,却也能听出当时形势之险恶让人悚然心惊。知芥怒道:“李景隆该杀、齐泰该杀、黄子澄该杀。”

城破之日建文帝万念俱灰,正欲了结性命。此时少监王钺拦住建文道:“太祖驾崩时,曾留下了一个铁箧,言道子孙后代遇到大难之时方能打开,如今时机已到,请皇上开箧吧。”那王钺将建文带到藏箧之处,二人把箱子取出并打开,发现里面有和尚的度牒、袈裟、僧帽、剃刀,还有金叶子和出逃路线,所备之物一应俱全。于是,建文帝便带着几个臣子自密道仓皇逃出。几人辗转往西逃窜,此时已即位永乐皇帝的朱棣派出胡濙四处搜寻建文的下落。众人在外流落数年,诸人或病死,或失散,最后只留下建文一人栖栖遑遑,最后也病倒在雅砻江边。多日之后,发现自己便躺在这须弥寺中,被寺中主持止永禅师所救。而后此时已更名为知芥的建文便在此住下,拜止永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