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阵前,一名甲喇额真策马过来,高兴的朝皇太极喊道:”四贝勒,这次我们钓到大鱼了。“
”噶博西罕,慢慢说来,与大贝勒听听,请他斟酌斟酌。“
”回大贝勒,三贝勒和四贝勒爷的话,敌两百骑兵从南门出,我军且战且退,已诱敌至二里之外,明狗将领左臂和右腿中箭,已经进入包围,奴才找人辨认,确认是沈阳城的总兵贺世贤。“
”行啊老八,果然是一条大鱼,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过去“。
皇太极慨然一笑,心想不枉我战前做了那么多工作。皇太极朝噶博西罕道:“包围明军,在他们进城前,不得取其性命,继续诱敌,为城内争取时间和机会。”
莽古尔泰见皇太极心中早有打算,便没有多说。多年领兵作战的直觉,加上服从军令的习惯,他难得没有与皇太极唱反调。
贺世贤骑兵,早已死伤超过两成。贺世贤遥望了一眼远处的城墙,大吼道:“众兄弟听令,我们且战且退。”
贺世贤生怕周围家将听不清,又大声吼了三次,这才领着家将朝缺口冲去。
后金参与围攻的多是步兵,很快贺世贤就冲出了包围。虽然身后还咬着对方骑兵,但贺世贤不怕。
皇太极等等人在大军的保护下缓缓进入战阵,战蹄蹬踏在冰面上格外清脆,战场上不时响起凄厉的喊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远处后金骑兵交错有序的在追击进攻,明军骑兵在残酷的厮杀下不断坠马。有中箭的,有落单被后金骑兵挥刀砍杀的。挥舞大刀划过血管,喷射出大量血雾,给混战中的双方骑兵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雄浑的战鼓声,伴随着激昂的喊杀声,将皇太极藏在心底的战斗欲望彻底激发出来。他的手不知不觉的按在自己的佩刀上。战马踢踏着前蹄,似乎也要准备冲锋,皇太极感到了这个畜生的躁动,心中不由得笑道,难道我还不如你这畜生。
侧目看了莽古尔泰一眼,皇太极发现莽古尔泰的眼睛如同充血。莽古尔泰的杀意如此之盛,若非有军令约束,恐怕早就上阵冲杀了。五哥的急性子众所皆知,自己可不能像他那样。
皇太极喜好中原儒家文化,对于经书典籍也有所涉猎。儒家讲求中庸,致中和,从容不迫,而眼前局势瞬息万变,不能贪图一时之快。想到此处,皇太极敛容平息,让自己的汹涌的心潮重新恢复平静。
一旁的代善则因为集奉堡之战,并不看好驻守沈阳的明军战力。但此时,那位已经身中三箭的明军将领,却用依然挥舞着大刀,向后金骑兵军阵冲杀,所到之处不时有人坠马。
南朝勇将何其多也,日后大计不知成败几何。代善收起了小觑之意,开始认真从一名后金指挥者的角度观看这场战斗。
鏖战中的贺世贤并不知道代善的想法,他的左臂已经连中两箭了,右臂则因为脱力则酸麻无比,大刀也有些卷刃,幸亏胯下战马未曾损伤。射人先射马的典故想必敌军不懂,壕沟近在眼前,只要过了壕沟,借着城墙上弓箭手的掩护,回城绝非难事。但似乎太简单了,不对,建奴作战经验丰富,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那他们是在等什么呢?
贺世贤扬起头,望了城头一眼,他没有看见尤世功,贺世贤心中大惊。
贺世贤惊慌之余,竟然进退失踞,连带着吼声也没了。追随的家将受到影响,加之凶险万分的局势,众人士气顿时落了三分。
箭楼上的尤世功已经下了城墙,他正在组织队伍准备出城。尤世功与贺世贤相交多年,对贺的为人,心中自是钦佩。今日这个计划自己也有份,如果坐视不救,日后恐落人口实。
文官们都回到了知府衙门,去商议城内粮草供应事宜,这让尤世功长吁了口气。没有文官羁绊,尤世功说服了副将,将令旗一把拍在对方手中,背对着副将的抱怨转身离去。家将和五百士兵已经准备就绪了,尤世功喝令打开城门,双腿一夹马肚,出了城门。
离开沈阳城的尤世功绝对不曾想到,他的这一次匆忙行动,差点让南门易手。就在尤世功率队出城的时候,这一切都落在了辅兵刘富贵的眼中。刘富贵是从集奉堡战后逃回来的辅兵,连同他一起逃回来的尚有一些蒙古人。这些人都和他一样,妻子儿女父母落在了后金手中,他们没有挺得住后金的威逼利诱,选择作为后金的细作混入沈阳城。
刚进城时候刘富贵和同伙,有些害怕大明的锦衣卫会盘问,谁知到了城门口,领头的听他们是奉堡战退下来的,二话不说踹着他们去搬运巨石。
临别时候还送他们一句话:“老实点干,今天干完这些就有饭吃,不然就把你们这帮溃兵,送给狱卒去当苦力”
刘富贵永远记得领头的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庞,心道:“日你娘的,老子一会儿让你好看。”
就在刚才,刘富贵终于等到了机会。
“跟谁混不是混啊,只要老婆孩子好,有口饭吃,当后金细作又咋样。”刘富贵站起来,狠狠跺了一下脚,去招呼同伙。
没过多久,有人大摇大摆的送来了武器,明军也没有过问,甚至以为这是对南门的武器补充。混在辅兵中的刘富贵和其他人都拿上了武器,他们根据之前的商议,先攻击辅兵,再乘乱击杀南门口的明军,夺取城门。
忽然间,不知谁喊了一声:“金兵进城了...金兵进城了...”城门口的辅兵瞬间就在惨叫声中倒下了十几人。突然受到攻击的辅兵顿时一阵混乱,纷纷跑向城门口,想借助门口的守军保护自己。细作,辅兵全部混在一起,如果不仔细观察他们左臂上缠绕的白色麻布,根本无法区分。混乱的队伍冲向城门口,引起了一阵混乱。嘈杂的惨叫声惊起了城墙上的张副将,他转身看到下面的乱象,赶紧招呼城墙上的几队人马下去平乱。
城内,城外,彻底混杂在厮杀声中。贺世贤已经彻底被包围了,回程无望,他只好驻马组成防守战阵。贺世贤看了一眼鲜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亲兵,高声喊道:“马革裹尸,就在今日,随我杀.....”。
一名骑马的后金士兵蔑视的看了一眼突然振奋起来的明军,缓缓地举起弓箭。嗖...,一名明军士兵应声落马,肆虐的嬉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后金兵的笑声让贺世贤和他的家将们愤怒。明军胸膛起伏不定,因为长时间的反复拼杀,让大部分人已经脱力。士可杀不可辱,明军开始默默地聚成一团,冷冷的看着后金围上来的骑兵。后金的旗手并不理会明军的异动,而是挽弓再射,嗖的一声,又一名明军士兵落马。明军的弓箭已经射尽,无法有效压制对方的远程攻击。
危在旦夕的一幕,被远在城墙的张世尽收眼底。贺世贤慷慨赴死的从容,和自己的无力,让张世心如刀绞。贺世贤冲锋了,张世泪满双眼,不忍再看下去,喃喃说了一句:“贺将军”。
狼烟四起,扑洒的鲜血,染红了天启元年沈阳城外黑色的土壤,大地在这最后的一刻仿佛陷入了悲鸣。
轰..........一股刺耳的轰鸣声忽然破空而来。
巨大而古怪的声音让战场上的正在厮杀的人们感到心悸,他们纷纷停下战斗,寻找,继而傻傻的观望。
一个庞然大物,嘶...,还有一双翅膀,就像传说中的鲲鹏。
接下来一瞬间,巨鸟硬生生的挤入发呆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惊叫声伴随着轰鸣声响起。人群的叫声很快被巨鸟传来的轰鸣声掩盖。
巨鸟腹下,到处是四散而逃的后金士兵。巨鸟在早晨结冰的路面上滑行,没有丝毫停滞之意。一切来得太快,大部分没有来得及逃跑的人都被碾压或遮蔽,巨鸟的身后拖着一道漫长而宽阔的血迹,其它没有遭到屠戮的人纷纷跪下来祈求神的宽恕。
贺世贤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破局的机会。从死到生的狂喜,让贺世贤勇力复生。他挥舞着大刀,嘴中呼喊着没人听的懂的号子,朝巨鸟身后惊恐万状的后金人群杀去。同时尤世功的援兵也赶了上来,加入到收割的战斗中。此前被尾随射杀和羞辱的愤怒统统化为怒火,熊熊燃烧在每个人的心头。
恐惧的后金士兵处于一片迷茫之中。一些迷信的士兵甚至怀疑上天在保佑大明,同时在惩罚白山黑水的子民。一些无助的后金士兵一边跪地哭嚎,一边祈求神灵和萨满,祈祷上天的宽恕,他们丝毫不管不顾死亡的临近。
挥刀砍在麻木而茫然的头颅上,并没有鏖战击杀的痛快,但明军并不在意这份快感,而更多是为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慢慢的,滚落一地的头颅让跪在地上的后金士兵开始清醒了,一些人开始逃散,紧接着演变成一场巨大的溃散,朝驻扎在浑河北岸的后金大营汹涌而去。
皇太极已经向后退了数百米远,功亏一篑的怒火让他的胸脯起伏不定。紧接而来的溃兵裹挟着呼喊声,更让皇太极恼怒的无以复加。他想让亲卫组织反扑,阻止大溃败,但巨大的洪流让一切变为奢望。
明军马上就要冲上来,皇太极无奈的望了一眼,说:“传令,徐徐而退,敢有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后金溃兵四散而逃,紧跟其后的明军则趁势掩杀。
明军越战越勇,自从萨尔浒之战后,与后金的作战从未如此轻松过。尤世功率领的五百明军绝大部分人还在战斗中,死伤很少,这让他很是心安。
日上中头,到处是嘶喊声,声声入肉。
追杀了一圈的尤世功再次看到巨鸟时,它并没有冲向后金逃跑的方向,而是按照固有的路线继续向前滑行。尤世功有些无奈,但看到己方终于取得胜利,他不由得咧开嘴笑起来。
后金的牛录甲喇也观察到了这个情况,慢慢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慌和恐惧。牛录甲喇慢慢收拢溃兵,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