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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明月初升。
空山,幽谷,万赖俱寂。
凄冷的月光斜斜洒下,笼照在山谷之间。
当处理完伤者伤势,掩埋了死者遗体。四大镖局人等,围着一个巨大的火堆坐定。
大家无论是采用何种坐姿,但各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一处,那就是山坡下的二百一十六口尸棺和漆黑诡异的焦尸。
沉默良久,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议。
“你是否能看出他们的死因?“温冲转对顾松道。
顾松未语。
“不是被烧死的?“张丹皱眉道;“看着都快变成焦炭了!“
“并不都是那样。“计清玄道;“刚刚我和顾镖头有检查过他们的口腔和喉管,其中有的并沒吸入灰烬,这说明是死后才被焚尸。“
顾松点头,沉声道;“这些人死的并不简单,怕是另有隐情……“
“对了,方镖头。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会此刻才到?“罗四海一眼捉到方翼袍袖內的左腕有包扎药布的痕迹,既不便多问,只得旁敲侧击。
“是啊方镖头。“温冲亦随声道;“怎么没看见你们那位双刀周镖头?他到哪里去了?“
“这,“方翼面色一暗,不自觉地用右手捂了下左腕,长叹一声,咬牙道;“本来家丑不便外扬,但前辈和温镖头既然问到这里,在下也就不再隐瞒,那个姓周的砍了我一刀,逃走了。“
“怎会这样?“罗四海与温冲对望一眼,皆感惊讶。
在场闻言者,无不愕然。
“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沒有随后赶上,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方翼并沒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众人都听得真切,“半年前,这个周诚押镖远赴天山,结果中途失镖,
被主家告到衙门,身陷囹囿。我们这边虽也多方走动舒通,无奈主家盯得太紧,未有成效。然他就以为我未尽心力,怀恨在心,后出狱,便要借机害我,这不,前几日我们分开,他便想趁我倦困之时动手,幸被计老弟及时发现,才使我免遭毒手。“
众人把目光转向方翼身旁的计清玄。
银算盘点点头,歉意道;“我却还是迟了一步。让总镖头左腕受伤。“
方翼摆手,“好歹你也救了我一命,还射了他几颗银弹子。“
银弹子正是计清玄算盘上的算珠,危急时刻,可用作暗器制人。
“那姓周的现在怎样?“薛威问道。
“让他跑了。“马昆愤愤道;“我们追了好一阵子,但担心总镖头的伤势,才让他得以逃脱。“
“真是可惜了。“温冲恨道,“啪“的一声,左拳重重击在右掌之上。
二更天,山风乍起。
四大镖局有的人就披盖着厚毯,沉沉睡去。
毕竟,人非仙圣,气力一旦耗尽,再怎样险恶的环境也无法硬撑。
“方总镖头,刚刚多谢出手相救。“这时,顾松说话了。
方翼摇头,淡笑。
“对了,顾某有事请教,还请方总镖头如实相告。“顾松向前探了探身道。
“顾镖头何事?但讲无妨。“方翼道。
“那八大镖局事件前后经过到底是怎样的?“顾松问道。
方翼一怔,“顾镖头怎地想起此事?“
“当年八大镖局的事件应是与现在的这趟幽灵镖脱不了关系。“顾松正色道;“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以见得呢?“方翼目现疑惑。
“三点。“顾松道;“其一,两次押镖都是神秘莫测。其二,我对数次出现八这个数字很是在意,比如八大镖局,八年前,八辆镖车,落花渡的八具沉尸,这会是巧合吗,绝不会。“他语气坚决。
“那第三点呢?“方翼道。
顾松不语,点指脚下。
计清玄适时开口,“都是途经五方山。“
方翼面色一变。
罗四海,高原,全七等,几家看似熟睡的镖头竟同时睁眼。
一阵山风飞旋而过。
片刻沉寂,方翼轻叹了一声,讲起了八年前的“幽灵镖“事件。
前次的“幽灵镖“事件,从整件事情的经过来说,前后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由八大镖局年轻一辈佼佼者无影剑戚翔,大刀姜腾等人接镖开始,至铭岭峰失踪结束。
第二阶段,是以八大镖头寻镖,重上铭岭峰开始,到布衣神策项文自焚而死结束。
第三阶段,在项文,玉四娘,不争和尚生前,与他们有过接触的家人,朋友,仆役,大夫,接连离奇暴毙开始,到落风云半年后终案结束。
“这前两个阶段我都沒有经历,是听镖局仆役言说。“方翼道;“只这最后一个阶段,我稍有涉及。“他娓娓道来。
八年前,八大镖局正逢盛世。
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人丁兴旺,威名远扬。
一日,镖局总镖头“八臂天王“胡尊偶得一信。
信中说,欲托镖于八大镖局,只是这所押的货物不便言明,但酬银的金额甚巨,且货物押到指定地点就算成功,无需画押与签收。
胡尊所想,“这类暗镖并不算特殊,八大镖局以前也遇过几次类似的情况。所押物品不需多想,必是见不得光的一类,比如贪官克扣的民脂民膏,劫匪抢夺的金银细软,地龙盗掘的古董冥器……等等“
所以他并不担心。
待和另几大镖头,小议之后,决定接镖。
为了慎重起见,他接受了“布衣神策“项文的建议,派出镖局中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无影剑“戚翔,“织女剑“锦娘,“大刀“姜腾,“流星腿“柳桓,等人负责押运。
两天后,“八大镖局“接镖。
那所谓的“镖“就是八辆厢式马车,十六匹骏马拉拽着八辆镖车。镖车上厢门紧闭,铁锁挂扣。
“只是这马匹和车厢与现在的幽灵镖有所不同。那时的马匹虽然都很健壮,但种类却是繁杂,不仅有青棕马,龙头驹,墨麒麟,还有两匹四蹄踏雪的追风吼,也就是驴。另外,车厢的型势与颜色也全然不同,那时的车厢很普通,很正常,不像现在这么扎眼。“
方翼说到这,详细地描述了一下。
八大镖局接镖是头天傍晚,戚翔等稍做准备,便于次日天明,择了吉时,响鞭上路。
然而,这一去就再无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八大镖局空等半月有余,按路程推算,戚翔等人应该早已归来,
但现在,别说是人,就连消息亦是半点皆无。
八大镖头再也坐不住了,齐齐出动,沿着镖队行进的路线,一路寻访。
当他们来到五方山,偶遇一老人在石壁上刻字,“布衣神策“项文便上前询问老人在做什么。
老人说他在刻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名字,那小两口在山中走失了。
老人言,知道儿子和儿媳是被山中妖鬼夺了躯壳,只盼两人的魂灵能够看到自己的名字,不再迷失,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项文又问,这山中是否经常有人走失。
老人指指石壁,项文这才注意,
原以为是杂乱的山石纹路,不想竟都是歪七扭八的人名,全然望不见尽头。
项文再问,山中既然总走失人口,怎会还有人想进入山中。
老人道;“不是总走失人口,只是山中雾起,才会有妖鬼索人。自己的儿子儿媳之所以进山,是为自己采取治病的草药。
老人越说越悲,老泪纵横,结果一口气上不来,竟也随着儿子儿媳一道去了。
项文等八大镖头初时还有所怀疑,只道是千门之徒设下的骗局,
但见到老人离世,不由得信了几分。
然丢镖不能不找,失人不能不寻,八大镖头决定,还是要趁着山中无雾,进山搜索一番。
谁料,这八个人一进山,就有五个再未出来,侥幸生还的三人也是伤痕累累,失魂落魄。
这三人是,“布衣神策“项文,“云海观音“玉四娘,“苦弥勒“不争。
当他们回到八大镖局,也只剩下半条人命。
镖局中人一见,自是惊骇,一方面严密封锁消息,另一方面对三人急急救治。
七日后,三人方见好转,但诡事再次发生,第八日,项文在八大镖局火房自焚而死,玉四娘在自己房中的铜制观音像上碰头而亡,不争在院中的水缸里沉尸溺毙。
这三人竟都诡异地死于同一天夜里。
至此,八大镖局彻底崩塌,大家人心惶惶,或成群出走,或独自逃离。
紧接着,第三阶段开始了。八大镖局发生这么大的事,官府终于出面调查。但似乎是真有鬼神做祟,随着调查的展开,在项文三人最后的八天里,与他们有过接触的十三个人也相继暴毙。
这十三个人,第一个死的就是大总管胡富,胡尊的老家人。他夜里巡视镖局,在花厅外摔下三尺石阶,折断了颈骨。
第二个死的,是当地的大夫,曾给项文等人瞧伤治病。死因是在回家的途中被惊马踢死。
第三个死的是镖局做饭的老妈,本来她已听儿女话,都离开了镖局,却在家中打水的时候掉下深井,淹死。
之后死的,俱都离奇诡异。
最后一个,是镖局的跛足仆役,
他沒有离开镖局,却在一次擦拭玉四娘铜铸菩萨像的时候,搬倒了铜像,被活活压死。
说到这,方翼深深吸了一口气,
面色已一片死灰。
山坡上的众人,也已无人再睡,都睁大了眼睛,眼中充满恐惧。
“真的有鬼呀?“高原变声道;“这也太邪门了!“
“那请问方总镖头,您是何时何事涉入其中的呢?“顾松沉声问道。
“我是听到江湖传闻,八大镖局出事,才前去探望,毕竟八大镖局为我十三行之首,我们的关系也比较密切。“方翼道;“我到的时候正是镖局管库房的孟九全家四口吊死的时候。“他说着,咽了口吐沫。
“全家四口吊死?“顾松皱眉问道;“是一同吊死?“
方翼点头,“孟九也是八大镖局的老人了,一直管理暂时存放货品的库房。我到的时候,镖局人等已经死的死,走的走,为了解详细情况,我便和一个老家人去找孟九,那会儿,他也已离开镖局,当我二人找到他家,正是晌午时分。我们却是连续敲门,而得不到回应。这时我就觉出不妙,用猛力踹开房门,抢到屋中才发现,孟九和他的老婆以及两个女儿都已上吊自尽。“
“沒有可疑之处?“这时,楚歌开口问道;“比如是被人谋害。“
“我却是看不出来。“方翼缓缓道;“
门从内部插紧,窗格完好,沒有半点破坏的痕迹。总之屋中一切都显得极其自然。你说,外人要如何加害。再则孟九本事也是不弱,如若有人加害,怎能不留下半点痕迹?“
“难道,死了这么多人,官府一点线索也查不到吗?“张丹疑问道。
“查不到。“方翼长叹,“只有一个姓邝的仆役在离开镖局后,某日去妓院寻欢作乐,结果却不给嫖资,被一个**敲打了脑袋,变成疯子,这事在经官之后,官府从他身上找到了一封空置的信皮。不知其中是否另有玄机。“
“哦,空置的信皮。“顾松犹豫道;“那后来这个仆役怎样了?“
“已经疯了,又能怎样?“方翼道;“只能任他自生自灭。“
顾松目光转动,“那方总镖头又是何时离开的?“
“死了那么多人,我自也不愿受到牵连,在那个跛足的仆役死的头一天,我就离开了。“方翼道;“那天正巧,也是落风云搜查八大镖局的第一天。“
“哦,那方总镖头可知他搜查的结果?“顾松探问。
“那就不知道了。“方翼道;“应该是没查出什么,不然最后他也不会草草结案了。“
“那方总镖头后来去铭岭峰,可有什么发现?“顾松又问。
“沒有。“方翼尴尬一笑,“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也未敢深入其中。“
山坡上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