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师爷的庭院,我真是感慨万分。那间和我们家一样的小院,看着格外亲切。师爷已经脱离了轮椅,只是整个人十分消瘦,一张脸成了刀条,乍看上去真是人如猿猴。
重新看见我,师爷似乎也十分激动,竟然泪湿眼眶,捂着一张刀条脸呆了好久,才咧着嘴对我说:“这孩子,这孩子,怎么都脱相了。庙妓,庙妓,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说着师爷转向庙妓,高声质问道。
虽然和师爷没有什么交情,可是在被关押了这么久后再见,我竟然觉得他十分亲切。尤其是那张脸,让我想起了姥爷说的三兄弟的老厚,他是一个猴脸的瘦子。如果当初他是这副面相,也许我就不会想去救艾希娃吧。想起姥爷,真犹如百爪挠心。
萧晓从梨花树后转出来,递给我一枝梨花,颇为滑稽地说:“亲爱的,久违了。”
我鼻子一酸,赶紧侧过身,假装不看他,问道:“你身体好了吗?”
“早好了!就是因见不到你而受伤的一颗心一直还没有得到恢复!”他故意贱气地翘着兰花指,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脸颊。
有多久了,有多久了,我有多久没有看见萧晓的贱样了?
萧晓嘴角一撇,故意讥讽道:“你不会是被做了变性手术了吧?怎么还娘们唧唧的呢?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可话音未落,他自己也泪湿双眼。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跨前一步,一把抱住我。
我最讨厌贱气四溢的萧晓了,可现在,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贴在我的胸口上,我竟然感觉无比的踏实。
我看看萧晓,他的鼻子,他的脸,他的眼睛,尽管有些消瘦,眼下还有黑眼圈,可这分明就是萧晓。我一直怀疑这是庙妓给我制造的另一个幻境,可她既然都已经祭出了威胁这样的下策,说明她已经山穷水尽了。
师爷并不寒暄,直接带我们去地堡。进入地堡,除了房间里那条竖井,还有一个梯道。入口就在梨花树下。
地堡其实非常宽敞,布置也格外优雅,古意,各种木种各种形状的格架子上,摆着一些古董器具、珠宝、刀剑、古书等等。一张紫檀浮雕桌上,摆着一个黄花梨的鹿角形的刀剑架,鹿角上横着一把绿绣的宝剑。宝剑虽已入了鞘,可看那剑柄,锈迹斑斑中,隐隐有几道花纹,那正是师爷老厚和艾希娃的蛇斗争时用的宝剑。
小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地堡。一进入地堡,它就开始上蹿下跳,喵喵地乱叫,还一度跳到萧晓的脖子上,把萧晓弄得一个激灵,摸着自己的脖子也跳来跳去,尖声叫着:“罗天一,罗天一,你给我躲远点,张紫英来了,你要找就找他去。”
师爷把萧晓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我问道:“英子,你能看到罗天一吗?”
他居然叫我英子,这是姥爷对我的称呼。这名字也是让我百感交集,我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四处一张望,一眼看到罗天一正蹲在一个瓷瓶后面,手里拿着一卷书。他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慢慢站起来。
庙妓妈已经奔了过去,一把抱住罗天一,呜呜哭起来。萧晓小声说:“原来罗天一在那啊!”
罗天一推开庙妓,身子一晃,已经飘到了我的身边,速度之快,着实吓了我一跳。小宠站在我的脚下,朝着罗天一喵喵叫着。这崽子,这是在向它的少主谄媚啊,这叫声,好不甜腻啊。
罗天一的脸看起来格外特别,脸色灰白,眼睛却红红的,像得了红眼病。但他的身体很稳,上身并不摇晃。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眼睛里慢慢烧起一团火:“是你害死了我?!”
“什么?”我有点生气,真是恶人先告状。
罗天一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他一把抓住我的袄领子,说道:“在抽魂剥魄的现场,我看到了你的脚印。那是一双东北布鞋,鞋底子是手纳的,有一个个的线锔子。在这样的年代,我只见你穿过这样的鞋。而且,抽魂的地点就在你家的小院子里,不是你,又是谁?”
我忽然想起了在抽魂剥魄的当晚,地面上白灰层上留下的那个“卍”字,嘴里却问道:“你看到了我的布鞋印?”
罗天一怒火猛燃,他双手用力,想要卡住我的脖子,然而他的手却像一阵风一样,不,就像空气一样,我一点都感受不到那股力量。
萧晓惊讶地看着我,说:“你在跟罗天一说话吗?他看到了你的布鞋印?你这穿的也不是布鞋啊?”
我转向庙妓,问道:“对我抽魂剥魄的当天,你可知道有人穿罗天一的那双带着白色翅膀的鞋吗?”
“你是说你也见到了天一的鞋印?”
“是,我也看见了罗天一的脚印。他的鞋底有一个‘卍’字形。这也是很少有的鞋印。”
罗天一一愣,问道:“你也被抽魂剥魄了?你现在也是灵体吗?不是啊,你这不是身体吗?妈,你到底对张紫英抽魂剥魄了?我不是告诫你,不要那么做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庙妓显然有些尴尬,她大骂起来:“鬼母真够阴险,在伤害你们两个的同时,居然想让我们互相猜疑、自相残杀。这一招好狠毒啊!我真是太蠢了,太蠢了。如果不是我提出这个抽魂剥魄的计划,也许你不会受到这种伤害。”
罗天一怒喝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做几天人质又能怎样,没撕破脸,她待我也算好的,凭我的机智,凭我的能力,她张戴玲还不至于一下子截断我的活路!”
庙妓看儿子发怒,连哭都不敢了,身子不停地抖着,眼泪汹涌着似要决堤,她只好仰起头,瞪着眼,让眼泪倒流,将痛苦内化。
看庙妓如此,我心里很不舒服,转身问罗天一:“为你抽魂剥魄的是谁?”
“还有谁,就是你妈张戴玲。我那样向她告饶,我都答应了做她的灵奴,可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把我塞进了那个钢铁机器中,那两片刀片……”
说到这里,罗天一打了一个冷战,我也打了一个冷战。尽管已经知道了那是个幻境,我依然心有余悸。对啊,那不是幻境吗?
我说:“你的身体并没有被肢解。被肢解只是一个幻觉。”
“我当然知道那是幻觉,抽魂剥魄是血神宫的绝技。可是在我的大脑神经感受死亡的刹那,张戴玲已经把我的灵魂驱赶出来了。”
“你说抽魂剥魄是你们血神宫的绝技?”我有些诧异。
庙妓眼神一晃,说道:“是,可是在助我逼宫成功后,这项绝技就落到了鬼母手里。我这也是罪有应得。”
“会这项绝技的还有谁?”
庙妓摇摇头,说:“没有了……不对,宫滕薰!还有她,不,她已经死了,天一亲眼看见她死去,灵力都被鬼母吸收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