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海蒂小公主绿山墙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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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萨拉到“那个地方”去(1)

这是一个昏暗的冬日,天空中那层黄色的浓雾越聚越厚,沉重地笼罩在伦敦的街头。而这时候,四处的街灯也已经都亮了起来,于是,每一家商店的橱窗也都被煤气灯照得灯火通明,看起来就像是在晚上。

街道上行驶着的马车里,露出一个相貌古怪的小女孩的脑袋,她依偎着她的父亲,行驶在已经安静的城市里。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似乎也正在仔细体会这个城市的一切,慢慢悠悠地行走在宽敞的大道上。

小女孩的双脚几乎都蜷缩在身子底下,整个身子则倚靠在父亲的臂弯里。她安静地坐着,一边凝视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在她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古怪而又少年老成的神情。

萨拉·克鲁年仅七岁。她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可是在她稚嫩的小脸上,经常流露出的那副表情却出人意料,让人以为她至少已经十二岁,甚至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而事实上,萨拉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

她常常会做些白日梦,脑子里也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当然,这些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思考成年人和他们的世界。有时候,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就像是经历过很多的故事似的。

此刻,她正在回想刚才和父亲克鲁上尉的那次旅行。他们刚刚结束那次海上航行,绕道孟买并且刚回到英国伦敦这里来。她看着外边繁华的街灯,一边想起了那艘大轮船,灼热的甲板上有许多默默走来走去的东印度水手,还有那些跑来跑去四处玩耍的孩子,她记得很清楚,其中有几个年轻军官的妻子,因为每次听完她的话,就会哈哈大笑。所以她们总想逗她讲话。

对于萨拉·克鲁来说,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想一些别人并不怎么愿意思考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自己的经历非常奇妙。

先前那一刻她还在烈日炎炎的印度,紧接着便航行在浩瀚而蔚蓝的大海上,而这一会儿,又转瞬间坐在一辆陌生的马车里,眼前浓雾弥漫。当她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时,立刻发现这里的白天,几乎跟晚上一样昏暗。这太让她觉得困惑了,于是她挪了挪身子,靠得父亲更紧,想要问他更多的问题。

“爸爸,”她喊了一声,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却听得清晰,显得非常神秘,听起来又很像是耳语,“爸爸。”

“恩。怎么了?宝贝,”克鲁上尉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女儿搂得更紧,然后低下头来,仔细地看着她的脸,问道,“嗯,萨拉,你一定在想什么新鲜的主意吧?”

“我在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吗?”萨拉低语道,然后更紧地靠着他,“你很早就说过的那个地方,真是这里吗?爸爸。”

“你猜得没错,小萨拉,就是这里。我们已经到了。”克鲁上尉点点头,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虽然萨拉只有七岁,但是她明白,每次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会很难过很难过。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很多年前爸爸就已经在寻找一个地方,并且也一直在努力帮她做好心理准备,要她去接受“那个地方”,所以,她总是这样称呼自己将要被送去的地方。

对于她来说,除了爸爸,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当她一生下来,妈妈就死了,她根本就从未见过妈妈,因而也丝毫不想念妈妈。

萨拉的父亲年轻英俊,而且还很富有,对她也是疼爱有加,而且,他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在萨拉的记忆里,他们总是一起玩耍,彼此之间感情也很深厚。她对于富有的理解,是因为有次无意中听到人们说过他的父亲很富有(他们议论时以为她没在听),而且她也听见人们经常说,她长大了也一定会很富有。但遗憾的是,她对富有只有这么一点理解,她根本不懂得富有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萨拉一直住在一个带走廊的小别墅里,从她出生以来,就已经习惯了仆人们向她行额手礼,并且尊敬地向她弓腰,叫她“小姐阁下”,而且不管是什么事情,他们都由着她,让她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很多的玩具和宠物,当然那都是那个令人尊崇的印度奶妈来收拾的。

就在这样的生活里,萨拉渐渐发现,富有的人大概都应该拥有这些。不过,关于富有,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在她七年的岁月里,只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她,就是关于“那地方”。因为爸爸说过,有一天她将会要被送到那个地方。通常情况下,印度的气候对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所以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尽快送走,而且一般情况就是送到英国去上学。事实上,萨拉也曾见过其他小孩被送走的情景,并且也听到他们的父母谈论从孩子那里收到来信的事儿。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必须离开家,离开父亲。尽管有时候父亲也跟她讲过关于海上航行,以及那个新国度的故事,虽然那些都很吸引她,可一想到以后不能和父亲在一起,她就会感到非常不安。

“你是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那个地方吗?爸爸,”五岁的时候,她曾经这样问过父亲,“你能不能也去上学呢?那时候,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帮你复习功课。”

“你知道吗?小萨拉,你不用在那儿待很久的,很快就可以回来了。”父亲看她这样,就总是微笑地这么说,“你会去到一幢漂亮的房子里,那里会有很多小女孩,你们在一起玩耍,而且你要记得,我还会给你寄很多很多的书,你也会很快长大,我猜想,大概一年过去,你就长大了,而且还变得更加聪明了,到那时候,你就知道回来照顾爸爸了,帮助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很相信你能做到的。”

在萨拉的心里,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长大,然后为父亲管家,跟他一起骑马,或者在他的晚宴上坐在餐桌的首席上,和他聊天,读他喜欢的书给他听……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做的事情。在她的心里,如果只有去英国的“那个地方”才能实现这些愿望的话,那么,她必须要下定决心去那里,并且绝不会任性。

其实她并不在乎有没有其他小女孩陪她玩,对她来说,只要有足够多的书,就能找到安慰。其实,她对书的喜爱超过其他任何东西,而事实上,她也总是喜欢编一些美丽的故事讲给自己听,当然,有时候也会讲给爸爸听,他几乎和她一样,也会非常喜欢那些故事。

“嗨,爸爸,现在,”她温柔地说,“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儿,那么,我想我们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父亲一听她那大人一样的说法,不由哈哈大笑,高兴地亲了亲她。实际上,他也无法接受和她分离的现实,但是他知道,不管有多么不舍,都绝对不能让她觉察出来。一直以来,这个精灵古怪的小萨拉,虽然那么小,但却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可是现在,等到他回到印度的时候,走进空荡荡的别墅里,却再也无法看到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家伙跑来迎接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将会感到多么孤独啊。一想到这儿,他赶紧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生怕痛苦袭击过来。

这时,马车已经走到宽敞而冷清的广场,爸爸说他们要去的那幢房子,就静静地矗立在眼前。

那是一幢阴暗的大砖房,看起来非常普通,跟其他的房子一模一样,但在这幢房子的大门上却有一个特别的标志。那里挂着一个铜牌子,在阴暗的天空下看起来明晃晃的,上面用黑体字母刻着:

铭钦小姐

私立女子学校

“萨拉,你瞧,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克鲁上尉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于是,他把萨拉抱下马车,两人迈着一致的步子,一起走上台阶,并按响了门铃。

直到后来,萨拉常常会想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那幢房子会跟铭钦小姐本人完全一样呢?为什么她会觉得那幢房子完全代表了铭钦小姐呢?

事实上,在她的第一印象里,他们到达的那所房子,虽然看起来很气派,装饰也很齐全,但是里面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很丑陋,就连那些扶手椅上都好像长了一副硬骨头,让人无比讨厌,甚至想要逃离开去。萨拉还发现,几乎大厅里的每样东西都硬邦邦的,虽然到处都一尘不染,就连角落里那口红色大圆形钟面的两侧也擦得锃亮。

过了一会儿,有人领着他们走进了一间客厅,客厅的地面上铺着一块地毯,是很难看的方格形图案,而那个椅子也是方的,还有一口笨重的大理石座钟,就放在厚重的大理石壁炉架上。

萨拉就在一张坚硬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并且迅速扫视了一下客厅。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来。

“我不喜欢这里,爸爸,这里一点儿也不好。”她说,“不过我知道,就算是最勇敢的士兵,也不会喜欢上战场的。你说对吗?爸爸。”

年轻的克鲁上尉一听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是个风趣的男人,对萨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充满兴趣,对她的言辞也总是百听不厌,他能够理解萨拉的想法,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法喜欢这里。

“噢,小萨拉,你知道吗?”他说道,“等我回到家,我该怎么办啊?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跟我说这么严肃的话了。你知道,我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么认真。”

“可是爸爸,我这么严肃的话,怎么会让你笑成这个样子呢?”萨拉望着爸爸,好奇地问。

“因为,你知道吗,在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特别特别有趣,而且还很有意思。”爸爸笑得更厉害了。

可是很快,他止住了笑声,突然把她搂进怀里,用力地亲了亲她,眼睛里似乎含满泪水。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铭钦小姐走进了客厅。

萨拉第一眼就觉得她跟这里的房子很像。在她的眼里,这个被称之为校长的女人看起来高大而迟钝,姿态端庄,却相貌丑陋,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冷漠和呆滞,夸张的笑容阴冷而僵硬地贴在脸上,就像是一个面具一样。

铭钦小姐一见到萨拉和克鲁上尉,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格外夸张,非常虚张声势。关于这位年轻的军人,她早就听说他是一位富人,并且愿意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花大笔的钱财。当然,关于这些,都是从推荐者梅雷迪斯太太那里打听过来的。因为这些都是她非常想知道的东西。

“哦,我猜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是一个有前途的孩子,能够接管她,我感到非常的荣幸,克鲁上尉。”说着,她拉起萨拉的手摸了摸,“啊,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孩。这点梅雷迪思太太已经在我面前夸过无数次了,她说令媛拥有过人的智慧。嗯,所有聪明的孩子,我都会视她为一块珍宝的。”

萨拉一边安静地站着,端详着铭钦小姐,可是,当她一看到那张有些冷漠而古怪的脸时,脑子就会像往常那样,不由自主地想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真是奇怪,她为什么要说我是个漂亮的小孩呢?”萨拉想,“事实上,我一点也不漂亮。要说漂亮,只有格兰奇上校的小女儿伊莎贝尔才漂亮呢。她的脸颊上长着一对小酒窝,脸蛋也是玫瑰色,而且她还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可是我只有黑色的短发,一双不好看的绿眼睛。再说了,我还很瘦小,一丁点儿也不漂亮。我自己都觉得我是最丑的一个小孩,她肯定是在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