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天下谁懂我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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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幽忧之义当有朋 富贵莫恨马如簇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三月莺飞,秦淮河绿水还暖。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派富饶之气。太阳西下,那金黄的余晖散遍城中每个角落,增添了许多温暖。

酉时一到,习可铮便告别同僚,从账房侧门走出。他伸展四肢,眯缝着双眼盯着夕阳。账房的工作在月末格外繁重,以致忘记了一天当中何时见到太阳。

他的住处距离当班的集庆路“金安镖局”很近。集庆路车水马龙,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衣衫朴素、面容憔悴的中年人。这段不长的路,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放松神经的活动场所罢了。

在蔬菜集市上,习可铮运用多年来积累的与商贩议价经验用6文钱买了白菜和咸鱼。今天集市人并不多,仔细些能听见一些卖菜的婆婶对来往人等的评价。这些人的眼,能用最快速、直接的方法分辨出富有和贫穷、得志与落魄。

街角的那一间冷清的小门,土灰色的泥墙就是习可铮的家了。房上的瓦片由于年代较长生出许多杂草,甚至成了小鸟栖息的乐园。习可铮熟练地开锁,从邻居大院水井打来清水。今年天干地燥,平民吃水紧张,每次打水都会被富有的邻居提醒:省着一些使用。木桶虽然并不沉,但是一只手打水确也不容易。

放下水桶,习可铮听见拍门的声音。抬头看时,从自家小门进来一位赤面大汉,可能进门时蹭到泥墙。他拂了拂蓝色丝绸外套的土灰,声音洪亮地搭讪道:“习先生,今天回来得早啊。”

习可铮认出此人是“金安镖局”的乙队指挥,江湖人称“金刀财神”的李大同,这附近的人都称之“李大头”。一身富有的打扮便与这寒舍极其地不相称。而一句“今天回来的早“,足以说明他对于此处环境的生疏。因为,习可铮不仅今天,而是天天此时到家。

习青峰连忙道:“原来是李指挥。是啊,今天没有甚么事情所以回来做饭早些的。您坐吧。”

李大同并未落座,可能他认为此间地方无处可坐,接着道:“明日咱们镖局有宗大生意,你可曾听说?”

习清峰摇头回答:“没有听说。”

李大同放低声音道:“这票买卖路程遥远,可能是近三年最大的一票。咱们总镖号的镖师几乎全部出动,另外山西的槐树帮和中原镖局也会参加。”

习青峰道:“看来是票大生意了。”

李大同摇了摇他的大头道:“大生意就多大风险啊!”

习青峰道:“富贵险中求。咱们当家的口碑江湖之上,谁人不知,又有谁敢趟这趟浑水?”

李大同问道:“你能否随镖局同往?”

习青峰苦笑道:“李指挥,你看我这身子骨,同往能增加镖局的实力?”

李大同大量这位瘦高个子的账房先生,心里道:“当家的怎会安排我来请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木头人?”于是道:“先生既然无心参与,在下只好告退。”说完略一躬身,转身出门。

习青峰忙送出小门,在李大同背后道:“真不好意思,麻烦您来寒舍一趟了。。。”

李大同右手一扬道:“客气啦。”翻身上马,伴随马匹飞蹄“哒哒”之声,扬尘而去了。

月如钩,星却并不稀少。

夜很静,城市渐渐沉睡。

黑暗处一双的眼睛,忧郁、冷静、明亮,但绝不冷酷。如流星划过黑色中所有角落,不留痕迹,也从来不愿重复一遍。一次已经足够,因为只有自信与坚定的人可以做到,习青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夜色之中,残旧的衣服好像深林中的蝰蛇独有的保护色,包裹住他身上的每一条经络、肌肉。没有人能够理解,一个从不练习的人,竟会有这般协调的躯体,这样敏锐的动作!

他明白如果是十年前,他一定乐意参加这样的行动。不只是因为钱,刺激和自我价值的实现远比金钱重要的多了。

而现在的他,只是远远地观察,静静地聆听。因为他怎样也寻找不出一个回到江湖的理由。

“金安镖局”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血红色的镖旗下,一位五十上下年纪身着紫缎紧身的虬髯汉子,正是此间镖局的主人“玉麒麟”唐麟。

车马已经准备完毕,一共一十二辆镖车,其中镖师车马8辆,每车24人。

甲队指挥“银鞭罗汉”冯其贵,走到唐麟面前神色严肃地道:“老大,人马集合完毕,镖车随时出发。”冯其贵身材瘦小,一条银鞭却闻名江浙两省,与“金刀财神”李大同跟随唐麟二十余年从未失手。

唐麟略点点头,接着取来三支长香。

一缕青烟在深夜悠悠飘散,青烟缠绵,夜色婉约。。。

焚香一毕,唐麟大喝一声:“起镖!”

“金安镖局”的铁门徐徐打开,深夜发出骇人的钢铁摩擦的声音来。随后,甲乙两队镖师分前后护送,众车马依次出发,渐渐消失在南京城的集庆大路。

清晨,习青峰同往常一样走进账房,和同僚谈论一番南京城的街坊笑话之后,开始了日常的收支核算工作。他右手指尖的算盘珠发出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来。

这算珠的声音在他看来如同和尚敲打木鱼一般了。

专心的工作如同修行,能让人忘记过去,哪怕是最平淡的工作。

习青峰这七年就是在修行,就是在忘记。

有的人希望自己永远年轻,永远不老,他没有这样留恋时间,甚至总是希望时间流逝地再快一些。有些事只有时间能让人淡忘。

没有不透风的墙,账房也一样。

旁桌的老账房,向习青峰靠近,并投来诡异的笑脸道:“听说李大头找过你?”

习青峰点头笑道:“嗯,怎么问起这事?”

老账房继续着诡异的笑容,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习青峰手里的算盘并没有停下,笑道:“不错,惊天大秘密。”

此言一出,老账房都要把手里的算盘扔掉。

这种小人物对所谓的“大事”的期待是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老账房连忙追问:“是不是有关这次镖局的秘密任务?”

习青峰笑道:“你怎么知道镖局有秘密任务了?”

老账房道:“我在此多年,不要说这样的大事情,就是小到芝麻的丁点传闻都瞒不过老夫。”

习青峰赞道:“哦?佩服。。。您老不但精于这账房的算计,而且我看来世间的诸多事情也是瞒不过您的。”

老账房自信地点头道:“若不是老朽终日在账房孜孜不倦地算账,哪里来这大镖局的完善经营?早年知府衙门还来过人专门向我请教呢。”

此话一出,习青峰当真差点笑喷出来。他以右手收紧了一下断臂的束缚,向前一步正襟道:“是。不但和这次镖局任务有关。和咱们的待遇都有关。”

老账房的话题马上从探听秘密,转入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收入。因为再多的新闻都比不过他自己荷包里的银两。他常年伏案工作形成的驼背不由自主地直了起来,身子徒然增高一寸。

习青峰见状,故意认真地道:“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而且都能告诉你。”

老账房兴奋无比,猜测道:“这次的买卖据说很大,镖局今年生意一直不好,所以工钱三年未动,连年底的红包都没了。是不是这次大买卖之后,我们账房先生的工钱要涨了?”

习青峰叹道:“您老人家真是想法天真啊!”

老账房疑惑起来。

习青峰接着道:“李指挥说了,这次买卖劳民伤财,路途遥远花费自然是不会少的。所以,镖局准备研究减少开支,待遇也一样要下调了。”

一句话,老账房听得天上地下。立刻没有了精神,回头坐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习青峰不禁好笑与无趣,心里亦为自己竟与此等小市民同流一处,感到一丝的无奈和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