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痴肥的女人,有着宽厚的脊背和大得出奇的脚,她每走一步,结实的地面上就出现一个坑。她每吃一口饭,汤水和着口水横飞,只要她端起饭碗,不把锅里的饭吃完,是不会罢休的。
她好吃,她装病,她说话如飞石一般,打得人生疼。
就是这样的女人,深受自己儿子的疼爱,不过这种疼爱,不是爱,而是疼,因为他的儿子打小就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打怕了,变成了懦弱无能的男人,他怕着这个女人,所以就越发懦弱。
这个女人正在谋划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的是,她不操好心。
那天夫人从外面回来,没有向她请安,她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就对着自己的女儿又打又骂。
她随便打,自己的女儿都不珍爱。
夫人是恨极了这个死女人的。有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她自己是一把刀会飞的刀,她一定会飞过去把这个女人砍死。
可是她不是一把刀,所以她砍不死她,只能忍着一腔怒气。
把火气都撒在那个懦弱的丈夫身上,这个懦弱的丈夫,弱则弱,又极其不开通,是个死脑筋,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也不学习。
这一日,夫人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自己,她四下找寻,都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过来很久,她才醒悟,原来是地上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呼唤,她的眼睛碰到这把刀的时候,电闪雷鸣一般,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既然一朵花,能够变成一个咬人的凶器,那么,一把都,怎么不会变成一个行走的江湖呢。
她算好的时辰,在子时子分,悄悄将这把匕首埋在后院最肥沃的土地里面,施以法术。
她并不知这把刀能否再生出更多的刀,赌一把试一试吧,这把刀既然在呼喊她,就一定有所暗示。
大概过了两天,埋刀的地方,竟然长出来一个幼苗,这幼苗也奇怪,居然不是嫩呼呼胖嘟嘟的样子,而是尖厉的模样,对,像一把刀。
这时候,夫人忽然狂笑不已,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这棵幼苗,也争气,一天一个模样,尖厉的,带着杀气。
夫人闲来无事,喜欢各处走走,自从种了刀树,就多了一个去处,就是抱着二小姐去看刀树,这一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夫人就从床上一骨碌爬来起来,看到孩子们还在熟睡中,蹑手蹑脚起来,到外面去。
因为成年累月带着孩子,尽管是自己住了多年的院子,依然还有陌生的所在,这不,天还没有亮透,郁郁葱葱的树木藏在暗处,像一个个严阵以待的警卫员。早晨的空气清新异常,让她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顿时觉得胸腔舒服了许多。
夫人走走歇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刀树跟前。
树还是那棵树,只是树上的刀子不知去到哪里,夫人心中一惊,心想一定是有人识破了秘密。
自己辛辛苦苦栽种的树木,果实居然被盗,夫人忍不了这口恶气。
她爬到树上,看到刀子所在的枝头还露出嫩绿的汁水,显然是刚刚采摘的茬口。
就在夫人来的几分钟,陌上华少也在这个院子散步,他第一次发现这种树,陌上华少固然是护花使者,可是也喜欢奇树异木。
看到郁郁葱葱的匕首,挂满枝头,就略施轻功,爬上枝头,准备摘取一把试试。手指刚刚碰到刀子,就觉得一阵剧痛,少爷哪里忍受了这样的恶气,索性拿起手中的宝剑,手起刀落,将那把匕首劈成了两段,正在这时,听到人的脚步声,陌上华少就从树上跳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技。
这匕首天天被夫人宝贝,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纷纷从枝头上跳了下来,钻进到树根深处。
夫人哪里知道这些。就拼了命地生气,生闷气。
夫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生闷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有。
谁摘了我的刀子,我就要杀了谁,她在肚子里闷闷地想。可是想想有什么用,这棵与众不同的树。
她生气地想,一边气恼地踢地上的土。
脚被狠狠硌得生疼。
哎吆,哎吆。夫人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时候,从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男子,将疼痛难忍的夫人用袋子装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夫人才被扔在地上,这时候阳光照射得夫人的眼都睁不开。她环顾四周,只是空旷的一个地方,连一丝绿荫都没有。
从小娇生惯养的夫人,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哭,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个空旷的地儿倒是非常适合大哭,她越哭越大声,像一头失控的母狼。也不知哭了多久,连晴朗的天空都暗了下来。
夫人环顾四周,竟然什么都没有,连那个绑自己的黑衣男人都没了踪影。
今天的事情,是如此蹊跷,为什么自己辛苦栽种的刀树没有了踪影,为什么黑衣人将自己掳到这个寸草不生的陌生之地。
为什么,为什么?
夫人看着这个蛮荒之地,竟然从心底涌起异样的轻松。这个地方,固然荒僻,也正因为荒僻,却是极好的,适合一个待在这里。
如果不是孩子们,她甚至萌生了在这里过活一辈子的想法。
与其说自己喜欢这个地方,不如说,她太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光了。
想到孩子们,她还是想尽快赶回去,二小姐肯定嚷着要妈妈,儿子也会哭着要妈妈送自己去私塾。
可是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只能试着往前走,希望碰上一个人影。
她一双小脚,本来走得极慢,更不要说这个坑坑洼洼的地方。
走了半个时辰,都没走是一个样。
范家早就乱成一团,下人们都各处找夫人,老爷还是跟没事人似的,该吃该喝,该打牌打牌,甚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婆婆陈氏像个泰山一般,稳坐在太师椅上,一口气都不出,如果不仔细看,就像一块大石头。
夫人屋里的莺歌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夫人素来宽厚,莺歌并不需要值更,所以夫人什么时候出去,她压根都不知道。
小少爷说:“娘亲,早上起得很早,踮着脚尖,踮脚尖。”说着,自己就猫着腰,踮脚尖。他可爱的模样让下人们都想笑,可是那个婆婆脸上冰凌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个陈氏看起来,像是在审问下人,可是并没有安排专门人去找夫人。
只有喜子不放心,趁着陈氏没有看见,悄悄溜了出来,他知道夫人种了一棵宝贝不得的树,也许夫人就在这个地方吧。
所以他就一路小跑去查看那棵树,哪有什么树,这个地方仅剩个树坑,丑陋的树坑裸露着黄色的泥土,泥土的周围有一串脚印。
这个树坑周围都是树木,可是其他树木都完好无损啊。
报告老爷吧,喜子心里想着。赶紧折回身去。老爷正在院子里逗鸟,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根本就跟没事人一样。
喜子刚准备说话,就被欢儿使了个眼色。喜子心中一凛,赶忙闭上了嘴巴。刚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老爷,我这就去给鸟儿端水儿。”
“去去去,我这不是鸟儿,是果子,她叫果子,你们以后都给我记清楚了,我的每一只鸟儿都有名字。”老爷不耐烦地训斥道。
喜子赶紧撤了回来。
欢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欢儿将喜子拉到没人的地方,悄悄地说:“你不知道啊?”如此这般那般,附在喜子的耳朵边说了。
喜子惊得下巴颏就要掉下来,这怎么可能?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啊?这太不公平了,夫人变成了一棵树。被怪物掳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不是欢儿硬拉着,他怕是非要找老爷理论呢。
-----欢儿说:“我也不信,但是所有的人都说得头头是道,我也就信了,听说,那个老女人已经物色了自己的侄女,要嫁给老爷了。”
------我们做下人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是就算不管夫人,孩子们总得管吧?
喜子听了之后,就收拾了行囊,连月例银都没有要,离开了这个薄凉的是非之地。
喜子本来是有家的,就在城西,可是就在不久前,一场疟疾肆虐了他的家乡,全村人一夜之间都染病去世,官府派人撒了一些药品,连树木都凋零。过了半年竟然寸草不生,幸亏喜子在夫人家里,他家人染病过世,夫人还封了不少银子。
现在夫人下落不明,喜子满心惆怅,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以前的家里了。每次喜子心里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就会走到自己的家里去。
喜子的村子地处城里的低洼地带,有加上没有树木,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圆圆的大坑,他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了一个人影,蹒跚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