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问得可能有些直接……您和维克多站长是怎样的关系呢?”
“下属,兼同事。”茜拉不假思索地从容答道,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迟滞感。波特听罢,迟疑了一会儿,但只过了小许便微微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对此深究。与此同时,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神情淡漠的维克多身上,茜拉也跟着看去。
过了一会儿,二人间又响起了话语声,只不过这次的是茜拉先开口的。
“我猜您一定在想,‘维克多站长为何会是如此年轻的小伙子’……对吧?”
波特听罢,愣了一下,但之后便直言不讳地肯定了茜拉的猜测,而对方却是微微一笑。这让波特愈发对事情的真相感到好奇,只是没有直接说出口来罢了。
“嘻嘻……抱歉。您这么认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站长他生来便是如此……”
“……生来便是如此?这话该怎么说呢?”波特歪歪脑袋,不解地问道。茜拉的脸上带着敛然的笑容,带给大汉的感觉除了微妙以外,似乎还藏着点儿墨水和文章。
她侧过脸来,与此同时,维克多也放下了手中的信封并低下头。看起来,他已经将整封信阅读完毕了。
“站长是……‘龙人族’的后裔,但也有些不一样。嗯……应该说是龙人族中更为稀少的‘猎龙’一族吧。数百年来,他们一族一直过着高强度的游猎生活。猎龙一族的少年期和青年期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而且寿命也比正常人类要长得多,对他们而言……活到八九十岁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据说,在几个时代前的猎龙一族的长者之中,更有甚者竟能够活到一百三四十岁,真是不可思议呢。”
“龙人族中的……猎龙一族么?嗯……真是令人惊讶,没想到维克多站长竟有如此非凡的身世。”波特捏着下巴,平静地说道。
但是,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传说,在遥远的太古时代,那些拥有接近神力的古代巨龙能化为人形并融入古人类的社会,他们之中的少数个体与人类的先祖相亲相爱,最终结合在一起并诞下拥有四分之三龙族血统的奇异种族——龙人族。
因为保留了龙身上部分的特征,这些外貌异于普通人的混血在数个时代的人类社会中会遭到歧视与排挤,他们聚集在一起并从遥远的东方一直迁移到了先祖诞生的高原圣地,并在群山之中隐居下来,直到今天。
从这富有奇幻色彩的古老传说中可以得知,龙人族与巨龙之间应该有着近乎于同族的直系血缘关系;说白了,就是一家人。那这个所谓的“猎龙一族”究竟有何存在的价值呢?是反叛?是不合?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他们竟与自己的血宗横刀相向,这是波特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维克多转过身去,又重新站回到了那高耸之际的城垛上,仿佛忘却了两人的存在一般。
草原上微风徐徐,与内地清冷刺骨的寒风比起来,波特倒更喜欢站在这境城塞中,感受那种微风拂面的爽朗感觉,虽然在风中站久了仍会令他寒毛抖擞……
波特微微抖了下肩膀,一时间竟觉得自己难以开口。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如此空幽美丽的境界,波特觉得自己的心正飞向远方。
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神秘的,同时又具有极度危险性的强大灾兽。这是人类已知的最古老的物种之一,也是最强大的、最接近神明的物种。
即使是屈指可数的老猎人波特,也不曾见过龙的真身。
虽然龙被划为危险程度最高的灾兽之一,但作为灾兽而言,它们却又显得不那么“合格”。在王国几百年的历史里,竟很少有过龙祸害人间的记载。作为神秘而又强大的顶级物种,龙从未真正进入过人类的视野。
他们就像造化世间的天外游者,仅仅只是为了延续威严而在人类的眼中寥寥现身,然后再度隐居于世外桃源。
当然,这是很多年前人类对龙的印象了。
从数年前开始,在曼德兰王国与宁王国交界的东部高原上,便时常会有龙堂而皇之地降临人类的村落,偶尔也会伴随着灾难一般的袭击事件。从他们的口中吐出的龙息会将所烈焰所及之地烧得寸草不生!火焰中的人会在眨眼间被燃成灰烬,此等灾祸是王国数百年的历史中绝无仅有的浩劫。
由龙带来的灾难,企及天灾。由高原东部的宁王国境内一直蔓延到了西部的曼德兰边境附近,那些常年居住在高原村落中的村民也只能无奈地举族搬迁。现在的草原已经失去了以前的祥和与宁静、和平与美丽,最后剩下的唯有这终日不变的草原风光罢了。
蹲在城垛上的维克多,动了动双耳,好似若有所闻。波特与茜拉沉默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在原地静候了许久。
不一会儿,波特竟透过那轻抚耳廓的高原稀风,在冥冥之中听见了一阵宛如号角齐鸣般的呼唤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响竟愈发变得清晰起来!
他终于站不住了,大汉看了看身边的茜拉,只见代理站长双眉紧皱、正呆呆地直视着眼前无垠的原野,想必她也听见了那若隐若现的声响。
“茜拉站长,您听见了吗?这声音……”
“是警戒的号角……龙……龙又再次出现了。”她机械地回答道,双眼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正前方的原野半点。就在波特屏息凝神,几乎已经到了严阵以待的时候,那声响又好似在和他开玩笑似的,竟开始轻轻退去。直到大汉的双耳之外,除了那徐徐的微风声依旧,竟什么都没有剩下。
维克多叹了口气,又纵身从城垛之上再次跃下,这次他没有待在原地发呆,而是径直走向了茜拉这里,并将手中的信件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个……放老地方……”他双目无神,低声对着茜拉说道。此时,回过神来的波特才猛然想起了自己来此拜访的初衷。
他赶忙向前走了一步,用他那粗犷的声音拦下了正准备钻回到天台帐篷里的维克多。
“维克多站长,请您等一下!我还有具体的事务要和您商讨,请您腾出些时间,我们……”
可还没等他说完,维克多却连头也不回、慵懒地抬起手轻轻摇摆着。这就是一副打发人的姿态,任谁见了都会在心底不由得发一整牢骚。
“这次……我会去的……看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维克多缓缓吱声到,随后,他掀开了帐篷的挂帘、往里头一躺,便再没了声音。
波特见状,也是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摇着头。似乎到了最后,除了为“传说”中的站长送来一封信之外,自己便再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唉……维克多站长的性格果然不怎么好相处呢……抱歉,茜拉站长,我说了失敬的话。”他摸着脑袋轻声叹道。茜拉微笑着,缓缓摇着头。她对此丝毫不介意,甚至有点儿喜出望外的感觉。
“不会的,波特。今天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维克多站长平时是不会主动接待别人的,更何况他今天还说了那么多的话。”
那么多的……话?
不是吧!?若是维克多今天说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多”的话,那他的嘴除了平时吃饭以外,又还有什么用呢?
虽然,此时的波特不经在心中如此想到,但他肯定是不会直接说出口来的。大汉看向原野与苍穹的交际处,从那隐约的群山峰峦之中,一小团不详的黑影正渐渐消失在了蔚蓝的天空之中。
龙,只要是被冠以“龙”之称呼的生物皆是属于一级灾兽的范畴,哪怕只是龙的幼崽,也亦是如此。即使翻遍史料,波特也找不到有记载的、人类杀死龙的先例。如果今年狩猎大会的最终目的是猎杀巨龙的话,毫无疑问,本次的大狩猎将会是有史以来,猎人将面对的最严峻的挑战。
“……时候也不早了,先去食堂里用早餐吧,波特。我们还有很多的事务要内定商讨,维克多站长的话……就这样,先随他去吧。”茜拉转过身去,轻声对着波特说道。大汉点头示意,很快便跟了上来。
二人一出天台,那木门便在一团橙红色暗光的牵引下“啪”地一声迅速关上了。
茜拉耸耸肩,心底里想的大抵上就是“啊~维克多还是老样子……”之类的慨叹。
两人一前一后,仍是按照先前的顺序原路返回。石阶上,茜拉默默地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身后的波特。大汉接过信,不解地看了又看。茜拉侧过脸来,微笑着对波特轻声说道:
“波特,你现在拆开看看也无所谓。站长所谓的‘放到老地方’实际上与丢弃无异。他是不会去看第二遍的,最终这些信件都只是堆在办公间的储藏室里而已。”
波特的目光转了过来,被茜拉这么一说,也正好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波特利落地揭下封蜡,将叠在之中的信纸缓缓打开。
也亏维克多能接着阳光直接阅读信纸上的内容,这张纸可是被艾格文斯折了四次啊!若是这样都能看清上面的内容,那俨然与超能力或是魔法无异了吧?
“怎么样,波特?艾格文斯团长有没有在信里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务?”走前波特身前的茜拉待大汉敞开信纸之后,低声问道。
可波特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大汉只是在嘴边不停地轻声低吟着:“艾格文斯……艾格文斯呀……”之类的感叹。
二人走下狭窄的石阶,重新回到了观察站内。茜拉从波特手中轻轻接回了那封信件。她将信纸捋平,微微看了一眼。
写纸上的内容很少,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句话的文字量,但内容却令茜拉哭笑不得。茜拉突然想到维克多拿到信后的呆滞状态,那八成不是在阅读信件的内容,而是在脑中思索着“艾格文斯说的这番话,我到底是搭理好呢?还是不搭理好?”
——“如果这份信是由波特亲自送来的,还请麻烦您多‘搭理’他一下,身为副团长,波特尽职尽忠、劳苦功高,和您这样的懒人相比……真不知道要强出多少~(来自-艾格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