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墙外的春花儿打出了小小的骨朵儿,安静的迎向春风。
世间处处有遗尘。
数十年前,随着青龙会的陨落,改名为“帝王州”的金钱帮与三大盟会各自解散。“四盟”的种种,也渐渐成了江湖上脍炙人口的故事。
帝王州盟主上官小仙,与其夫叶知秋也已均不在人世。而今,帝王州原本在开封的分舵“金陵堂”旧址,也已被改为“八荒客栈”。
青龙会覆灭后,太白剑派、真武派、天香谷、五仙教、神威堡、唐门、神刀堂、丐帮,这天下八大门派,因各自所处地域不同,便在京都汴梁共设了一处落脚点,取名为“八荒客栈”,大有“八荒同仇敌忾,共御为祸武林大敌”之意。这数十年来,八大门派各自平静。这家“八荒客栈”,也成了各门各派间相互传递消息、共享情报的重要组成部分。
江湖平静,唯一称得上是“风起云涌”的地方,无非也只有“摩罗壁”。但这“摩罗壁”,没人喜欢对它言语的太多。因为这三个字,实在太过于惊怖、煞人与闻。
客栈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牵着马慢慢走来,站在门廊外。她大概十六七岁,穿着一席黑色的刀袍,眉眼俏皮,虽是着领了一身男装,还带了一顶男子所饰的幂蓠帽——不过,她面容如此的美貌,明眼人一下就能识得出她是个女子。
咚——
这京城,实在太大。蓦听得了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微弱的钟声,她回头视望了一眼,直到钟音十一鸣至止。
她边牵着马,手里的马鞭一摇一摇,闲散的走进了客栈内庭。“真是奇怪,你们这客栈怎么没几个人啊?任姐姐!你在没在呀?”
“小二!小二!住店!”少女嘴角一嘟,故意学着男人的声音喊了几嗓子。只见,上面有三个人探下目来,都是呼吸均匀的习武之人。这些人衣服的颜色各不相同,紫的、棕的、白的,她看在心里头感觉特别的新鲜。
这客栈里头很安静。不过,习武之人,本最是讲究个清静。
这八荒客栈,店里每年的后半年,都是开门儿做生意的。但年初的这五六个月,断是不会接待除了“八荒弟子”以外的客人的。
少女第一次来到这儿,虽然没看到几个人,但是心里面还是感觉稀奇、有趣。
上面一位的紫衫少年本欲开口询问,可看了这少女这般的美貌,心跳不自的加快了很多。他面目清俊,仪表华美,但生性羞涩,虽是习武中人,可自幼的家教是奉于儒学之道的君子之习,当下并没好意思放出声。
一阵悠扬而清越的琴音,从高处飘来。她循声望去,却看见了的庭角那一蕾花骨朵儿。
想来是春色未深,它好似正等待着。
等待着,真正属于它绚丽绽放的霎那。
院子进门的左角,正是点账的柜台。少女听得那柜台里面,似乎有动静儿,便探头探脑的望了过去。只见那柜台里发出了“咚”的一声,一张宽厚的大巴掌,就从里面伸了出来,向她扬了扬手。
下头一个懒散的声音问道:“是那个…‘八荒’门下的弟子吗?”
少女跳来跳去的想了想,扶了扶帽子,便粗声粗气的答道:“嗨呀!在下正是八荒弟子!”
那人又问道:“你这声音好生奇怪!是…女子吗?天香谷的弟子?”
少女答道:“不是!什么天香谷!没听过这么个门派!”
琴声悠止,街上微弱的嘈杂声又复复而来。
那柜台里面的声音似是刚被吵醒,口气很不耐烦。听这人连天香谷都不知,他怒怏怏的问道:“有哪个…本派掌门或大弟子执笔的文牒吗?”
他这么一问,少女调皮地眨了眨眼,哼里哼气的答道:“我没有呀,出门走的急,忘记让我师父帮我写一封了。我是来找人…”
“行了!行了!你连天香谷都不知,还自称什么八荒弟子?有心行骗,怎么不好好去万象门使点银子买消息!八成又是什么‘黄河帮’、‘飞霞寨’的宵小,居心不良!”
八荒的门派遣使入京之事虽然隐秘,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万象门不知道的事。万象门素来拿情报和消息做生意,所以,八荒各派有人入京的事,万象门自然也是清楚的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柜台里的人粗暴的叫道:“去去去,要住店去找别家!不懂规矩就看门口的牌子!我们这儿连续几个月都不接待外客的!赶紧走!别在这儿打扰老子的清静!”
少女抱起臂膀,轻轻一笑,又假音道:“喔哟!什么外客!小爷我‘神功盖世’,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八荒弟子咯!难道这儿不就是专门给八荒弟子落脚的么?”
她鬼主意最多,自然是不会走的。
听得她这么一说,柜台里面的人便冷冷的喝道:“哼!每天都有人说自己是八荒弟子!八荒弟子千千万,光是丐帮就有多少?难道你用嘴说我就会相信你了?一听你这口气,就知道你居心不良!快走快走!别在这讨嫌!别等我打你这小娃儿的屁股!”
“啪”!说罢,柜台里的人弹指间掷出了一根筷子,直直插在了少女身侧的一张桌子角上!
这一掷力道着实不小,可又不似普通暗器的投掷,而是用腕力带五指之力一甩而出。少女不太懂得中原武功的路数,自然也看不出这一手正是漠北“伏陇谷”的武学“飞沙碎叶”。倘若那人手里捻的是一小撮沙子,那桌角非得木絮碎裂一地不可。打在人身上,更是可想而知。
早些年倒是有不少人冒充八荒弟子跑来住店,但都是一些宵小之辈。看那木桌旁大大小小十几个小窟窿,这一招定是百试不爽了。这客栈里,八门各派到这儿的人,无不是以掌门、大弟子的文牒为证。没有文牒,光是八荒弟子也不行。否则像丐帮数十万之众,若是人人都来住店,不说饭够不够吃,便是这一整条街到晚上那也是住不下了。
“你!”听了这话少女的俏脸微微一愠,随即便冷笑道:“好啊,你既不信,那我也只好让你相信了!”
她伸出玉指折断那桌上的筷子,甩臂便丢向那柜台之中!
那柜台中的人躺在长椅中尚未起身,怕这小娃子不死心,本就想多显几手功夫。此时,还有一根筷子正握在他的左手上。见状,他登时左手大臂一挥,手中的筷条,正好打中了那少女掷来的断筷。
又是“嗒”的一声,少女丢出的这半根筷条,仍是稳稳落在了刚才的那块桌角上,两根断筷并立。
“好!”
楼上一个持剑的白衣男子忍不住拍手喝彩,叫道:“好!陈掌柜的果然好功夫!”
这柜台中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大名陈敬海,本是漠北“伏陇谷”中沈家的一个管家之子。
当年“八荒客栈”修建之初,八大派敬请沈孤鸿沈老谷主指派个“掌柜”出来,沈老谷主迫于盛请,就把当这陈敬海的老爹陈管家派来当了掌柜。陈敬海的老爹死后,这掌柜一职就自然是落在他的头上了。这些年客栈他打理的倒是不错,银子自然捞的也没少。
少年之时,陈敬海承得“东海怪侠”王神庭指点过几招,受用了终生。王神庭,也是“东海大侠”沈沧海的妻子王琳琅之兄。
这两手“飞沙碎叶”、“夜漠沙回”正是王神庭当年在燕云聊以慰闷时创出的招数。东海的真传是何等的世惧手段?王神庭是他的子嗣,那自是非同世人一般可比较。
单凭这两招,行走江湖,他若是不碰上什么一等一的高手,自然是有恃无恐。他料想面前这小娃娃不过十七八岁,怕是看了这等绝技,定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岂料,少女只是满不在乎的一笑,眉毛一扬,表情十分的不屑。
“你这小贼,莫不是也得了什么消息,想来我‘八荒’的地头上撒野?哼,真是不知死!还不快滚!”那陈敬海自然不是八荒中人,但在这客栈当了不少年头的掌柜,倒是学会了拿“八荒”的名头吓人。
这几个月,京城多了不少江湖上的口子,都是为了那“持国令”的消息而来。但这“持国令”究竟是何物,若不是老一辈的中的成名人物,对此却是鲜有人知。
持国四令,天下为主!
他纵身一跃,跳到楼院中间,离这少女不过两步之遥。少女见了他高不过五尺,脸盘子不小,眼睛却像绿豆,又挺着了一张大肚子,不禁莞尔一笑。
“哈哈哈!”
未等陈敬海开口发难,她就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秀丽的长发,边夸张的扇风,边晒笑道:“哦,哦哟!这位老伯,你这般又矮又胖,功夫好不好先不说,以后还怎么讨老婆呀!”
“哈哈!”
此话一出,楼上的三人不禁也跟着笑了。这三人从她进来,就看得出她是个女儿家了。又见她如此俏丽可人,几人个个心里都觉得有趣。
不过她这些话,说的可真是逆进了陈敬海的心坷子里。他至今没讨到老婆,不是嫌这个就嫌那个,偏偏又想娶个国色天香回家,乃至如今都四十岁了还是一条老光棍。
见得来者是个少女,又生得这般的俊美;虽是面无粉黛笑却清甜可人,口中又如此的不留余地。
他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恼恨,大怒道:“你这黄毛丫头真是不识好歹!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只怕你不知死!”心下愤怒,肥躯一抖,提掌便攻来。他看着是有些肥胖,但这一掌突击,力先带出了七八分,倒也是很灵活的了。
少女大惊,双腿急急垫后,上身忙往后方漾去,正是一招“穿云飘雪”的灵动步法。她身姿妙曼,轻步如云,又穿得一身紧致的黑衣,仿若个小燕子一般,看得上面的两个男子眼睛都呆了。
陈敬海这三掌掌风沉重,一掌比一掌快,一招比一招沉稳。不过,他对江湖生死之搏从未有深触,一打出手就耗费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体力,自己却还不知道这个理儿。
一招一式之中,看得出少女的轻功虽好,可拳脚上的功夫却是见不得光。但看陈敬海的第四掌随之卷来,自己是决计躲不过第五掌的。
她美目一瞪,心下一横,便伸手娇喝道:“慢!”
陈敬海怒气未消,本不想与她费什么口舌,却看见上面两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这小贱人十有八九真是个八荒弟子,日后传出去也不好看,便收了掌。
他扶了扶腰带,冷声喝道:“你这小丫头没大没小!今日若不给叔叔好好道个歉!少不了给你一顿胖打!”
少女听了他这般讲,心中自知他五掌已出,又被她骗的停了手,心里便一点儿也不怕了。看了看楼上几个人,轻轻一笑,便对陈敬海说道:“你要给我什么我偏不要!我明明又瘦又小的,你却口口声声说‘胖打’!难不成说你自己是个大胖子么!”
她初来中原,虽然从小就能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但终是地与地隔,很多字眼她还深不知其义。她嘴上怎样说,心里自然也是怎样以为。
楼上看热闹的几个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只道这小姑娘是伶牙俐齿。
“你!…找死!”陈敬海听到此处哪里还能忍?当下急急拍出双掌,直冲少女面门。这两掌力道沉稳,实属杀招,若是没防备,这少女只怕当场满面鲜血。
楼上身着紫衫的少年见状大惊,伸出手中折扇,便要去阻止。那穿着白衣的持剑少年,突然轻轻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臂弯,微笑着摇了摇头。紫衫少年不解其意,持剑少年只是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看。持剑少年认得出这是五毒教的功夫。八荒门派,论诡道,又有谁能比得过五毒?
棕衣青年淡淡的道:“这是第六个了。还有三家还在路上。最远的都到了,也不知其他三派怎么这么磨蹭?”
下面那掌柜终究是吃了身材肥胖的亏,出了四招就一招比一招稍稍逊迟。少女既能与他周旋前几招,就一定是有恃无恐了。
“大胖子好掌法!”
少女看那掌风突至,心里本是一惊,当下便凌空后闪,一跃便上了二楼贴在木栏子上。陈掌柜气恼,看她上了二楼便要来追,却看她伸出了白白的小手,示意先止。
掌柜又是一愣,殊不知自己正是中了“缓兵之计”,“彼消我长”的道理。他虽功夫不高,但身负东海几手绝学,若是上来就碰硬,自然能赢得这少女。
可是这会儿他出了几招,全都落了空。五仙教的功夫又以“快到极处”为长,他本是四五招就能以强攻取胜的,现在却不知自己已落得了下风。
楼上的持剑少年与棕衣少年已看得清楚,但紫衫少年是想不明白的。他只是心道:“她刚才言及‘任姐姐’,想来定是小姑姑的朋友。只是小姑姑…连续两天也没见着人,说是什么去看本地的好友了…嗯…这位姑娘若是斗不过这胖掌柜,我定要出手阻止,可不能让她受了伤!”
客栈本是楼中院,少女所站的廊台正对着上面三人的眼中。她娇媚一笑,蛮腰一转,竟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作势要脱掉裤子!
“这...”
那紫衫少年与在场的几人都瞠目结舌!光天化日之下,女子有如此作为,莫不是贱了自己的闺行!
本想出言阻止,可哪还来得及?他双眼睁的大大,伸出手来,刚要喊“姑娘不可”,可“姑娘”俩字儿还没脱口,那裤子就已经被她拎在手上了。
“哎哟!”他暗呼一声,也没来得及再看,连忙捂住了眼睛,嘴里叨叨着:“君子非礼勿视,君子非礼勿视!”其他几个八荒弟子也都是嘘笑皆非的转过了身。
“喂!”少女脸上的笑容得正灿烂,顺手把上衣也脱了,拿在手里。“帮我拿着衣服!”
说着,就把那衣服裤子正丢到了紫衫少年的头上。那衣服裤子飘扬过来,一齐盖在了紫衫少年的脸上,让他登时吓得不敢再动。
持剑少年跟那棕袍青年二人同笑,而持剑的少年已笑出声来。少女在二楼栏子上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叫道:“唐门的小哥哥,我的衣裳香不香啊!”
听她这么一叫,紫衫少年更是羞的耳根子都红了,他连忙扯下脸上的衣服裤子,低着头不敢答话。突然,那少女又把包袱丢了上来,紫衫少年下意识的又硬着头皮回身接住。
他悄悄的把眼光投了过去,只见:那少女穿着一条极短的小裙子,裙子上面银光闪闪有多道小褶;上身又穿着一件只盖住胸脯跟肩膀的胸衣,上面都是花纹跟刺绣;鞋子也被她两甩踢到了地上,那两只小脚丫上光光的,两只脚踝上面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品。
她的双手中,已多了两把两尺长的雪亮弯刀!
好一对儿寒心铁闪!
不知为何,这一瞬四周安静了下来,那幽雅的琴音,也不知何时,又淡淡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这琴声淡漠,却又像个怜人的女子。
越是这种清宁的冷漠,却越是撩人。
在场的三人,都是八荒新一辈儿的年轻小子,谁都没见过苗疆的女子。更莫说是这等少料、媚诱的异族服饰。那紫衫的唐门少年,早已看得痴醉了。
他火热的目光已死死的粘在了少女美丽的双腿上,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好似下一刻就要昏厥一样。
下面的陈敬海心道:“看这小娘儿年纪不大,柳弱花娇的,没想到个长在五毒教中的毒曼陀!五毒教的人这几年一共没也看到三五个,突然来到了汴梁做甚?”
五仙教是沃立在苗侗之邦的,风土人情自与中原谓得上是天差地别。
大宋仪法严苛,中原的女子终其一辈子,也穿不上这样无袖的衣服到外面去走动。就算是洞房花烛,也要兜腹三尺红菱,不覆衾被又怎敢褪去?陈敬海生性好色,当下也没想着动手,而是贪婪的看着少女身上露出的寸寸肌肤。
楼上的几个人的招子继续放着,都对这仙姿佚貌的南域少女充满了好奇。
陈敬海又想:“五毒教地处蛮荒,人也没几口子。今日就替她师父教训她几下也没什么不可,哼!连师门出行的文牒都没有,料她是耐不住寂寞,想来这京师之地游玩。我若不摸你几下,真对不起你娘生出来这么风骚的女儿,哈哈!”
他本就是个无耻之人,这会儿心中竟越想越下作。
少女旋起手中的双刃,笑道:“这位大叔,您可是练家子,讲什么就要真什么!我们来打个赌!今天你我拆招,我不下毒,只用真功夫。你呢,要是赢了我,我就随你怎么处置。可我要是赢了你,你可得留我住下来!”
她边说着话,边摆弄着手里的双刀,脚也跟着点动;她身姿婀娜,宛如那一朵紫色的罂粟,真是艳丽之极。
琴律缥缈,听这曲调风逸凌尘,正是一弦“平沙落雁”。
陈敬海心神一定,满脸横肉堆起,听得她说了自己“不用毒”,便是更无可讳了。他暗暗淫笑道:“嘿嘿,你这小贱人,若是不使毒,怕你是半点机会都没有!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真赢了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还会陪老子睡觉?倒不如让老子多看会儿你这一身嫩皮儿!”
少女见他半天闷不做声,面色又如此淫邪,定是不怀好意。
她故意翘起兰花指,媚笑道:“前辈呀!您…莫不是见色起异了?我早就听说你们中原啊,很多男人都跟女人睡了一辈子的觉,可到头来却是还跟没见过女人一样。不过呢,倘若你真的能赢了我这一招半式的,便是真让我跟你睡上一觉,也没什么不可呀!”
上面的人一听得少女这样说,各个脸上都变了色。
她好像知道这些人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当下也丝毫不在意,吹了个口哨,只见她牵得那匹马儿,竟灵性十足的自打了几下尾巴,动蹄往院边上靠了靠。
“这话…这话,成…成何体统!唉!”紫衫少年满面通红,有千言万语,却又好像张不开了嘴一样。这少女的艳丽的容姿让他看了着实心动不已,但如此轻浮之言,他听在了耳里,亦是感到十分的映怒。
不过,她这话听得陈敬海可是心花怒放了。他心下大悦道:“原来这小娘儿也是个不要脸的‘小娼’!既然开口说了不用毒,便等我胜了她,待这些眼馋的小子半夜先睡着。到时候,嘿嘿,再偷偷去她房里点了她的穴道,再好好要了这尤物。”口中却假意叫道:“小女娃子满嘴胡说八道!真是不知廉耻!我若不教训你一番,你不知我中原武林高手辈出!”
他心怀险恶,肥手一翻,攻迎而上。一双鼠目端的是淫慾几燃,看她衣物单薄,只盼能摸着几下这细腻如羊脂般的肌肤。
“来的好!你可瞧好了!这是我们的看家本领‘黑雾刀法’!动游碧落——心无碍!静藏深渊——迹绝…踪!”
她身形鬼魅,话音却如玉铃一般地悦耳。
唰唰!
她左出一刀,是为虚招;右出一刀,竟自上方扫回;左手长摆,那一道寒光真真的疾朔而过,右手接缝,寻着迹又再次划回。
这十四个字的“总决”念得与刀法同是一气呵成,直惊得陈敬海身子猛地往后全力一仰。无奈他的身躯过于肥胖,腰上“咯嘣”一响,盘骨轻折,痛的他面无血色,这才避过了这一刀!
唰唰!
这一出手不过四招,看得这楼上的三人都是眼花缭乱!
那穿着棕色长袍的人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他暗暗赞道:“难怪历年的‘剑荡大会’中,五毒教都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十有八九会夺魁!单是这女孩儿使的几路刀法,就集成了中原与西域武功的精髓,那五毒一门,果然是…盛名无虚!”
五仙教以“毒”而盛名,重华绝技虽不过是五指之数,但自拥大大小小毒功百余种,便是以“忍术”为豪的东瀛忍者,昔年在江南也不知吃了五仙教多少的苦头。
五仙教百年前生了一场大乱,被年轻的“圣女”蓝彩蝶率众平乱。重振教门后,她又网罗了前人的技艺。一共有三路刀法,分别是:黑雾刀法、灵蛇刀法、飞凤苗银刀法。
“飞凤苗银刀法”以是长刀为器,一刀快过一刀。五毒弟子皆以短刃为兵,所以难见其长。因此,自杜慕云的师父蒙天方死后,此刀法便已渐渐失传于云滇。
陈敬海强忍腰痛,手指刚才在翻越中触地,已偷偷攥了花盆处一小撮沙土。此时,他杀心骤起,心里明白自己若稍有不慎,必会丧命于这诡异的番邦女子手中。
“看好了!接下来是‘灵蛇刀法’!”她皓齿轻露,嫣然一笑,看得那紫衫少年“扑”的一下,坐在地上好似魂儿都没了。
刚才的黑雾刀法以“奇”、“快”见长,这会却又变得十分保守、沉稳。那两把明晃晃的寒刃,在陈敬海的眼前闪来动去,他丑陋的大鼻子上已经开始慢慢印出汗水来。
拆了三十多招,陈敬海见她毫无攻势,且出刀无奇,心中喜道:“一个小小女娃子,二十不到的年纪,想来这会招式已老,她只守却无力前攻。我来卖个破绽,待她过来,我就一击中的!先打得她卧床不起!到时候爷爷再熬药喂你吃…”
当下他右手故意推出一掌,这掌力看似虽强,但去势极慢。
少女嘴角漫上一抹淡笑,微步轻踱,一刀横击向前。陈敬海大喜,左手翻指就是一招“飞沙碎叶”而出,心喜道:“你就是会飞,怕是也躲不开我这一指了!”
“哼!”
不料,少女竟是直直的迎入了他这一指!
上面的几个人也不由得震惊!这一指虽不知是何路数,但威力不能小觑。若是正中面门,那少女非得当场溅血一地不可!
紫衫少年情急中大呼:“姑娘小心啊!”
她凝神注视着那掌柜,突然目光一闪!
“青口玉獠——含赤信!一击绝命——隐长…林!”
这一吐一纳的动作极为均匀,少女将这“灵蛇刀法”的总决十四字,刚刚好喊到了最后一个“林”字时,两把弯刀似剪,迎指而过,稳稳的锁在了那根粗胖的脖子上!
嗡!——
想不到,这“灵蛇刀法”确如“灵蛇”!拆招沉稳而含蓄;进步落身方稳打;退步也波澜不惊。可一旦遇上了空档,那便是真的像蛇侩着獠牙咬过去一般!
这两把寒刃撞扣在了陈四海的脖子上,让他连肉都不敢乱颤,只怕这锋利的弯刀“一不小心”就削掉他一块儿肉下来。
琴音,却也不知何时已弹尾而息。想来,是弹琴的人累了。
那一小撮土,就有如陈敬海的意志一般,擦着少女小巧的肩膀,从手上有气无力的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我…”少女咯咯娇笑,松了双刀,抢白道:“你是想说,你明明都已经点出了这一指了,为何我还毫发未损呢!”
陈敬海一脸的沮丧与不甘。想不到,他靠这两下子吃饭的绝活儿,竟然这样就被破了!
“不错!我并未中毒…”他唇齿打颤,本以为定是这女娃使了莫名其妙的毒,可自己内息沉稳,浑身上下并未有丝毫不适的异样。
“你当然不是中毒啦!难道比武切磋,还有人敢用‘五仙天华’跟‘冥河水’吗!”少女笑吟吟的收起两把弯刀入腰鞘,又抬头用手指着楼上持剑的少年,笑问道:“这位拿剑的小哥如此风流倜傥,想来一定是太白剑派的门下喽?”
听得少女这么一问,紫衫少年心里嘟囔道:“八荒的门派,用剑的除了真武的道士,天香的女医,也就是太白剑派了!他又没拿拂尘,又没穿道袍的,还用问什么了?”
持剑少年双拳一抱,肃然欠身道:“不错!‘一点剑意千川缈,两袖白云万仞遥’,在下正是太白门下。姑娘刀法如此精湛,在下心悦诚服!”
少女笑道:“师兄客气了,早听说你们秦川的男人最适合谈恋爱,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持剑少年听她这一句,脸微微一红,心道:“这女子风情万种,说话口无遮拦,倒是挺讨人喜欢。”便又回道:“姑娘风姿如此卓绝,定是人见人爱…”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卿兮未敢言。
这紫衫少年在一旁听的更是生气了,心中不停的妒骂道:“呸!呸!呸!‘十个太白九只狗,还有一个叼鞋走!’哪...哪又有什么好的了!”
客栈的内院不小,少女轻身一跃,又跳上了二楼,将双腿盘坐于楼栅上。
中原的女子如何敢有这般动作?她穿的褶裙极短,又正对楼上众人的眼下,腿上雪白的冰肌一露无遗。
众人看她动作如此轻浮,都是脸一红,不敢落眼正视于她。
她抬起头,笑吟吟的道:“好,我且问你,太白既是以‘剑气封穴’而名绝于天下,那我且考考你!刚才这位大叔为何手指不能散出内力呢?”
太白立派掌门风无痕,昔年正是以“破穴论”而闻名于武林。少女心知肚明,她如此得问,一来是想刁难刁难于这太白弟子,二来也是想彰显本门之风。
持剑少年又如何不知?他面色微窘,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姑娘你刚才是与陈掌柜拆了三十七招,其中有八招是‘虚’,二十八招为‘实’,一招是‘致命’。但…在下看姑娘全是凭刀法精湛才取胜,着实不知…你是用什么方法达到了这‘封穴’的效果…”
少女得意一笑,长腿轻弹,“忽”的跳站起身来,做了个“抱拳”的姿势。哪知,她这抱拳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与旁人竟大不相同,上面几人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少女自然不解,又问道:“我姓‘琴’,敢问公子的名号?”
持剑少年答道:“在下岚青玉,不知…”他本要说出口“不知道姑娘姓名”但又甚觉无礼。可是,这姑娘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姓氏,自己再问“姑娘尊姓”便是多余了。
少女笑道:“是了!你们中原人是有规矩的,城里女子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名字,只能说姓!我就不了,我是山野来的女子!我呢,姓‘琴’,单名一个‘声’字!名字好像是...取自一首诗歌!”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就顺嘴这么一说。不过这两个字喊在嘴里,她感觉倒也蛮好听的。
“云兮秦幕雨,笙箫酌清歌…‘秦笙’好名字,好名字!”紫衫少年听得她说话浑身都没了力气,抱着她扔来的衣物,坐靠在房间的门前。
琴声把玩着手里的弯刀,又哼道:“还有啊!我告诉你,这‘剑气封穴’之类的功夫嘛,也不是你们太白才会,我们仙教之中,也一样是有的!”
此话一出,楼上的几个人都各自对视了目光,又把目光同时集聚在岚青玉的身上。
秦川“太白剑派”,是以第一代掌门风无痕的一本《破穴论》为基,从而开宗立派。昔年“剑神”独孤飞云以寒冰为剑,离人于五丈开外,亦能御剑气而伤人。三百六十五路“御气打穴”的剑法,乃是太白一脉在江湖立足百年的根本。
曾经在“摩罗壁”上,就出过太白叛门弟子的海捕文书。不过,那文条挂了二十年才有人将其缉捕。这叛门弟子,最强的身手,也一直被太白居于“第一”。
至于岚青玉,他是太白三代弟子之首,也是太白门中大弟子梅泰南的首徒。见得两位师兄弟目光来凝,岚青玉的俊脸一红,颇有些挂不住。他心道:“也不知这姑娘所说是真是假?可见他封住了那掌柜的五指内力,的确不假。可…难不成五毒教也有似我太白‘破穴论’之类的绝学不成?”
琴声明知太白是以“打穴”而闻名,却开口如是。听得她如此说,岚青玉不免心中也疑惑。他神色恭敬,抱拳请教道:“既如此…恕在下斗胆冒昧,倒想请教姑娘,是如何…”
琴声憋了半天,就一直在等他开口,好大显己能。当下她便迫不及待的道:“嘿!我们五仙教的功夫呢,大多数讲究的是一个‘朝聚夕散’,你们太白呢,是主‘气’,我们呢,是主‘技’。适才这位大叔呢,是中了我的‘蜃气’,也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内力’啦!不过呢,你们中原门派的武功,大多数以‘气沉丹田’为基要,我们五仙教,既不像天魔教那样‘练血’,也不像中原门派‘练气’,我们的内力,都是用‘五圣’研磨成粉,自己做出来的!所以说,我们就算没有内功,也一样可以‘毒荡八荒’!”
大凡武学之道,无不是以练丹田壮筋骨,以内力御真气,听得她这一番大声大气的言论,这几个年轻人都是一头雾水。怀中抱着长刀的棕衣青年冷声一笑,便转身随手翻起了书。他那宽大的扶苏笠帽遮住了整张脸,琴声想仔细地看他一眼,却也看不清楚。
“原来如此。久闻…罗臧山之威名,在下从长辈们那儿的确有不少耳闻。但我们这些小辈,自是…不太清楚,让姑娘见笑了…”
岚青玉此言,琴声心中略有不快,她心道:“你这臭小子,说什么‘不太清楚’,明明就是不服,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嘴里偏偏说的什么罗臧山,而不说是‘五毒教’,真是狡猾!狡猾!”
大理罗臧山北,便是五仙教的总坛所在。
五仙弟子虽善御诸毒,却避免不了毒物侵体。因此,毒物寄于身,必须做到“朝聚夕散”,方可做到不伤于躯骨。罗臧山附近有多处大小温泉,名为“玉溪映月泉”。“玉溪映月泉”是火山泉,五仙弟子所练之学大多数是阴柔的毒功,这“玉溪映月泉”炎热而富有火毒,常人是无法消受,却成了五仙弟子驱毒养身的绝佳去处,也正是有那一片泉水,才能保得五仙教百年来的平稳。
五仙教向来是神出鬼没,不与人前露相,他不清楚自然正常。但师门之名,做弟子的决不能有辱。
岚青玉心中暗暗叹服:“我身为太白弟子,破穴之道至今未能有成就。这少女的打穴之法,实在比我高明的多。”
岚青玉看了一眼穿棕色衣服的刀客,又看了一眼紫衣少年。他虽不自愧不如,但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分毫,便含糊的应了两句,不敢再开口说话。
刚刚被那双刃锁住了脖子,陈敬海吓得惊魂不定。他这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右掌似有异常。他运气调息,却发现丹田沉气于右手,指尖毫无反应。再一试,仍是如此,反复凝力,仍是气至无应。
这下,他已吓得是魂飞天外了。生平也靠这几手得意的指法功夫傍身,此下指尖的气力全无,自觉武功被废,冷汗已溃面!
他颤颤巍巍的自语道:“我…我指尖‘商阳穴’为什么不能凝力了?”
琴声一听,看他此刻才发现,大笑道:“何止呀?你再试试运气通‘劳宫穴’、‘鱼际穴’、‘少府穴’、‘合谷穴’、‘神门穴’!”
“啊?我的手!我…我的手不能凝力了!”
“你手上的二十八处大穴,都已经中了我的蜃了!哈哈!”琴声的笑声如铃,极是好听。她边说边笑,却把陈四海的胆子都吓破了。
只是东海怪侠的几招粗浅的功夫,他也寒来暑往苦练了几十载。这一下,只道自己的右手要被废掉,陈四海当下已经意志全无,竟直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哎呀!姑娘饶命啊!求姑娘给我解毒!小的愿做牛做马,也不及姑娘你的恩情啊!啊!”情到拗时竟大哭了出来,看的上面几个八荒的弟子纷纷摇头叹息。
紫衫少年心下大快,想:“你这色肥猪,老是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这下被算计了吧,活该!”
琴声走在这楼沿儿上,两只小脚上的饰物“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紫衫少年看她衣物如此之少,脸一红,本想让她穿上衣服,却又不好意思,便继续捧着琴声的衣服,一脸不自然的坐在门口。
琴声笑道:“哼,我这蜃气嘛,既非毒亦非蛊,不过你这大叔总是想着摸我,我自然是不能轻饶你了!”
她自幼古灵精怪,正想着如何刁难他一番。
琴声已毕,屋中已传出了阵阵婉约的话音:“陈掌柜且无需惊惶,你只是与这位姑娘过招之时,近了她双掌中所散‘蜃气’之故。‘蜃’本非毒,乃是‘苗疆五圣’提炼出毒药之后剩下的碎粉,或是直接以黑蟙研磨成,无色无味,颇具有麻醉功效的药剂而已。这五圣,分别是:‘金钱蛊蛛’、‘银血五步蛇’、‘血脊树蟾’、‘蜃月蝎’、‘五彩千足虫’,是为《五华毒经》中记载的毒性最强,也最易培殖的五个五毒之最。五仙教众向来是炼化‘蜃’为气,再配以刀法,若是初次与五仙教中人切磋,吃了些苦头也是自然的。”
这话音细腻婉转,柔到极处,让人听了心里十分的舒服。若说这苗疆少女的声音悦耳动人,那此人的声音就是甜人心肺,未谋见其面,心下已有三分疼惜。
“呸呸呸!你这小丫头!真是多嘴多舌!”
这女子的一席话,说的当真是清楚明白。琴声倔着个小脸,心里想再吓唬那陈掌柜,也是没用了。
屋中的房门轻轻被推开,只见得一双丽如柔荑的玉手,便让几个男子心神荡漾不已。
近看她的面容,虽是掩着霜华薄纱,但双眼晶莹波清如水,面颊恍如春风苏夜;眉宇间只是略施粉黛,看起来竟是如此仪态万方。
她玉眸微动,轻轻一揖礼,直看得岚青玉“痴从云来佪,意如九天落”。
玉素轻容,飘飘兮如春风。
琴声慌忙把目光移了开,心道:“她竟是如此的美貌…要是摘了脸上的破布!那还得了!”她心有不甘,又想:“切,光是美又有什么用了?还不是只能对着镜子自己看!再美怕是也没我任姐姐美咯!”
她见岚青玉面有惭色,不忍他为师门大誉自责,便柔声的说道:“岚公子,这蜃气虽妙,但始终是取自外物。虽有暂时定穴之效,但与贵派纯正的剑气封穴的功夫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昔年‘剑荡大会’,你的师叔祖公孙剑老先生以一式‘云台三落’,五丈之内以剑意封穴,却未曾伤人分毫。他老人家的这等功夫,却非别家可较了。”
其实,岚青玉只是惊于她的美貌而羞怯。她历来少见男子,也不动欲情,竟不知自己掩着面纱也能让岚青玉如此失魂。
角落里怀抱着长刀的棕衣青年,紧闭双目。
此刻,他心中正思考着刚才琴声的刀法路数。
他本不在乎女子。因为他师祖说过,这天下最厉害的刀法,是女色。
女色,是刮骨之刀!
一旁的那个紫衫少年,心里却想着:“这位姐姐好漂亮,但…未免太闺气了一些,不苟言笑。想来…与小姑姑一样,与她相处的人也不会有度开心了!”
岚青玉听得了那粉衣女子对自己说话,心中愧于自己的沉溺与失态,口中竟连话也说不顺了。“不错。师叔祖他老人家…像我这般年纪时,就能剑化青芒…实为天人也…”
天香谷与五仙教针锋相对,人所共知。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叽溜咕噜的掉书袋子,琴声心里甚是烦恼。
她心道:“早就听说天香谷的人爱跟我教过不去,今日竟被我碰见了,也算你这小嫩妞倒霉。”便冷笑道:“哼,久闻‘天香谷’的医术超凡,剑技绝妙,天香弟子个个素手回春,可真是佩服,佩服!正好,择日不如撞见,姑娘我倒想讨教一番!”
粉衣女子的武功本就不高,当下只是淡淡一笑,说道:“秦师妹言重了。你若左手使的是‘灵蛇刀法’、右手再使‘黑雾刀法’,虽说双手不可能同时进不同的招数,但若一前一后,一招补进一招,自非我这微薄武学可敌。不出二十回合,我便会技穷落败。但习武之人,决计不能一味的好勇斗狠,否则跟那些贼徒匪类,又有什么分别?”
“你!”听她这番说辞,琴声气的连脖子都绿了。
师父从小就说自己“好勇斗狠,心浮气躁”,她一直都非常的不爱听,可这女子出言就说了自己最不爱听的话,她怒的却不知作何回答。
又听那女子对着下面说道:“陈掌柜,你且去附近的药坊取三钱‘嘉草根’、一两‘酸榴皮’,四两‘薄荷叶’,嘉草根、酸榴皮用于内服,薄荷叶外敷,半个时辰内自然药到病除。要切记,嘉草根是略具毒性之物,莫不可记颠倒。三钱不多也不能不少。”
她博文强识,连解蜃的法子也懂,琴声心下更是气恼了,便“嗖”的一下跳上了三楼。那持剑少年心中不由得一诧,暗暗想:“这秦姑娘的刀法卓绝,脾气又怪异,我切不能让她伤了这位仙子。”
没捉弄成那个家伙,琴声心里怒意膨胀,气哼哼的走了过去。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粉衣女子,又一把抢了紫衫少年手里拿的衣服,又跳下了楼去马背上拿了自己的行李。
粉衣少女淡淡的瞧了一眼琴声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想:“这姑娘的戾气实在是太重,我若是真的得罪了她,只怕她会对我不利。五仙教的毒法我虽略多得以知晓,但我的功夫不如她,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那下面的陈敬海正哭的是满脸大鼻涕,听了这粉衣女子所说,自知有救,又立刻破涕为笑。他千恩万谢的道:“哎哟!天香谷的仙子啊!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嘉草根’!‘嘉草根’!我…我这就去抓药!”
见得陈敬海就要往门外跑,琴声一把便拉住了他,咄道:“哎哎哎!你给我回来,你走了我住哪儿呀?”陈敬海哭丧着脸,抱拳晃道:“我的姑奶奶啊,您想住哪儿住哪儿,您自己做主就行了!”
琴声心里气不过,指着上面叫道:“哼!我要去住那个粉衣服住的那间!你让她搬去别间!”
粉衣少女也不再去看她,便要回身进了屋。琴声再一看自己身边,陈敬海唯恐慢了一步右手所学不保,拖着身子连滚带爬的就出了院子,跑得没影了。
“哎!你去哪儿!你回来!…”
岚青玉面色怀柔,不忍她就此离开,连忙道:“姑娘…姑娘的琴技绝妙,莫非是…‘天香回音谷’的阁主秋念霜秋姑娘?”念到了女孩子的闺名,他的脸不禁红了一下。
天香一派,分有七大分阁,分别是:“回音谷”、“星罗居”、“泼墨崖”、“七色海”、“天工亭”、“素问轩”、“万蝶坪”。这七大阁主分授门中弟子不同的技艺,分别是:琴、棋、书、画、剑、医、容。
这粉衣女子正是回音谷阁主,秋念霜。
秋念霜年有二十八,师从“白鹭仙子”,习得了《敝昔内外经》中的绝伦驻颜之术,虽年近三十,但外表却与十七八岁的少女无异。她琴道超凡,又深谙驻颜、种植、药学之道,也是第一代“天工亭”阁主秋雨的独女。
她虽容颜绝世,但已弃喜怒哀乐,从不随意与外人,特别是男子交谈。可她自小从医,谨记着师父的教诲,哪有见疾不治之理?五仙教历来与天香谷针锋相对,就是因为五仙教是‘以毒布人’,而天香谷则是‘以药施人’。
她此次奉掌门白鹭洲之命下山,与八荒门派使弟齐聚。但她生性不喜与外人接触,至此处之后,多是在阁中抚琴。见到岚青玉相问,碍于礼节,她便微微颔首,淡淡的道:“岚公子好眼力,小女这厢有礼了。”
岚青玉脸颊微红,说道:“在下…久闻秋仙子是八荒中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能相见其人,我真是三生有幸…”他话音越说越小,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琴声看她生得貌美倾城,又是嫉妒又是生气,怒得脱口而出:“假惺惺!最烦你们这些天香谷的女人了!一个个嫁不出去,嫁了就丑!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天香谷的镇派学典《敝昔内外经》是天香最杰出弟子的必修之学。倘若修习其中的青春常驻之法,则一生不得擅动情思欲念,否则前功尽毁,且会尽摧容颜。
但凭琴声口出恶言,秋念霜怎会有一丝动容?当下便对岚青玉的赞慕欠身投以一礼,径直回了房中。
到了傍晚,岚青玉打了几斤烧酒,行至一门,轻声询道:“唐兄?唐兄?”紫衫少年隔着门板问道:“岚兄何事?”岚青玉有礼的问道:“不知唐兄有兴趣饮酒否?”紫衫少年道:“酒乃乱人心性之物,在下从不近酒。”
讨了个没趣,岚青玉摇摇头,便转身离开。他刚要走,隔壁的木门便打开,里面的棕衣青年冷声问道:“岚师弟,你怎么不问问我?”
岚青玉红着脸说道:“师兄少言寡语,师弟未敢冒犯。”
他来这客栈几天,从未见过这棕衣青年开口说话。昨日饭间,他与曾问过好,但那棕衣青年心中思事,竟没有发觉。岚青玉只道这位师兄是淡薄人情,不喜谈聊。
“请。”
棕衣青年开了门,邀岚青玉进去,二人席地而坐。此时他头上没带扶帽,看得见一脸沧桑,但眉目刚毅,岚青玉心中暗暗赞叹:“好一条大汉!”又拆了桌上的烧鸡、煮豆下酒,二人淡聊了一会儿,饮得正酣。
两人谈话间,得知这棕衣青年名叫冷刃廖,是神刀堂的二代弟子首居。岚青玉心中不禁笑道:“冷师兄这名字起的也忒怪,倒是有几分我秦岭男儿之风。”
两人互语门内之事,冷刃廖虽寡言寡语,但谈到剑术,他言语中竟也大有欢快之意。岚青玉心中又想:“冷师兄是神刀堂的弟子,却也对剑术有这般的兴趣。要若换作是我,只恐怕不会对刀法有什么见解了。”
二人肉事无味,酒也饮的慢条斯理。但盏过三巡,肉过五味,二人所聊不过门中平日琐事,渐渐乏趣。冷刃廖大饮一口,胡茬茬的脸上也有了三分醉意,他突然笑道:“我玉师叔派我前来京城,是为了‘四大持国令’的消息。”
京城,终于起风了。
岚青玉的心中一震,竟沉默了半晌。再饮了一口,他便放下酒碗,神色怅然叹道:“不瞒冷师兄所说,我也是奉了家师之命,来探听这‘四大持国令’的消息的。江湖一直有传言,说是‘得四字持国令者,可为天下之主’,所以这些年来,不少门派私底下,都在寻访这四件宝贝。师弟我是不明白,这什么‘持国令’到底有什么‘得天下’的玄机,但只怕一场江湖的浩劫、腥风和血雨,早就在暗中蠢蠢欲动了!嘿。”
岚青玉想着,当朝的仁宗,是为明孝帝。他被奉为“数千年来第一仁君”,江湖人要是只拿四个什么“令牌”就能当上“天下之主”,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太师父命自己前来查访京中所传的消息,可他对这“持国令”的一事,却还是一头雾水。想到此处,岚青玉不禁苦笑了起来。
冷刃廖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突然冷笑道:“师弟啊,正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些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八荒门派中,对这四字令的垂涎者,更是不在少数。我且问你,为什么你师父不派他的‘首座弟子’秦厉风来京城,而是让你这个大弟子的徒儿下山来查探?
岚青玉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秦师叔的武功虽高,但为人思量颇深。他虽是首座弟子,又是太师父亲传的徒弟,但太师父一直都甚不垂青。我师父武功虽不及我秦师叔,也不是太师父的亲授弟子,但他老人家身为我派大弟子,为人谦和宅厚。对待我派众弟子,也一直都是错可容改,善能褒举,深得我太师父的喜爱。可我师父是护剑使,平日里持劳门中之事甚多,不便走动。所以,太师父便遣我代行,也好出来历练一番。”
冷刃廖大笑道:“哈哈!所以,今天在这客栈里你我才能相见,还在这里‘煮酒论铁牌’啊!今日八荒子弟已至此处六人,剩下三个门派的人,也会不日将齐了。”
岚青玉听了他这一句“煮酒论铁牌”,心中也是一乐,想到:“这位冷师兄的心性畅达不羁,比起我派的谨礼仪行,徐海子弟当真是潇洒的多了。”岚青玉又问道:“听说唐门来了两人,却只见隔壁的唐兄一人。不知另一人是谁?”冷刃廖道:“我是昨天夜里方至,这人是谁我也不知了。隔壁的书呆子说是他姑姑,应该是唐门的某位女前辈了。”
他二人自顾自的聊着,却不知门外已有人坐下“偷听”了许久。她在外面听着好笑,心想:“我任姐姐明明是个小姑娘,你却说什么‘女前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