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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哀不幸,怒不争

金秋十月,树上稀稀拉拉的黄色叶子,干得像旱烟叶似的。明明还未到冬季,清风不如冬天的那么冰寒刺骨,可息息微风吹过杨符麟的身躯,却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须发皆白的谢忠此时正躺坐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面色灰白,眼瞳也有些涣散。光是如此看来,恐怕这位在华夏享有重要地位的老人是很难撑到看见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陆谦淡漠地站在这一老一少的不远处,望着院子里泛泛半黄的树叶。眼中流波转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蓦地,杨符麟突然大步走到陆谦的面前,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通红着双眼嘶哑道:“陆谦,陆先生,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谢叔吧!”

说着,他双掌撑地,居然就要这样向他磕头跪求。

杨符麟虽然为人蛮横,却一心为国,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为了长辈伏跪于地,孝心至此也是让人不禁动容。

见状,陆谦赶忙抬手阻止了杨符麟的动作,略一沉吟,旋即缓缓迈着步子走向了半躺在那儿看上去已经生机淡薄的谢忠。

谢忠眼眶中浑浊的双目转向了走来的陆谦,奇异的是明知道自己已是命不久矣的他,眼中竟然还带着浓浓的笑意,艰难地唤到来人的名字:“小陆谦啊......”

陆谦走到他的身旁蹲下了身子,让谢忠不用抬头望着他,“你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可是......明明不必如此的。数万年都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次就熬不过去了呢。”

闻言,谢忠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陡然暗淡了几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扛不住岁月的侵袭,数万年的岁月蹉跎早已用风霜不断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伤口。

而如今,他的身体再也不足以支撑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足以支撑他去哺育后代,不足以支撑他去为国效力。

谢忠不开口,陆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就这样缓缓的凝固了起来。

......

时间回溯到七日之前,燕京玉湘山中属于谢忠的园林门口,陆谦静静地站在高大的朱红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叫喊,只挺立在这里,像一具有颜色的人形石雕。

过了半晌,朱红色的大门才缓缓打开,杨符麟脸上写满嫌弃地从大门内探出脑袋,对着陆谦的语气充斥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进来吧,谢叔叫你去院子里见他。”

面对杨符麟浓浓的敌意,陆谦倒是不以为意地向他微笑示意。眼见面前这家伙依然是那副欠揍的淡然模样,杨符麟不禁气的一阵龇牙咧嘴。

“麻麦啤,真想把这家伙给咬死。”杨符麟暗自想道。

此时的谢忠还是躺在那把太师椅上,只不过现在的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见陆谦缓步走来,苍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笑意,“小陆谦,你来了!”

陆谦优雅地向面前的老者微微躬身,旋即目光炯炯地看着半躺在太师椅上的老人,缓缓开口却直言不讳地道:“你心里有疾。”

谢忠依然面带微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

“你心里有苦。”陆谦继续道。

谢忠依然没有给予他回应,只这样面带笑意的盯着陆谦那张淡然无波的俊美脸庞,不为所动。

陆谦沉默了一阵,似乎内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

“你快死了。”

无巧不巧,此时杨符麟刚好走进院子里,听的这么一句话语,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不满,大怒之下一拳挥向陆谦,那拳头所过之处似乎连空气都发出了被燃烧起来的声响。

“砰!”

面对这凶狠地一拳,陆谦却是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随意地抬起手掌,掌拳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符麟!”这时,谢忠开口了,呼唤了一声杨符麟,制止了他接下来的攻势。

听到长辈的呼唤,杨符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只是眼中看向陆谦的怒火愈发旺盛,仿佛要将陆谦活活烧死一般。

陆谦却是毫不理睬,看着谢忠的目光依然炯炯,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急迫:“你应该明白,你是神兽,内心纯净方可行于大道,如今世间不论是妖炁还是仙炁都极为稀薄,没有仙炁的补给,道心蒙尘你怎能扛过下一次天劫?”

谢忠缓缓地伸出手臂,杨符麟会意赶忙小跑过去扶着他起身。

他的脸上皱纹密布,像一道道深深地伤痕刻印在那包含风霜的苍老面庞,可即使已是垂垂老矣,谢忠依然奋力地挺直自己的背部,不肯让自己的身躯岣嵝下去。

“是的,我心里有疾,我心里有苦,我心里有哀,有怒,更有恨!你是世界上最杰出的医生,这些东西你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是你做的了什么?”

他盯着陆谦,浓浓地苍凉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可他的声音却丝毫不显老态,虽有些沙哑,却依然铿锵有力。

“哀因何起?恨从何来?”陆谦淡然问道。

“哀国家不幸,怒世人不争,恨吾一生万年都未能改之。”

他苍白的胡须都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着,谢忠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子,语气中那浓浓的恨意和哀凉让人心中不禁一酸。

这个老人为华夏做了太多太多,从这个国度的文明开始,到如今的现代社会,历朝历代都有着他的身影和足迹。

可这个民族却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终积哀成疾,陆谦就算医术绝世独立,也难以解开这心头的死结。

见陆谦依然沉默不语,谢忠摆了摆手,道:“跟我出去走走吧。”

闻言,陆谦眉头一挑,却没答话。

“陪我去走走,去看看,你会知道我的哀从何起,怒从何起,恨又从何而起。你去换身衣服,也跟我们一起去。”谢忠没有去管陆谦的想法,自说自话般的下了决定。最后一句,却是对杨符麟说的。

待得杨符麟换好了衣服,谢忠才对陆谦道:“你的“宇术”一直修炼的很好,现在开一个小空间藏一下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谦微微颌首,转过身面对着无人的地方,口中轻念道:“四方上下为宇,道取为用,冲而不盈。”他手竖剑指,将面前的虚空缓缓划出一块一人高的银色大门,随即向谢忠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入。

谢忠刚要走进那银色大门之中,杨符麟却面带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的关切一望而知。

面带微笑的轻拍杨符麟抓着自己的手臂的大手,谢忠面带微笑着劝道:“没事的,这小家伙的“宇术”很厉害,藏我藏一段时间没有问题。人老了,走不动,只能让他带我走上一程,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住折腾了。”

杨符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忠摆了摆手阻止,旋即缓步踏入了那银色大门之中。待得他的身体完全没入银色大门,陆谦这才随手一挥,将那大门给封闭了起来。

眼见那银色大门一丝残余都没剩下,杨符麟这才看向陆谦,神色之中依然带着掩饰不了的厌恶,问道:“我们去哪?”

陆谦瞥了他一眼,淡然道:“逛街。”

“啥?”杨符麟顿时傻眼了。

两个大男人,还带着一个老头,去逛......逛街?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大吼一声:“我逛你个花露水。”

......

西单,燕京西城区一个以商业为主的街区,西单的商业主打青春时尚元素,因而吸引较多北京本地年轻人前往休闲、购物,有着“年轻人的购物天堂”之美誉。

十一假期刚刚过去,往常热闹的西单现在倒不算拥挤,找了个拐角将谢忠接了出来,三人缓缓走在西单的街道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各有所思。

陆谦扭过头向谢忠问道:“要买点什么吗?”

谢忠想了想,回应道:“今天晚上叫武寂寥过来吃顿饭吧,去买点桂鱼,等下再到全聚德买几只鸭子,这小家伙就好这口。”

“好。”闻言,陆谦点头答应。

杨符麟扶着谢忠缓步走在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奔流不息的车辆,甚至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王府宫殿,这些亘古存在却日新月异的东西放在杨符麟的眼中,竟让他突然觉得还挺有趣的。

从小生活在军区大院的他,其成长史中从来没有着“玩乐”的说法。有的只是严格的训练和需要不断去完成的任务。

生活本应充满着忙碌,可现在脑海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开来,却让他的心头闪过“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的念头。

三人就这样走着,似乎这条路没有尽头一般。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再富丽堂皇的世界里也会有卑微的灵魂在哀嚎。街道上,一个小乞丐用嘶哑的嗓音微弱地喊着:“行行好,给点钱吧!行行好,给点钱吧!”

小乞丐看上去才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稚嫩的小脸沾满了灰尘,像是从淤泥之中被捞出似的。双腿残废,左臂的胳膊还被打了个对折卡在背后,只能趴在一辆简陋的平板小车上,依靠那勉强能用的右手划着地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