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唐非唐:中晚唐的风流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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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帝国最后一个太监大佬1

公元873年秋,注定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在不阴不阳、不死不活的晚唐背景下这样的季节总是让人生出一种无力的苍凉感。在颓废的历史面前,个人的运道只能是船过水无痕。就在这一年,把佛事做到极致的唐懿宗下诏遣使到法门寺迎佛骨,希望通过佛祖的法力,来拯救速坠的王朝,拯救自己不甘速朽的灵魂。

“瑶池宴罢归来醉,笑说君王在月宫”, 唐懿宗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历史画布上应景的涂鸦。在帝国血色的黄昏里,他注定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佛骨真身舍利也没有让崇佛的唐懿宗得到些许救赎。佛骨迎入京师后的当年六月,懿宗再一次病重。到了七月十六日,唐懿宗李漼就已经“疾大渐”,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史家有人评价说:“佛骨才入于应门,龙已泣于苍野。”也就是说懿宗迎奉的佛骨刚刚进门,他的肉身就化为飘荡在历史记忆中的一绺幽魂,而载着他灵柩的丧车是伴着众人的哭泣一路到皇陵。唐懿宗是唐朝最后一个以长子即位而且是最后一个在长安平安度过帝王生涯的皇帝。他的死也敲响了一个帝国败亡的丧钟,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久,皇太子李俨继统,是为唐僖宗。

十二岁的少年皇帝成为老大帝国的新主人,他上台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拥立自己的宦官为公爵。其中一名宦官便是帝国最后一个太监大佬田令孜。

“迷龙术”第一传人

从李隆基设置九节度使开始,唐帝国就开始让阉人取代御史台的大臣,出任监军使。高力士、李辅国接受表奏、上呈御览的差事也逐渐演变为左、右枢密使,取代门下省上传下达。两枢密使执掌枢密、预闻机密,与两神策军中尉并称“内庭四贵”。他们的赫赫权势,完全可与外朝的四宰相内外制衡。在宦官们中间,逐渐多了弓箭库使、皇城使、武德使等名目繁多的位置,超越了内侍省的本来职守,分割外朝省、寺的权力。

宦官们的内诸司使在宫城北侧,被称为“北司”;宫城南面的中书、门下两省,乃至整个外朝则相对被称为“南衙”。其实晚唐的朝廷,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南衙北司共治天下的朝廷。

唐懿宗弥留之际,掌握禁卫军的两个宦官头目刘行深和韩文约为了获取“拥立”之功,潜迎时年仅十二岁的唐懿宗第五子普王李俨(后改为李儇)为皇太子,同时,杀掉其余五个王子,只留下李俨的六弟吉王李保和七弟寿王李杰。

长期以来,唐朝的宦官们已经在内廷构建起一个充满怪异气味的王国,他们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靠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在宫闱深处游走。唐文宗时期的当权宦官仇士良在位间杀二王、一妃、四宰相,贪酷二十余年;坏事做尽, 却恩礼不衰。他在晚年向太监们传授秘诀时说:“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读书亲近儒臣。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新唐书·仇士良传》),也就是告诫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侍候皇上的办法就是不能让他闲着,让他追求吃喝玩乐,不要给他读书问政的时间。皇上不管事,凡事就全得全靠太监,这样,宠信和权柄就飞不走了。

有人将仇士良这一套经验称之为“迷龙术”,可见随着年代推移,宦官们的心机越来越深。凡事只要用心,裤脚管下的虱子早晚也会爬上头顶。而仇士良那一套免费教材——“迷龙术”也因此成为宦官成功创业的必修科目。

田令孜完全继承了仇士良的衣钵, 并将迷龙之术发扬光大,运用到极致。

田令孜, 四川人,本姓陈,原名已佚。唐懿宗时,他跟随义父田某进入内侍省当了宦官,这是一个有知识有脑子的宦官,当然还有很深的家族背景。年纪大的阉人收养年幼的阉人为子息,构建起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

在唐僖宗李儇还在当晋王时,田令孜就开始押宝,将其当作一个潜力股在手里捂着不放。饥则调羹进食, 寒则举裘加衣, 日则形影不离, 夜则鼻息相闻。时间久了, 晋王已经离不开这个善解人意, 知冷知暖的宦官了, 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人,真是比亲爹还亲。唐僖宗直接称呼田为“阿父”。懿宗驾崩前, 田令孜已做到了小马坊使, 跻身于权宦行列, 李儇继位后更是立时提拔田令孜为枢密使。

田令孜当上枢密使后, 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势, 家族的力量, 利用宫廷中各大家族错综复杂的利弊矛盾, 勾心斗角, 党同伐异, 很快地就排挤掉了刘行深和韩文约, 并取而代之。

田令孜在这场争斗中, 主要的联盟是杨氏、西门氏两大家族。而田令孜得手后, 又与西门氏联手, 将杨氏家族打压下去。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也充分显示了田令孜在宫廷斗争中的才能, 迷龙术不是白练的。

杨氏家族作为唐朝最大的宦官家族之一,从综合实力比较来看,田氏家族都远远不及。但这对于田令孜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先是依靠自身和皇帝的关系, 运用合纵连横之术,借杨氏家族之手将刘行深和韩文约赶下台去。随后, 田令孜当上了左神策军中尉。作为利益交换, 杨氏家族的两个代表人物杨玄实当上了右神策军中尉,杨复恭当上了枢密使。杨氏家族在“内四贵”中占了两席,一时间风头无人可及。但田令孜不愿分享权力, 又担心杨氏家族坐大。不久便抬高西门家族来制衡杨氏家族, 并逐步削弱杨家的势力。只要敢想敢干,一切皆有可能。短短几年时间,右神策军中尉就换成了西门匡范, 杨复恭也从枢密使改任飞龙使。杨氏家族从飞上枝头的凤凰变成了猎人田令孜枪口下的凡鸟。

自此, 左神策军中尉一职被田令孜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作为仇士良的忠诚粉丝,田令孜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是“迷龙术”的嫡系传人。他在“迷龙”精神的指引下,决定把全套“迷龙术”都用在十二岁的少年皇帝唐僖宗李俨身上。此时的唐僖宗李儇还是个心智不成熟,自由散漫的少年,少年人的可塑性也是最强的。对政事无半点兴致, 索性将全部政务交由田令孜处置。他自己则放马南山,经常跑到十六宅与诸王游戏人生。

史书上罗列了一大堆僖宗所长的技艺: 骑术、箭法、击剑、舞槊、音律、蒲博、蹴鞠、斗鸡等等。玩成了第一职业,当皇帝对他来说连第二职业都算不上。有时候李儇觉得光玩还不够刺激,就开始赌博。个人赌博输的是家资,输可会心疼。可皇帝赌博输的却是国家的钱,输多少也没有感觉。大不了,该上的工程不上,该发的工资欠账。李儇喜欢斗鹅,有时掷压在一头鹅上的赌注竟达50万钱,俨然一赌神级别的大玩家。作为皇帝,僖宗的身边不缺玩伴。他尤喜击鞠, 每次都拉了宫中内侍陪他玩耍,动辄就是几十人,直闹到大家精疲力竭方才罢休。僖宗曾自得地对陪侍击鞠的宦官石野猪说:“朕若是应试击鞠的进士,必定能中状元。” 石野猪整日服侍僖宗, 和皇帝说话很随便, 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要是尧、舜、禹、汤这样的圣人做礼部侍郎主持考试,陛下免不了落第的下场。”

僖宗在宦官们的“迷龙术”诱导下,终日游戏人生,沉溺于声色犬马。宦官们也打着小皇帝的旗号,到处搜刮财货以供宫廷挥霍。僖宗自以为四海之内, 都是自家的。生活奢华毫无节制,锦丛绣海, 花钱如流水。这种奢华的生活,让身边的人也跟着沾光。心情高兴赐与伶人、伎女的赏钱, 就动辄逾万,皇帝不差那点零花钱。

也就是短短的两三年时间, 大唐国库就被挥霍得所剩无几。

负责财政的兵部侍郎、判度支杨严用尽了方法筹措款项, 甚至不惜饮鸩止渴: 向商人借贷钱粮、向官吏出售告身, 不一而足。直致在忧惧困扰中死去。有困难找田令孜,田令孜为了更好地使用迷龙术, 除了督促地方官员多进贡外, 还决定在长安城里多动脑筋。

作为本朝第一大都市的长安城, 当时的纳税人口就将近二百万人。与长安的人口数量相适应,居住在长安的外地移民数量也相当庞大。长安城里的移民成份主要是北方人和西方人,即突厥人、回鹘人、吐火罗人和粟特人等。

商人们集中在两市交易货物。

华商多在皇城东南, 兴庆宫西南, 占地两坊的东市交易; 胡商则多在皇城西南, 同样占有两坊之地的西市交易。在田令孜的忽悠之下, 僖宗下诏, 登记两市商人的货物, 按率收缴, 充实宫库。执行时有宦官在现场监视, 商人如有不满, 便被捆绑起来, 送到京兆府, 乱棍打死。一时之间, 人心惶惶。不知不觉间, 田令孜已经完全控制了僖宗。每次和僖宗见面, 田令孜都会准备两盘食物: 一盘是时令果蔬, 另一盘则是不断变化的点心。田令孜坐在小皇帝对面, 一边说着前代旧闻轶事, 各地景色风光; 一边和皇帝共同消灭这些吃食。至于政事, 他是不会谈的, 自己处理就行了, 当然小皇帝也不会问的。吃完了食物, 君臣之间的谈话也告一段落。田令孜漱洗一番, 供手告辞。下次见面, 依旧是两盘吃食, 一晌闲聊。

在田令孜的眼中, 僖宗还算不上是摆设, 充其量就是个木偶, 任由自己提线操纵。

可悲的是, 唐僖宗李儇不以当木偶为耻,反以为荣。以至于史家说其年幼无知, 易被蒙骗蛊惑, 称其为“童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