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睡了一觉似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当混沌的脑袋瓜里的记忆逐渐清晰时,水灵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昏倒的。
必须赶快逃……快逃……
“哎呀!”
“咚”的一声,脚才落地,她连站都站不稳,就整个人往前扑倒,直接亲地板去了。
“该死的!怎么回事……咦?我的脚?我的脚不能动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两条腿失去知觉,使不上力,也动弹不得。
这还得了!腿不能动,她就使不出轻功,没轻功等于是断了翅膀的小鸟,飞不上天空。
“怎么可能……不该这样的呀!”
她开始慌了,趴在地上努力地朝门口爬去,爬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还没挨到门边,一双脚挡住了她的路。
那双脚,穿着黑布靴,她的视线沿着白袍缓缓往上,与那居高临下的冷眸对上。
惨了!水灵儿心下叫糟。
楚殷眉头微拧,眼中有着疑惑,“被我的黑蛇咬到,还可以动的,你是第一个。”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下半身失去知觉,是因为那条小黑蛇。那黑蛇,是这男人抓住她的奸计,而她之所以还能动,是因为及时吞下了丹药,但不足以解除黑蛇的毒性。
“你想干什么?”
他没回答,仅是淡淡勾起唇角,仿佛很享受她狼狈的模样。
“我警告你喔,要是你敢……唔!”她吃痛闷哼,再也说不出话,因为背上的脚正无情地踩着她,并施力折磨她,仿佛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全踩出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你惹上我,就该有所觉悟。”踩在她背上的黑布靴,更往下压一寸。
她几乎不能呼吸了,感到肋骨几乎要断掉,胸腔痛苦的压迫,令她脸色发白、唇色泛紫,连一口气都吸不上,额上的汗更是一滴一滴地掉。
这无情缓慢的折磨,令她唇瓣微颤,心知这回躲不了了,只好紧闭双眼,等着承受那重重的一击!想必是粉身碎骨、五脏俱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总之,就是不得好死就是了。
想她十六岁年纪轻轻,正值花容月貌,正义善良,对江湖充满好奇,对未来充满抱负,对爱情充满憧憬,却要红颜薄命,不公平啊———呜呜呜……
就在她悲怆地以为自己死定了,背上的压迫突然消失。
楚殷跨过她,落座于椅上,执起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儒雅闲适地啜饮着。
水灵儿大口大口地喘息,忙不迭把空气吸回胸腔里,同时胆战心惊地暗忖,这人不打算马上杀她吗?
她小心地盯着对方那张俊秀的面容,飞扬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有着慵懒的眼神,斯文秀杰的五官更像是书院里的读书人。
那儒雅的风范,丝毫看不出他是中原人人闻之而色变的苗疆邪王,但是他刚才的举止,已经很明白表示,他是个杀了人也不会动一下眉头的人。
“段御石在哪里?”
水灵儿目光一亮,瞬间明白对方没立刻杀她的原因了,心中同时暗忖着,自己可得好好利用这一线生机才是。
因此她故意说道:“他们已经逃到天涯海角,就算你把地翻过来,也找不到。”
“那可未必。”
湛如星子的冷眸,缓缓扫来,不用瞪人,就很锐利了。
她趁此机会故弄玄虚,“我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一个多月来,我光是顾着逃命,根本无暇他顾。”发现他没做声,她偷偷瞄了一眼,继续道:“总之啊,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相信,邪王若想从她身上得知段姐夫的下落,就不会杀她,那么她便有机可乘,找机会逃命去。
蓦地,她的身子离了地,被高高地拎起。
“哎呀,干什么啦!”
这人拎她,就像老鹰叼小鸡一般,仿佛她一点重量也没有,同时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多亏你的提醒,我差点忘了,你是如何耍了我七七四十九天。”
一瞬间,那眼神里的阴鸷,令她不由得心头打颤!她见过这眼神,就像是花豹展开猎杀前的那抹狠厉,冰寒而无情。
在尚未搞清楚他想干什么之前,她的人已被推出窗外,高高地悬着,吓得她不由得倒抽口气。
她的脚下,离地面足足有十丈高,底下尽是碎石残瓦,任何一个尖锐的硬石瓦片,都足以刺破她的肌肤,穿透她的五脏六腑,并在断气之前,受尽椎心泣血的苦痛。
她不怕高的,但那是当自己还活蹦乱跳的时候,这种高度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反之,当双腿失去了施展轻功的能力时,她怕了,不由得打从心底发毛。
但……他会放手吗?她仍旧怀疑。
“既然你不晓得他逃去哪,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留你何用。”
“不…… ”
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抛下,在身子下坠的刹那,她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恍若心脏被掐住一般,血液不断逆流,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下错了棋。
这男人,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第二次的清醒,是因为痛!
好痛啊……她全身上下都像火烧一般,甚至连每根头发都在受苦。
她死了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活不了。
不对,若她真的死了,怎么还会感到全身像要被撕裂般的剧痛呢?
“呜……呜……”她柔弱地呻吟着,眼眶几乎溢出泪来。
“醒了吗?”
这熟悉冰冷的声音,令水灵儿从混沌的意识中猛然惊醒,她睁大眼,瞪着对方。
姓楚的就坐在对面,正闲情逸致地品茗,一身的白袍,斯文的气度,举手投足之间完全不沾染一丝邪气。
楚殷看着她苍白的神色,淡淡开口:“你现在感觉如何?”
一个人怎么能够在残忍地伤了另一个人后,还能用如此温和的态度,问人家的身子状况?这不是废话吗?
禽兽不如!
她没开口骂,但那怒瞪的神情,已将此意传达给他了。
楚殷审视着那张顽强不屈的脸蛋,冷汗沾湿了她的发丝和小脸,泛紫的唇瓣因为忍着痛而微微抖颤,悬在眼眶打转的泪珠,倔强地不肯掉下。
“你的四肢筋骨都断了,如果告诉我段御石在哪里,我可以治好你。”
她转开脸,什么都不说,眉头皱得五官都挤在一块了。
明明是脆弱的身子,却扛着折磨心志的苦痛,那样子,实在惹人怜。
“不说?”
她的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这就是她的回答。
下一刻,她的身子猛地被抱起,这男人连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便将她抱到窗口。
“不要!”她惊呼出声,想也不想地紧紧抱住他的颈项,惊恐地看着窗外那十丈的高度,还有那堆碎石残瓦。
水灵儿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前一回的惊恐还在,却又要再度经历一次。
不!她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双手紧紧攀住他的颈子,惊恐的小脸埋在他胸膛,吓得不敢看外边。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抓得死紧,深怕一松手,他又将自己无情抛下,因为她深深明白,这人说到做到。
“段御石在哪?”
“我……我不知道……”一发现他有动作,她急切地叫道:“我会带你去找……真的……相信我……”
怀中低低啜泣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求饶,再也止不住眼眶的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是个受惊的小鸟,被残忍地斩断翅膀,除了牢牢圈住他的肩颈,什么都不能做,任由自己在他胸前没出息地哭泣。
她才刚满十六岁呀,还是个不识江湖险恶的女孩儿家,却饱受筋骨被扎针似的疼痛,正遭遇生命受胁的惊吓。
他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动也不动地站着,没再威胁她,放任她的泪水将自己的衣襟染湿一片。
当她哭得抽抽噎噎时,不知是否错觉,耳畔仿佛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停止了疼痛,也不晓得对方给她吞下什么药,刺骨的疼痛消失了,然后便沉沉睡去。
楚殷站在床榻边,敛下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盯着她熟睡的容颜好一会儿后,忽地转为锐利,对门外的人命令———
“进来。”
一抹利落的身影在收到命令后,不敢有所犹豫,忙开门入室。
“少主。”来人是一位穿着苗疆服饰的女子,恭敬地对他行礼。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呃……紫萝只是在想,该不该来问少主,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叫紫萝的少女,一边恭敬地回答,一边好奇地偷瞄床上昏迷的人儿。
那对冷眸扫了她一眼,眉心微拧,“这里是汉人的客栈,为何没换上汉人的服饰?”
处在苗汉两族纷争不断的时期,在汉人地区,苗疆的服饰会引来麻烦,同样的,在苗疆地区,汉人的打扮也会引来仇恨,但紫萝不以为意,不屑地哼道:“叫我穿狗汉人的衣服我可不干!”
当那冷眸扫来时,紫萝瑟缩了下,忙改口:“是,我换就是了,我这就去买汉族服饰。”
“慢着。”楚殷将银两丢给她,命令道,“多买几套女人的衣服,以及一些女人必备的用品。”
紫萝看着手上的银子,升起一股感动,“少主,不用啦,我身上有银子,而且我只要一套就好。”
“不是给你的。”
啊?不是给她,那是给谁?
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儿,她忽然恍悟,禁不住唉声叹气。就说嘛,少主怎么可能突然如此慈悲,原来是买衣服给那位姑娘……
耶?不对呀!买衣服给人家,不等于表示……
“少主要带她一块走?”她心下诧异,完全没料到少主居然要带那汉女一块离开
见少主没否认,紫萝更觉不可思议。
“这我就不懂了,少主不是逼问过她了吗?她说她不晓得呀,那还需要她做啥?”
向来痛恨汉人的少主,怎么会愿意把汉女留在身边呢?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楚殷淡道:“你不需要懂。”
紫萝耸耸肩。跟着少主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懂少主在想什么,忽地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啊,我明白了,少主是要利用那女的,来钳制住姓段的?”
看少主没说话,她就当自己猜对了。
“那姑娘迟早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受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可能没有皮肉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