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没事做?我已经计划好了,你给我好好念书,明年参加考试,继续升学。”
“我不要!你知道我从小就不爱读书,读那么多书对我也没用嘛!”
“你不爱读书?真的是这样吗?沈天晴,你要骗谁都可以,就是别妄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其实是因为家里环境的因素,想让爸妈全心栽培我,所以从不在功课上费心?”
“才不是这样——”她张口辩解。
“是不是我心里有数!晴,你喊了我多少年的哥哥?这不是白喊的,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更多,你的聪明才智并不下于我,我都能读到大学,你为什么不行?就算你不爱读书,那绘画呢?你从小就爱涂鸦,我生气时还可以画图逗我笑,这难道不是你渴望的吗?听哥的话,考上美术系,可以让你画得很尽兴。”
“我不要!那是你以为的,我又没有答应,我那么笨,一定考不上的,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讨厌读书!”要真听他的去念书,那学费怎么办?虽然哥说得轻松,但是她不会无知到不晓得这是多沉重的负担,她不要哥为了她累坏自己。
“你要逼我说重话是不是?沈天晴,你知不知道有个只有高职毕业的妹妹很丢脸?你要是考不上,出去不要说我是你哥,很没面子!”
“瀚宇!”
“沈瀚宇!”两道声音同时阻止,这番话就真的伤人到很欠揍了。
沈天晴咬着唇,心里难受,但是不敢哭出声。
哥哥说……嫌弃她……
气氛僵凝了三分钟,兄妹俩互瞪着,没有人妥协——
这样还是说服不了她吗?这固执的丫头——
沈瀚宇叹了口气,投降了。
他上前一步,搂她入怀,终于松口说出心里的话:“对不起,哥不是故意要说那些可恶的话,伤到你,我道歉。我明白你是在替我着想,但是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因为没能及时发现你的处境,让你这六年过得很辛苦,我已经很气自己了,所以我希望可以尽其所能地让你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连在我身边,都还让你委屈,我会无法原谅自己,你懂吗?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听我的,好不好?”
“可是——”她犹豫了。答应,会让哥好过一点吗?
她由他怀中仰眸审视他,“那不然我们各退一步,如果我考上了,在不影响功课的情况下,你让我打工——”
他才刚张嘴,她立刻接续:“就算是学习人生经验,这样没什么不好。”
刘心苹把握时机打圆场:“好啦,瀚宇,我看就这样说定了,大不了工作的事我来安排,我会帮你看好妹妹,一根寒毛都不少,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沈瀚宇敛眉凝视她,沉声道:“那你要保证,有问题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可以隐瞒。”
“我保证!”沈天晴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
沈瀚宇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那好,既然要念书,那课本的问题得再想想办法。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她妹妹去年刚考完,高中课本应该还没丢,我去问看看能不能弄几本来。”刘心苹偏头开始思索起来。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刘姐?”
“不会啦!”刘心苹笑笑地挥手,“你是瀚宇的妹妹,我也就当是自己的妹妹,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不要跟我客气。”
沈天晴抬眼看了下兄长,沈瀚宇清了清喉咙,别开眼,“晴,你先去洗澡,其他的我们讨论完会告诉你。”
她点头,乖巧地走出厨房。刘心苹随后也要出去,他突然喊住她——
“心苹,谢谢你。”
没等她有所反应,他率先走在前头,而身后突然被道谢的人愣得回不过神来。
为他付出那么深的感情、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从没向她道过一声谢,而现在,她不过是帮了他妹一点小忙而已,他却轻易开口表达谢意了?
难道说——他的妹妹对他来说,比他自己更重要许多?
齐光彦拍拍她的肩,“习惯就好。”天晴对沈瀚宇的影响力有多大,三年前他就见识过了。
沈天晴洗完澡,坐到沈瀚宇身边,加入他们的讨论,他看了她一眼,“去加件衣服,免得感冒。”
“不会。”她懒得再动,直接靠向他,沈瀚宇单手搂住她提供温暖,将刚拟好的进度表凑到她面前,“我想过了,你毕业有一段时间,要自己温习会比较吃力,我工作忙,不能完全兼顾,小齐和心苹答应义务家教,小齐虽然看起来人痞痞的,史地方面还挺强的,文科就去问心苹,数理方面我会负责。”
沈天晴小心收好进度表,“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在想,既然你要长期定居,改天我带你到处走走,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哥有自己的事要忙,也不能什么事都仰赖他,你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齐光彦抢着回答。
沈天晴仰首看向哥哥,征求他的意见。
沈瀚宇想了下,点头,“多认识几个朋友,开拓视野也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跟她说话,日子难免寂寞,就让齐光彦去处理这个问题好了。虽然这人的形象很禽兽,但基本上,人格操守他是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和他成为好友了。把晴交给他,他并不担心什么。
“那些朋友,哥也认识吗?”她好奇地问。
“认识啦,都是一些大学同学居多,有的还和你哥交往过,到现在还对他旧情难忘咧!”
“真的吗?”她偏头求证,沈瀚宇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听他在胡扯!”
“我胡扯?你才说话凭良心,佳仪没和你交往过吗?韵如又是你的第几任女友?还有,上次见到宛萱,她说现在想起你心还会痛,和你爱过这一场,就很难再对别的男人动心……你要不要教教我,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换女朋友比谁都还快,而且每个和你交往过的女人,对你永远只有怀念,没有怨恨?”
沈瀚宇呛咳了一下,“你一定要在我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吗?”
怪了,为什么每次只要在天晴面前提他的风流情史,他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表情说有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行不正、坐不端还怕人说?天晴,我告诉你,我虽然看起来很能玩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很纯情的,哪像你哥,表面上是正人君子,私底下玩得比谁都狠,这叫人不可貌相!”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齐光彦已经阵亡了!
挡不住这张嘴,他改弦易辙,“时间不早了,晴,你是不是该睡了?”
“我要多听一点哥哥的事,还不想睡。”
“由那家伙嘴里出来的话通常没什么营养,不听也罢!”
“那我听刘姐说——”
“晴!听话。”
沈天晴不情愿地闭上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他。
“想去我房里睡吗?”他问。
她点头,“可不可以?”
“睡内侧,不然你会滚下床。”
“谢谢哥!”
等她消失在门后,沈瀚宇回头,接触到两张错愕的脸孔。
“你们——不会睡在一起吧?”齐光彦结结巴巴,严重口吃。
“我们从小就睡一起,我还帮她洗过澡、换过尿片。”
“那是小时候啊,她现在都这么大了……”刘心苹欲言又止。
沈瀚宇淡瞥他们一眼,淡淡地道:“再大都还是我妹妹,她刚到陌生环境,我陪她有什么不对?”
“可是……”兄妹感情再好也有个底限,他们这样会不会……亲密过头了?
齐光彦吞了吞口水,“那个……你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看穿他满脑子春色,沈瀚宇将报纸卷了卷,直接砸过去。
刘心苹沉然不语,若有所思地凝视他,并没错过他紧抿的嘴角间,那抹不轻易察觉的苦涩……
送走了客人,沈瀚宇进房巡视,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替她拉好被子,走到窗边点了根烟,徐徐吞吐。
好久没抽烟了,以前在课业及生活压力最大的时候都甚少碰触,他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抽烟,但是对他来说,抽烟能够让他感官麻木,脑子完全放空——
“哥——”
“烟味呛醒你了吗?”他赶紧拈熄黑暗中惟一的微弱火光,将窗户开到最大,让晚风吹散房内仅余的烟味。
她摇头,“哥,你为什么要抽烟?”
“看身边朋友抽烟,自然而然就会了,那只是一种纾解情绪的方式,你放心,我很少抽。”
“你现在情绪不好吗?”
“没有,你快睡觉!”沈瀚宇丢掉烟蒂,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另一边的床位轻微下陷,沐浴过后的男性清香回绕鼻翼。
一阵静默过后,她轻轻开口:“哥真的——交过很多女朋友吗?”
他一僵,盯视她侧身的背影,低应了声:“嗯。”
“为什么?”
“因为寂寞,因为想要人陪。”因为害怕——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那爱呢?哥爱过她们吗?”
爱?他被问住了。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他只是需要有人能够抱着他,以人类原始的体温相互慰藉,赶走内心那一大片空得发慌的冷寂——
换她不说话了。
沈瀚宇闭了闭眼,胸腔闷疼,“晴会不会觉得哥很烂?”别说她了,连他都唾弃自己滥情的行为!
她突然转过身,将他紧紧抱住,“我一直以为,被遗弃的人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哥哥也被遗弃了——”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沈瀚宇一愕,旋即心痛地紧抱住她。
她懂……她竟然懂!
遗弃她的这六年,他同时也遗弃了自己,将心放逐在无边的寂寞与罪恶煎熬中,这是惩罚,他从来就不比她好过。
“心苹姐——不一样吧?”冷不防的一句话,问愣了他。
他松手,“怎会这么说?”
“我感觉得出来,哥对心苹姐不是全然不在意的,那为什么你可以和这么多女生交往,对心苹姐就不能随心所欲?以哥的个性,愈是在乎的人、事、物,愈会往心里藏,考虑得太多,反而不敢轻易去争取,我猜得对不对?”心,隐隐疼着。六年,能改变多少?是否哥哥早已不再是她的?
他哑了声,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良久、良久,她轻声叹息——“哥,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幽幽浅浅的问句在黑暗中荡开,荡进他震颤的心扉,反复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