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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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如今新人可待

山高接天可见云,是那万人跪拜上香的伏魔山之顶。

这流云顶前白玉台如今已然是修缮一新,唯有道观大门门槛之上,还留着一道深刻斫印,几乎要把从未褪色的朱红门槛给拦腰切断。

年轻青衣道士坐在那条门槛上,眼神望向远处翻滚云海,疾风过处,一只空荡袖管随风而烈烈漂浮空中。

“流云顶,流云顶,眼高可见流云,却难看得清楚世间。”曾被秦方一件长亭短砍了一条臂膀的剑道新秀,如今却是目光无神满脸脏污。

被人家一剑而败,杨宗澜也未有过多怨言,虽说那一剑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我杨宗澜岂是无赖之辈?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无甚多言之话语。

可是,我枯练戮魔仙剑十数春秋,怎的就不敌那横空出世的诡异剑士?

一身青衣无法作答,一袖空空无法作答,头上流云冠亦是如此。

“宗澜。”

杨宗澜闻言猛然往前一望,一袭同样青色却略显肮脏破烂的道袍拄着一把老桃木拐杖,颠簸而来。

这个已出生都没哭过的天才剑士口中嘶哑一声,眼眶红透,“师父。”

“咋的啦,被人欺负啦?宗澜别怕啊,老头子这就去把那小混蛋用我这打神杖给打他个三天三夜,保准他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老年道士手上还有两条新近残破的铁链,这枯瘦老头却毫无感觉一般,缓缓行到算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不出伏魔便已名动天下的年轻新秀跟前。

目光渐渐收拢,杨宗澜撇过头看着这个打记事起就如此衰老的一脸褶子的老道士,轻声道:“您呐,还是别动这手,免得人家说你为老不尊。况且,您这身子骨,也经不起山下那一群虎狼的冲杀。”

“那不打紧,老头子数十年如一日,宝刀未老!”老道士学着小时的徒弟拍了一下胸脯,一口大黄牙笑得格外有神。

“您是逃出来的吧,快些走吧,保不齐一会那群捉妖魔的家伙又得来把你给收走了。”杨宗澜伸出仅剩的左手,一把搀扶起年迈不知几许如师如父的老头,往白玉台上走。

走到白玉台尽头,老道士突然停下脚步,“当日那小子便是在此处剑插白玉台的?”

青衣独臂的徒弟应了声是。

“功夫尚浅,不过那几剑是不错。”老道士脱离开杨宗澜的搀扶,颤颤巍巍往山下走去,连杨宗澜都搞不清他说的是那白衣书生的三把剑还是那一剑长亭短。

“独臂一剑起天澜。”形貌落魄衣衫褴褛的青衣老道士话未说完,两把把银亮弯刀自九天飞下,直直钉入那枯瘦老头琵琶骨。

“妖魔休得作祟!还镇魔洞而去!”随之两个白衣的说不出是道长还是真人的一人一边扛起老道士,腾地一声自白玉台飞了下去。

杨宗澜满眼泪光,将一脸的脏污都快要冲刷干净了去,“好嘞。”

老头子说,我做。

————

洛阳城外不远处的小村之中满了九岁的九九背着大块黑炭般的剑匣,手中捧着本书塾先生送的有着图画的书,看得满眼的炙热。

看到最为不可置信“这神神鬼鬼的东西,竟有这般大的能耐!一抬脚就把一座山给踢平了?!”

“那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一个伸手就把天给拉了下来!”

九九闻声抬头,见着个学着那些老书生蓄须的中年先生。

“九九啊,看腻了没,看腻了明儿到先生书房里那上一大包!放心你娘不会拿擂槌砸你的。”头上戴方巾的书塾先生一把拉过稚童的手,往村外小镇子上的书房而去。

“先生当真?”九九放下了那里面装了漫天神魔的老书,眼睛直眨巴。

先生捋须而笑,“呦,真看腻了不成?”

长大了一岁却没长大胆子的九九红了一张小脸,支支吾吾道:“那,那自当是没有的。”

“贪心鬼。你可知贪心不足蛇吞象啊!再说了,先生我教你的都是些正经书籍,这些只能……只能晚上躲在被窝里看。”捋须的先生顿了顿,终于想起那一句自己都不懂的话。心道那小子是这般说的吧,没错的。

“被窝里怎看?被窝里一片黑漆漆,连个萤火虫都无!”九九抬着头,满脑子想来想去都没想懂这句先生说的话,在被窝里看,把油灯带进去?那不得烧了房子去!

“这个嘛,没有什么了,你这小家伙长大之后自然就懂了。”书塾先生抢过那一本神鬼志怪的圣人禁书,塞进怀中便跑向位于镇子东边的窄小书房。

九九一下没反应过来,被先生抢了书籍,连忙撒开脚丫子就冲了过去,也不顾面红耳赤。

先生回望一眼那奔跑稚童,心中一叹,没想到我这被人唾骂的老古板还能跟小儿玩闹嬉戏,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

朱门九丈,江南雄心。

一架马车于那一眼望上去便要插天而去的九丈朱门之前,青衣儒生模样的青年走了下来,手中折扇微微摇动。

王府官家一见这人便低头道:“老奴见过二殿下。”

青衣殿下笑问道:“我爹现如今在何处?”

“回殿下,安南王在殿下‘和子院’中。”老管家说完老腰一弯,仿佛那杀神的名号说了一声都会化作一座山给压在背上。

安南王府依山而建,为安南王秦埕、安南王妃和两位殿下分别斥巨资修建两座巨型庭院,有如那永安宫城。

穿过无数飞檐回廊亭台水榭,再过了一山樟树林,秦二殿下摇着扇子便走入了那依照棋盘布局修建而成的“和子院”。

院内地面石板上有遍地黑色沟壑纵横交错四通八达,青衣儒生踩踏而过。

至一七层楼阁,秦二殿下这才放缓了步子,拂去青衣上不小心沾上的一些旅途红泥,施施然便走进了七层楼阁。

若是有人抬头观望一眼,便可看见第六层楼阁之上有一块大匾,上头用的黑底金字:

“落日楼头”。

楼阁之内,锦裘铺地,三足香炉焚香氤氲升腾。青衣人却是一眼都未曾看过,便走上了不知何方木材所造的深红楼梯,上了几十步,便拐角见着了那个独臂曾经吃了数日的大蟹的中年杀神背影。

秦二殿下小跑而上,走至书架一旁抽出一方棋盘正要拿上那两罐棋子,一声嘶哑自身后传来。

“爹不是跟你下棋来的,只是想知道现如今的九亭如何了?是个什么光景?你跟爹说说。”

青衣放手棋盘,转身坐在父亲大人对面,只是隔了个矮小深红的桌子。

青衣抖了抖,“那臧术被洞玄家陈野望给骂了一番,说他不谙世事只知清谈,连同九亭之上那一群书生文士都给骂了进去。杨家杨林虽是能言善辩,却始终是见识短了些。其他么,今年李家韩家仍旧没有多少好苗子,更不论其他小家族了。不过有些遗憾的是,那陈野望似乎跟一个白衣负剑的不知开路的野路子游侠儿跑了,至今找不到踪迹。陈府大门被巨力轰穿,陈家老太爷吐血身亡已久,没想到那陈家儿媳妇竟果决至此,拔剑自刎而死。”

“如今,洞玄陈家也就只剩下陈野望这根独苗了,将一家人都赌在他一人身上,陈家人一如当年的对自家人狠辣。”一刀断了陈家大势的安南王巍然一叹,接过儿子亲自沏的茶,饮了一口。

“等你大哥从北地回家探亲,就一块吃个饭吧,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望看望老子……”有些暮色的秦埕,起身下楼。

秦二殿下起身作揖,然后便直起腰板笑道:“一定一定!到时候我替爹骂他几句,说不定还能在他那块坚实胸口上砸上几拳,给咱爹出出气。”

听闻脚步声渐远,二殿下反过身,又抽出那方棋盘,手执黑子,落下当心一子。

“大哥,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