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七醉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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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傻子王世才

王世才是个傻子。二十三岁的傻子。孤独的傻子。

没有人知道王世才是怎样长大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怎样成名的。

二十三岁的王世才本来是没有名字的。一天上午,他捡垃圾捡到了一张身份证,他流着口水的嘴不停地一张一合,吐出“啥”“啥”“啥”几个字。没人愿意搭理他。直到遇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大学生,她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接过身份证,很有礼貌地指着身份证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念给他听。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愿意靠他靠得那么近,他闻到了她身上有柠檬的香味,他还不知道那是沐浴露的味道,只知道张着嘴说“啥”,“好香”,“好吃”,“我要”,“抱抱”。

说着还伸出了双臂,要抱紧那姑娘。这一系列言行基本可以判定为耍流氓。不不,是真流氓。

吓得姑娘把那身份证一丢,就挣脱开来躲到了旁边一路过大叔身后。

姑娘直嚷嚷着要报警。傻子还急哄哄凑上来说,“抱紧”,“抱紧”,“要抱紧”,气的周边的群众都吵吵起来,扬言要“为民除害”。更有好事者,机智地掏出手机录起视频来。

警察来了,更多的围观者也凑上来了。经过取证,周遭的乞丐和常住居民也证实了这厮的确是个傻子,而且傻得颇为正常,绝非市面上那些为博同情心赚钱的装疯卖傻之徒,他傻得光明正大。

经过协商,姑娘对这件已经对她造成严重心理伤害的事情只能作罢。没办法,可人是傻子呀,还是个乞丐傻子。

警察带着那姑娘和傻子一起去公安局做笔录,傻子不肯上车,一直在使劲挣脱警察同志的手要去抱姑娘,最后硬生生被拖上了车。

做笔录时,警察低头问傻子:“你叫啥名?”

傻子说:“啥?”

警察又问:“你叫啥名?”

傻子说:“啥?”

警察这次愤怒了,抬起头拿笔狠狠地戳着办公桌,咬牙切齿地问:“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傻子懵了,他开始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端着保温杯走过来一个警察对做笔录的警察说:“你瞎吼啥,没见人家这里有问题么,啥事不能好好说,瞎嚷嚷啥,现在好了,闹得一屋子!去,买颗糖。”

说完旁边的警官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颗棒棒糖递给傻子,这下傻子可还真就不哭了。

“三哥,呶,这是刚刚从现场地上捡的身份证,也就是‘调戏’的物证。”

“你Y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不是一下子忙着给这姑娘做笔录么,怪我咯。”

好了,这下有身份证可以做笔录了,可警察一看,不对呀,这人和照片上的信息完全不对号,照片上的脸不像也就算了,一算起来,这傻子哪有五十六岁,这不瞎扯么。这下可急坏了这帮警察,最后只能以手印为证,名字也就填身份证上的名字,再在后面打个括号标注化名“王世才”。因此,机缘巧合傻子从此后就有了名字——王世才。只是后来就苦了这真正的王世才,傻子王世才出名后,真的王世才总要被亲戚邻里茶余饭后拿出来笑话一番。

傻子王世才又是怎样出名的呢?

这要多亏了那些拿出手机拍摄的路人甲乙丙丁,正是由于他们的“路见不平”,外加一点点“好事生非”,再在网上大肆渲染一番。有说傻子可怜的,有说傻子可恨的,更有甚者由此事提出要国家对这些人实行管束和控制的,当然也有极富有同情心的,想尽办法提出了一揽子帮扶计划。总而言之,网上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各种桥段,各种改编,一下子,傻子王世才就出了名。

出了名,就会受人追捧。还真有人特意穿山过海寻找到傻子王世才,苦口婆心劝其配合他拍一段真人秀,内容是直播他的流浪生活。

傻子就是傻子,他哪里知道什么真人秀,又哪里知道配合。他最近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心爱的姑娘,除此之外,也就是日常的温饱。饱暖思***对于现在的傻子王世才来说,他是“**后饱暖”。

那个带着设备的家伙知道劝服什么的不管用,也不能使用暴力,为了不影响视频的真实性,他就采取了偷偷摸摸跟踪的办法,也像个乞丐一样跟拍了傻子王世才一个星期。

第一天,傻子王世才穿着他万年不洗的灰布衣裳穿行在夏日炎炎的桥洞底下,走来走去,走去走来,走了大半天,愣是没走出这方圆百里。摄影人心里直叫苦:“这剪辑出来一天估计就是一分钟。”

第二天,傻子王世才长进了,他走到了垃圾堆里,翻啊,找啊,找出了一大堆食物装进旁边的一个小框框里抱着,走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一床花被子。摄影人想:总算还有点内容。到了晚上,摄影人就睡在傻子王世才的旁边,摄像机却没有关闭。第二天一大早,摄影人就醒了,打算看看昨天录的内容,以为昨天晚上又像之前一样一无所获,可是这次他万万没想到录制了猛料。视频里傻子王世才半夜醒来,站起来又睡下,一直反复下去,终于躺下了,被子突然有节奏的上下起伏了半天,里面的动静只要是个有过性启蒙教育的男人都能想象的出来。摄影人感到非常的兴奋,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想这一段视频的文字报道题目了,取个如何如何劲爆的标题才能大火一场呢?

第三天,傻子王世才又恢复到第一天的状态,这让刚刚无比兴奋的摄影人感到沮丧万分,他干脆把镜头对着自己,转而对自己这两天的“辛劳”做了一个补充说明,并且对这次拍摄的原因和意义做了充分完善的阐述,以此来补充单调的一天。

第四天,傻子王世才歇息下来了,他不再乱跑,大白天的就缩在角落里,盖着花棉被。摄影人把镜头稍一靠近,他就吓得哇哇大哭,弄得只能把摄影机收起来,换成手机找个偏角偷偷拍摄。傻子王世才停止哭声后,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歌,也听不出唱的什么,只知道大抵是童谣之类的。摄影人想着这傻子从小被人抛弃估计还存有点童年的记忆也说不定的。到时候播出去可能还能参加个寻亲节目,那这视频也就是辅助材料了。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过后的成功窃喜起来。

第五天,也是拍摄的最后一天。倒不是说之后不拍了,摄影人觉得太过疲累了,况且时间长了,难保别家不会想到要来拍摄,被人抢先了可不好,再加上他只是出于个人想法,要是被什么大节目看上了,那么他的拍摄不就白瞎了么。想到这里,他赶忙起身完成最后一天拍摄,好回去剪辑成集,最重要的还是文字。傻子王世才这下子倒是有点聪明,他开始意识到这几天总有个陌生人跟着,所以他总是回头冲过来要打摄影人,摄影人只能拼命跑。被傻子打伤了虽然更有看点,但是万一打残了也是说不定的,这可不划算。

熬过了这五天,摄影人精疲力尽却是赶忙加工成文,第六天上午视频和配套的五篇文章及说明就新鲜出炉了。网民是最爱看热闹看新鲜又不嫌事多的了。

各种话题随着“王世才”三个关键词而上了热搜,如:“傻子王世才”、“流氓王世才”、“暴力王世才”等等之类的。当然也不乏正面话题,网民的不仅是热血泛滥,同情心也是泛滥的。随着网络热潮而来的还有诸多名人针砭时弊的评论文章,有评论“社会风气”的,有评论“乞丐是否也有正常**的”,还有评论“隐私权”的问题……而结果却是使得各个阶层,各个地区的好奇者,好事者,好心者从四面八方赶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傻子王世才,吓得他哭的惊天动地,越发地怕人起来。

傻子王世才出名了,他再也不孤独了。

傻子王世才今年二十三,说不定二十四岁他就可以有一座漂亮的房子,娶一个漂亮的老婆,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事情过去一个月后,傻子王世才又变成了“傻子”,一个成天流口水的傻子,一个实实在在的乞丐。没有人记得“王世才”,更没有人再谈论这个乞丐。

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揣测的一种东西。

傻子一如既往穿着他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日夜行走在这座城市,呵呵地笑着,再也不哭了,也不敢说出其他的话了。但是他总不忘走两步就会回一次头。

如果你见到了这个傻子,请你不要打扰他。